岑珉诗生活二则散文
【两天三首诗】
2012年10月的一天早上。
起床和媳妇说好:吃好早饭和她一起去修复橡胶树施肥沟。临出门,突然想写一首诗,没请示媳妇就开电脑。媳妇等了一阵没见动静,就骂咧咧地先走了。我调整一下心态,写了《年终总结》,看看感觉还不错,就贴上博客上橡胶地了:
往年的冬天,总会有些
中下层领导的电话:得闲么
帮写个工作总结,或者
毕业论文什么的。这两年来
地方富裕了,社会进步了
大小领导的文化水平提高神速
在家里就可以坐拥中专、大专
本科甚至研究生的种种文凭
写什么都可以百度一下
写什么都可以复制,剪切,粘贴
我会摆弄文字的这个特长
就不长了,更像小壁虎
可怜的尾巴。没了心中的不耐烦
多了冷冷的寂寞。自己试着
给自己写一份年终总结
烧给饿死的杜甫,烧给
病死的卡夫卡
每天读书写字两小时以上,略
一年来放牛的多数日子,略
过来的十天,妻手有小伤
兼了放牛的工作。六天
修补了一条哈尼土著的水沟
一些人的饮用水正常了,一些人的
路好走了,我的橡胶树也安全了
橡胶地施肥沟和植胶带面的修复
四天完成了三亩多,这活路
还得用二十多天。这活路
也是写诗,某次文学创作座谈会
某大师做讲座:用锄头和砍刀
在大地上写诗!说的是我
到了地里,媳妇还余怒未消。我未搭腔,把自己的手机放进她挂在橡胶树上的挎包里,到带面的另一头开工。挎包是包装猪饮料的塑料编织袋改装的。干了近三个小时的活,还没听见媳妇的声音,比如“老乖,接电话!”之类。累了,就自己去看看,果然有一个未接电话,是山梦的。回电,听山梦学着我假装埋怨他的样子埋怨我,开心极了。可惜,开心的样子没人邂逅。几天后,我据此写了一首诗《手机及其他》,只是身份已经不是我乡邻中唯一的文友了:[编者注:1.带面,指种植橡胶的台面;2.老乖,普洱方言,音同老倌,是老公的意思。]
天气不错,没有狂风,连小雨也没有
整片林子静悄悄,挎上媳妇改装的编织挎包
不看某某牌仔猪催长精饲料5Kg等字样,在掂量
关于某某获某某年度诗歌大奖的某首诗
边走路边拔通诗人泉溪的电话,交换一下看法
到了干活的地方,按熄手机并装进编织挎包
在前面移到割面上方的胶架上挂好,开始
干活:清理施肥沟,修复植胶带面
半个时辰左右,手机铃声响起
放下锄头,粘满灰土的手往裤腿上擦擦
拿出手机,是半官半农的王祥来电
按下接听键:“终于享受让你亲自接电话的待遇了
做甚?”“挖施肥沟。”“晚上八点左右开电脑
上QQ,聊聊某某获某某年度诗歌大奖的某首诗
拜拜。”王祥被提拔为某农林集团的
治安委员后说话干练了许多,不再像
年少时写爱情诗的样子,烦不胜烦的
因为所以,和我要如何如何
手机放进编织挎包,转身,背上的衣裳
冰凉冰凉的,碎重碎重的,如果是前几年
我还得和他说:“上山干活没法带手机
挂在裤带上,会被锄头把和砍刀把敲碎
或装在衣袋里也一样。装在衣袋里
滑落到石头上,也会甩得粉碎
热带雨林雨水多,手机很容易进水
也试过用塑料袋包裹起来,也会发汗
坏得快……”午休回家时,下午收工回家时
我一定先看看放在书桌上的手机
看看来电提醒,看看未接电话
一个一个回拔:“刚才你打电话
要说什么”或者“有什么事?”一般事情
说抱歉,重要事情忙弥补,不能弥补的
遗憾一段时间……今天,这些话
只是边干活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活路
在手下慢慢延伸。直腰看见
编织挎包挂在前面移到割面上方的胶架上
像被雨淋湿的.彩旗,在微风中飘摇
再回头说那天山梦给我打电话,是要说三件事:一,《年终总结》真敢写,还说出了几句他想说但不敢说的话;二,他也写了一点新东西,想和我研究研究;三,最近他又收了个徒弟,是他邻居加患难弟兄的姑娘,要他改两篇小散文,还想我和一起研究研究。哈哈,又一次“曲水本土作家作品研讨会”。去,是必须的,用时一个下午一个晚上。第二天回家,媳妇正在煮早饭,为感谢媳妇十八年来对伟大文学事业的宽容与忍耐,又写一首短诗《在媳妇旁翻捡文字》:
想流芳故纸的我
把经心的字句敲进开着的电脑
嘀嘀嗒嗒
要炒盐豆的媳妇
把淘洗好的豌豆倒进烧热的锅
嘀嘀嗒嗒
【我和山梦】
我和山梦,无论是彻夜长谈,还是半路寒喧,每次的交错,都会让我思绪万千,彻夜难眠。这次“研讨会”也一样,回家吃早饭后干活就有些兴奋,到晚上睡觉也全无睡意。为不影响媳妇下半夜的割胶工作,我硬是睁着眼睡到她起床,才起来开启电脑。写了短短的《致山梦》:
深山里
你的梦还在延续么
你的梦里
还有汉的莺歌
唐的燕舞么
躬耕之余
叶缝之外的高楼
还有余光暗放么
皇家奢望江山万世。官人奢望职位高升。商人奢望财源滚滚。农民奢望五谷丰登。乞丐奢望每舍必施。文人呢,还学而优则仕么?我更喜欢“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是,何为穷?何为达?如何辞穷至达?经济都市场了,斯文何用?斯文早已扫地了,文,只是伪劣商品的外包装了,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也。文人呵,不只是社会的衣裳,更应是人类的灵魂,是人类思想与精神的承启者!爱文学无罪,爱文学是高尚的生活,文学可以让我们的精神拔于流俗。热爱文学的我们,如果做不了启迪者,就继承者吧!在思想与精神的盛宴上,不旁观、不污染。对文字不切实际的奢望,是有罪的啊!苦了我们自己,害了父母妻儿,更与前进着的社会无益……
上了十多年学的我,还是改变不了农民身份。读了几十年书写了几十年字的我,还徘徊在那座所谓的文坛之外。有时是不想进,更多的时候是进不了。那些关于文学与人生的思考:创作与生活、精神与物质、美化与伤害……多是庸人自扰的劳动。而在我们手中成长起来的橡胶林——郁郁葱葱、火一样的红、红河浪一样的翻飞、和尚头一样的光洁,又古铜色、淡绿色、藏青色、郁郁葱葱——一年四季地、一圈一圈地轮回。橡胶树赖以生存的大大小小的山坡,随着岁月的流变、宇宙的洪荒、人事的更迭,而沧、而桑,而桑、而沧……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山上,多少人做着衣食无忧的梦、多少人做着掘金而贵的梦、又几个人像山梦和我一样:既担忧着衣食,又担忧着梦中的文学……
思绪飞着飞着,雄鸡开始打鸣了。电脑依然开着,让我的少年时光涕泪满裳的《涛声依旧》循环播放着。再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玩味“山梦”两个字。视为词组或短句:“山”作状语,就是“山里的梦”;“梦”作状语,可理解为“梦里的山”……几点水墨掉到宣纸上,散开,成就了连绵的山,成就了山与山之间的水、涧、河……山,不弯腰,山上慢慢生长出世界上的一切;水,不倒流,不辩东西只辩高低地往下流;涧,曲尽所折,让开天辟地的劳动孕育出种种生机;河,汹涌澎湃,一路创造了肥沃的平原……
媳妇割胶回来的脚步声,惊断我梦中的神游,太阳已爬上茅草房的对门山。键盘边积攒的一淌口水,镜照出我自己迷蒙的双眼。麻木的手腕碰到鼠标,竟然点开了山梦的博客,他的昨夜也有新诗,《致爱人》:
爱人呵,我
不奢望谁会知道
我日夜厮守的是被你的
爱情撕开的伤口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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