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寒雪煮江湖散文
一场全城人期待的冬雪,在西伯利亚气势恢宏的寒流裹挟之下,从北方姗姗而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之后到达了南方,到达了我居住的小山城外围的南山,西山和北山。就那么几步之遥,雪姑娘还是没有飘落在我小城的大街小巷。殷殷期待之后,我渐渐地失望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从内心蔓延开来。
前些日子,从铺天盖地的各方信息得知,此次寒流之寒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来之最。之前,我总以为,今年又是暖冬,那漫天飞雪的场景不会在我的小山城出现。可是,阴雨连绵十数天后,气温越来越低,温度直线下降到0℃以下。按往年的经验,冬天这样的连续阴冷,一场飞雪是会到来的,如果没有一场像样的落雪,即便是一场像样的冻霰,这阴冷的天空是很难开晴的。雪后晴天更是人们内心的一种期待。
小山城阴沉沉的天空,比前些天又低了许多,好似就要盖到了我们的房顶。虽然冷雨暂时停歇了,寒风却依然凛冽。我只得缩紧脖颈,在没有暖气的书房里,翻看名人名家的“雪的故事”,回忆着年少时那雪花飘飘的美好却又苦涩的时光。不去探究暴风雪是大人们的灾难还是孩童们的乐园。那清静静的冷艳就能排遣掉纷繁世俗的`杂思。轻盈盈也好,急切切也罢,飘落大地后或无声无息地与大地融为一体,或轰轰烈烈汇入江河湖海,无影无踪。遮蔽过一次大地的尘埃,装饰过一次江山的容颜,终究,过了季节,她便消逝。
我看过南方的雪,她蜻蜓点水,温柔而多情;也见过北国的雪,铺天盖地,粗犷而豪迈;看过欧洲的雪,懒懒散散,慢条斯理;也见过美洲的雪,轰轰烈烈,狂盖大地;看过南极大陆的雪,悠然自得,毫无顾忌;也见过北极的雪,狂风怒号,冷漠傲慢。
南极大陆与北极的雪花,是把纯洁覆盖在了纯净之上,把寒冷压迫在了寒冷之下,年年月月矢志不渝,亿年不化;你来,你是有幸的;你不来,她是有幸的。骚扰南极和北极的雪花,都是人类的罪过。
最喜欢的是故乡的雪花,她没有南极北极的雪那么自然天城,那么浩然伟大。她的雪花冷寂如柔,雪野洁白纯净!但她需要你耐心诚意地等待,如初恋的情人,撒着娇撒着野,情绪不安,来去未定。可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个最热烈的位置为她而留,为她而候。就像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个恋人的到来。
我的故乡,是南方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庄四周青山环抱,一条清清的小溪淌过村边。寒冬腊月里,阴冷的天空寒风呼呼地刮起,先细细密密地落下一阵米霰;之后风暂息,阴沉的云间有了缝隙,瞬间的雪光出现,天空渐渐升高了,雪花便漫天飞舞起来。躲在家里避寒的孩童,也不管天寒地冻,衣裳单薄,奔涌向屋外,欢天喜地地奔走相告,漫山遍野就是他们的迪斯尼乐园!
每年冬天的一场大雪便把山路封锁了,小溪也被冻僵没了声息。十天半月全村老少进不了山,也出不了村。大人们在火炉旁苦苦等待着太阳出来冰雪溶化,好在田野上继续营生,捡拾一点一滴的收获。少不更事的我们则嘻嘻哈哈,穿着单衣单裤,光脚丫子穿着哥姐不能再穿的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破旧布鞋,在山岗,在田野的雪地里打滚追逐。因雪折翅的斑鸠、小山鹊……因冻受伤的田鼠,它们都是我们追逐逮捕的对象。被大雪压倒的苦锥粟、甜粟树上的果实则是我们在天寒地冻里的极品美食。在大雪覆盖的森林山脚,或是在白雪皑皑的田野中央,找来枯枝败叶,生一堆熊熊烈火,烧烤着苦锥、甜粟,分食着半生半熟的坚果。雪地上那哔哔叭叭的爆裂声伴着四溅的火花,轻盈纯净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落,山林树木偶尔的断裂声和着一群衣裳破烂孩童的欢声笑语,这偏僻的小山村就似一副童话世界的风景画卷。
许多年过去了,故乡门前的大山,绿了又白,白了又绿。那条清清的溪流,活了又僵,僵了又活,潺潺的溪水静静地流向远方。那群在雪地里翻滚的小伙伴,大多都走出了大山,在世界各地闯荡,经营着各自的人生。
我闯荡漂泊过远方,到达过离故乡最遥远的南极大陆,也涉足了地球之巅北极的顶端。我不知道哪里的雪最寒冷,只知道故乡的雪最温暖。
待我历经沧海,阅尽悲欢,心倦知返时将已双鬓白霜,就似雪花飞舞,染白了青山。我将与你,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收尽一山的寒雪,围炉煮酒,煮成江湖……
(2016年1月20日初稿于三明,除夕定稿于明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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