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湖遇上雪的优美散文
生在南方,长在海岛,生命中有雪的日子不多,如果有,就一定得留给西湖,留给孤山,留给断桥。这念头,应追溯到遥远的童年,外婆摇着蒲扇,在夏虫的鸣啾中,讲白蛇传时。
这些年,总是去杭州,走西湖成了我的“业余爱好”,可是,遇到春花秋月,看惯曲院风荷,却一直遇不到雪。每每走在断桥,总觉得西湖欠我点什么,或者是,我欠西湖点什么。
那天,是奔着雪消息去的杭州,可阳光好得让雪消息成了又一则谎言。以为这一年,又要与雪擦肩,收拾行囊时,发现窗外飘起了大朵大朵的雪花,密密麻麻,仿佛谁抖开了装棉絮的袋子,漫天都是轻盈的飞絮。
向西湖。伞收背囊里,不想撑开,走在雪中,任雪花在青衣上印白花,濡湿一片,又印上一片,花一层层消失,又一层层印上,倒是帽檐上,薄薄地压一层,长发上也有,像黑色绸缎上跳跃了几丝浪花白,眉上沾了几枚,化了,溜到颊边,像泪,鼻尖也哈了几朵,然后就变红,像雪人脸上的红萝卜。
白堤上行人不多,却都兴高采烈地,都是我的同路人,踮着脚尖走,跳着舞步走,踩的都是雪花节奏,仿佛矜持地走着,就对不住漫天的飞雪。雪一落路面便化了,只留亮亮的一道痕,两旁的草地上,雪轻轻悄悄地稳下身形,草用枯黄的小手臂护着她们,慢慢地,雪便把草掩在身下了,枯草正需一床雪被暖暖地盖着,好孕育一个青青的梦。柳树的枝条太瘦,接不住雪花,只不断地滴下水珠子。荷也用褐色的指掌捧一朵朵雪花,她们是在听雪吧,还是雪要借枯荷听雨声?一群麻鸭还在湖中欢快地游着,不时吆喝上几声,像是山歌,又像与同伴耳语,鱼早沉到水深处去了,他们忙忙地啄来啄去,是想尝尝雪的滋味吗?
断桥的雪,是要等残了才看的,那就去孤山吧。孤山的梅花早斟了一盏梅香等着了,远远的,就闻着醉了。红梅艳艳地映着白雪,妖娆得像上了浓妆抹了脂粉的女子,惹得人心里痒痒的,难怪那风雅至极的林逋要迎娶她,这新娘委实太迷人;白梅最是可怜,娇怯怯地藏在雪后,只是那红的黄的蕊,悄悄地探出来,还有那香,是藏也藏不住的,唉,白梅这新娘,合该有一场西式婚礼,让她成为主角。
几只麻雀在枝头寻寻觅觅,不会也是被梅香吸引来的吧,这时节,它们用什么裹腹?吃花瓣,饮雪水,这风雅之地,平凡如麻雀,也如此风雅,比起那些酒足饭饱后附庸风雅的人,这些小麻雀可爱太多了。
曲径被雪掩埋,两行脚印清晰地书写着工整的偶句,让人实在不忍踩上去,深怕零乱诗句的工整和诗意,只好掂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就着脚印,亦步亦趋。孤山下那一片完整的雪地,厚厚的,软软的,让人想躺上去打几个滚儿,可又怕踩坏它,只伸手轻轻拈起一片,放到唇边,凉凉的,沁入心脾的冰爽。湖边的长椅也披了层厚厚的雪,不知谁,在椅子上画了两颗交叉的心,和两双手交握的印痕,再看那椅子,竟觉得那雪一定如白糖般,是甜的。
该驾一叶小舟,披一张蓑衣,温一壶酒,像张岱那样,在茫茫苍苍的.湖上,看只剩淡淡一痕的断桥,遇三俩痴绝之人,把酒言欢。可我,哪有那份风雅,只好在咖啡屋前,抖一抖满身的雪花,扑面而来的暖风,把眉间发上的雪花,都吹化了,雪,又一次深深地浸润我。棒一杯暖暖的水,一口口喝着,唇齿间,竟都是梅香,或许是刚才在梅下站得太久吧。
咖啡屋正对着断桥,雪仍在落,断桥那盛大的爱情,在雪中增厚。浊世的悲欢,凡素的冷暖,由一朵雪花开始,渐渐被掩埋,只任一场爱情从洁白剔透出发,不去想能走多远。即便雪残了,不也仍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吗?
生命里的雪不多,有这一场,与西湖,与断桥,与孤山分享,便是生命的轻舞飞扬,便是人世的雪月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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