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读记读书笔记
一、关于点面结合
点面结合是写作学中的一个术语,它是以个别表现一般的艺术规律在文学描写中的具体表现,是个别和一般的辩证统一。
所谓“点”,指的是最能显示人事景物的形象状态特征的详细描写;所谓“面”,指的是对人事景物的叙述和概括性描写。点面结合就是把点的详细描写和面的叙述或概括性描写有机结合起来。
点可以突出重点,体现深度;面可以顾及全局,体现广度。点面结合,可以既有深度又有广度地反映人事景物的形象状态,最充分地表现思想,抒发感情。
二、关于疏密有致
疏密有致,本是园林学或美术学的一个术语,指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有稀疏浅淡处,也有茂密浓重处,很有情趣。
所谓“疏”,指的是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中的稀疏浅淡之处;所谓“密”,指的是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中的茂密浓重之处。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不能一味的稀疏浅淡,也不能一味的茂密浓重。只有将两者有机结合起来,园林或绘画作品才有情趣,观众才喜欢看。
在写作上也是如此,对人事景物的描写有的要三言两语,一笔带过,这就相当于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的“疏”;有的则要洋洋洒洒,下笔千言,这就相当于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的“密”。只有将两者有机结合起来,你写的作品才有看头,读者才有兴趣读。这也就是“疏密有致”常常被借用到写作学的领域,用作对某些作品进行评价的一个术语的原因。
三、《窃读记》中的点面与疏密
下面结合林海音《窃读记》的构思,来看看它是如何将点和面有机结合起来,从而达到疏密有致的艺术效果的。
为了准确地表现“我”在窃读过程中的经历和感受,作者选择了“我”在紧邻三阳春的一家书店窃读和在这条街道最末的一家书店窃读这两个“点”来写。
在紧邻三阳春的一家书店,“我”在窃读时,被这家书店的老板给抓住了,他很不友好地奚落了“我”。而在这条街最末的一家书店,尽管那位“耳朵架着铅笔”的店员也发现“我”想窃读却又找不到要读的书,他却亲自把书送到了“我”的面前,并且告诉“我”,为了让“我”能看完这本书,他有意地将书留了一天没有卖。
这篇《窃读记》的一个主题是表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爱,用它结尾的一句话来说,就是“记住,你是吃饭长大,读书长大,也是在爱里长大的。”
既然是这样,只选择后一个“点”来写就可以了,为什么作者还要选择另一个“点”呢?
这首先因为选择两个点来写,更具有真实性。在书店的经营者(无论他是老板还是店员)中,既有一心为读者着想的像“耳朵架着铅笔”的店员那样的人,也有唯利是图的像紧邻三阳春的书店老板那样的人。如果只写前者而不写后者,就不符合真实性的原则,读者就会因此反感,就不会再去阅读它了。
其次还因为选择两个点来写,便于构成对比。正是因为经历了第一个点中那位老板的冷酷,才使“我”对第二个点中的那位店员的热情倍加感激。这种对比的效果,是光选第二个点来写所不能达到的。
当然,“我”的窃读并不只是发生在以上两家书店,窃读的时间也远远超出在以上两家书店里的时间。如果只是选择这两个点来写,就不能表现整个窃读的过程,就有失偏颇。因此,在点之外,还需进行面上的叙述。于是,作者在《窃读记》的中间部分,进行了面上的介绍。这些“面”上的材料包括“我”窃读的缘起(发现了一条不费一文钱读书的门径)、窃读时的感受(如快乐、惧怕、像小偷似的、下雨天的开心、如何解决窃读与吃饭的问题等)、发誓不窃读了、窃读惯技重演等等。有了这些面上的材料的补充,文章的内容便充实了起来。
即便是面上的叙述,有时不免要选几个点来详尽描写一下。比如对下雨天开心窃读的情景的描述:“最令人开心的是下雨天,感谢雨水的灌溉,越是倾盆大雨我越高兴,因为那时我便有充足的理由在书店呆下去。好像躲雨人偶然避雨到人家的屋檐下,你总不好意思赶走吧?我有时还要装着皱着眉头不时望着街心,好像说:‘这雨,害得我回不去了。’其实,我的心里是怎样高兴地喊着:‘再大些!再大些!’”写出了外部表现与内心想法的矛盾,显得非常细致生动。
又如在发誓不窃读这一部分,为了表现“我”的感同身受,作者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引用了一位外国女诗人的一首诗,因为“我”觉得诗里所写的那位因贫穷而受到人家的歧视的小孩的经历,简直是“为我写照的”。
这样,《窃读记》通过这种有点有面、面中有点的方式,将点和面有机结合了起来。
这里面的点,就像是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中的茂密浓重处;这里面的面,就像是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中的稀疏浅淡处。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如果只是茂密浓重,详则详矣,却给人堆砌的感觉;如果只是稀疏浅淡,略则略矣,却给人以空泛的感觉。如何使它们既详尽又不堆砌,既简略又不空泛,就需要把它们有机结合起来,有你也有我,或者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样的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才能使观众产生兴趣,才能引人入胜。
作文的道理跟园林的布置或绘画的布局是一样的,要兼顾到点和面,要处理好疏与密的关系。在点面结合、疏密有致这个方面,《窃读记》堪称典范之作。
四、《木兰诗》中的点面与疏密
说到“面”,中国古典名诗《木兰诗》的一些诗句堪称经典。木兰代父从军的行程是“家乡——黄河边——黑山头”,其间的距离何止千里,所需的时间何止十天半月!但在《木兰诗》中,只用“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两句就带过去了。如果按“疏密”的标准来衡量,这两句可谓“疏”到了极致。作者这样来安排疏密,其实是为了表现军情的紧急,非拿出一日千里的速度不可。也是为了表现女英雄木兰参战心切,急于民族大义的崇高思想境界。
木兰从军的时间长达十年,其间的行军打仗经历无数,但诗中只用“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就交代过去了。其间的艰难困苦难以尽述,但诗中只用“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就交代过去了。十年的战斗生活和生死考验一言难尽,但诗中只用“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就交代过去了。
作者创作《木兰诗》,不仅为了表现木兰女英雄的形象,而且为了表现木兰普通女子的形象。相比较而言,木兰作为一个普通女子的成分,远远超出她作为女英雄的成分。因此,在“疏密”的安排上,有必要进行一番考究。对木兰作为女英雄的一面进行粗线条的简单化的处理,体现的就是这样一番“匠心”。
不写这些,也就是说,把木兰仅仅当作一个普通的女子加以刻画,行不行呢?肯定是不行的。木兰与普通女子的区别,就在于她除了是普通的女子,还是一位女英雄。
以上分析的'是《木兰诗》对“面”上的材料的安排及处理,其实,它在“点”的安排与处理上,也是极其成功的。
诗作精心安排了木兰从军前和从军后这两个点。从军前,侧重表现她极为丰富的感情世界,交代了木兰从军的起因。从军后,侧重表现她不图富贵,甘心做平凡女人的情怀,交代了木兰从军的结果。这些都是将木兰当作乱世中的一个普通女子来加以刻画的。
在疏密的安排上,有的诗句洋洋洒洒,不惜笔墨,如写木兰在织机上的叹息、她面临的难题(上面将征兵的文件发到了木兰家,木兰家里男的只有老父亲和未成年的弟弟,非老即幼)以及她的决断(代父从军)等。
在从军后的这一部分,诗作用了大量的篇幅去表现家庭的温馨(如对爷娘、阿姊、阿弟听说木兰荣归时的表现的描述),去表现木兰脱去军装、梳妆打扮的情景以及她恢复女儿身后伙伴们的“惊惶”状态,使得一个感情丰富而又深明大义的普通女子的形象,活脱脱地展现在了读者的面前。
在《木兰诗》中,点与面,疏与密,并不像泾水和渭水那样分明,而是像水和乳那样交融在一起的。如中间介绍从军过程的这一部分,就总体来看,是属于“面”和“疏”的。但在这里面,也有“点”和“密”的内容。如在写到木兰从军途中时,特意写了木兰想家的情形:“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这是神来之笔的安排,木兰感情世界的丰富,从这个“点”上充分表现出来了。
五、《水浒传》第三回“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点面与疏密
看过《水浒传》第三回“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中鲁达“消遣”和“拳打”郑屠的故事情节,读者难免不说“痛快”。其实,这正是作者施耐庵精心安排的两个“点”。郑屠,一个卖肉的操刀屠户,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就自封为“镇关西”。这暂且不说,他还欺男霸女,用强媒硬保、虚钱实契的手段,不仅要了金翠莲的身体,而且使她欠下了自己三千贯的“典身钱”。逼得金家父女只好以卖唱为生,赚钱还他的“阎王债”。这样一个地痞流氓,鲁达怎么“消遣”他,怎么“拳打”他都不为过,因为这是他咎由自取。
因此,小说在鲁达“拳打”镇关西之前,先让鲁达将他狠狠地“消遣”了一番。说是“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而且要“你自与我切”。精肉切好用荷叶包好后,又说“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肥肉切好后,又说“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你不是常常欺负人家吗?如今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人家欺负的味道!这是有意激怒郑屠,逼着他先动手。郑屠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这时鲁达便将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肉雨”。郑屠气不过,拿刀拔步在当街上,要同鲁达拼命。
这段故事也可以用“面”即“疏”的方式来处理,只需“鲁达来到郑屠店里,把他消遣了一番”,一笔就带过去了。这样简是简了,读者却看不明白,鲁达是如何消遣郑屠的。同时也难解心中对郑屠的气。所以,这里只能这样设“点”,用“加密”的方式来处理。
终究是技不如人,郑屠虽然抢了先机,先行出手,但还是被鲁达三拳给打死了。如果用“面”或“疏”的方式来处理,只需“鲁达只用三拳就打死了镇关西”就交代过去了。但这样,首先解不了读者的惑:这三拳是怎么打的?其次解不了读者的恨:这也太便宜郑屠这厮了。
因此,作者对这三拳,同样用了“加密”的方式来处理。第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是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第二拳,“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绛的,都绽将出来。”第三拳,“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鐃儿,一齐响。”
这三拳打的部位不同,描写的角度各异。第一拳打在鼻子上,是从郑屠的味觉方面来写的。第二拳打在眼眶际眉梢,是从郑屠的视觉方面来写的。第三拳打在太阳穴上,是从郑屠的听觉方面来写的。无论打在什么部位,反正够郑屠受的。读者看到这里,不禁大呼“解气”。
因此,在《水浒传》的“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一回目中,作者对精心选取的“消遣”和“拳打”这两个“点”的不惜笔墨的洋洋洒洒的描写中,体现出的则是对点与面、疏与密的灵活处置。称其为“经典”,一点也不过分。
六、结束语
无论是在叙事性诗文的写作中,还是在小说创作中,都必须讲究点与面的有机结合,使其疏密有致。从《窃读记》《木兰诗》《水浒传》这些经典中,我们应该可以得到不少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