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手里的日月散文

时间:2021-06-20 17:52:22 散文 我要投稿

母亲手里的日月散文

  在宁南农村的夏天,没有城市里的喧闹,没有中原地区的酷暑,午后的太阳洒在宁静的村子里,牧羊的老人懒懒地躺在背阴的山洼上唱着一首流传百年的情歌,眼前的羊群三三两两地簇拥在一起,回味着满地的青草。走在日子前面的庄稼人,提着一把弯月一样的镰刀,明晃晃地挥舞在一篇金黄的土地上,砍倒了岁月,回收了希望。日子总是那么地与世隔绝而分外妖娆。

母亲手里的日月散文

  枕着母亲的胳膊,我在这样的午后沉沉睡去,在梦里,我漫步在满是秋叶的小路上,然而莎莎的声响,总是超出了我影像中落叶的动静,在一阵烦躁中,我不禁挥起了一只满是泥巴的小手,试图叫停这满耳的聒噪。在一扭头之间,我的额头重重地撞在了炕沿的柱子上,这一阵酸痛把我从梦境中拉回来,耳边的莎莎声还在继续着,那么有旋律,那么有节奏,稳重而均匀,而我脖颈下原本枕着的母亲的胳膊,却换成了我当年最反感的荞麦皮枕头,母亲不在我的身边,陪着我的那只大灰猫。我讨厌这种感觉,似乎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我知道母亲一定又是哄着我睡着后,去用她那把硕大的筛子,“搬运”麦场里的那堆被父亲杨剩的麦茬子去了,于是我嚎啕大哭,捶胸顿足。母亲带着满身的尘土,拍着双手的柴草,笑盈盈的冲到我的跟前,用她温厚的手掌拍打我的肩膀……

  我的童年,总是在这样的“哄骗”中午睡,在这样的嚎啕大哭中起床,母亲总是很忙乱,总是满身尘土。而在一年四季中,最数着夏日午后的母亲最慌乱,也最不可碰触。

  筛子,是母亲在夏日里的一把硕大的蒲扇,母亲用它,不为乘风纳凉,只为在一堆看似垃圾一般的柴草中,寻觅出更多的粮食。

  筛子——一种用竹片编制,呈圆盘底,周围升起收编,底部四周有均匀小孔的农具,用作对各种粮食的精挑筛选,提出其中细小的杂质。筛子的使用需要有严格的技巧,并非摇摇晃晃便可,一个技巧娴熟的农人,装一筛粗粮,两手从两边端起,摇晃动作柔缓,且呈圆环状起伏,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让细小的杂质灰尘从筛子底部漏下,同时大一点的秸秆和杂质会通过均匀的回旋,慢慢地呈旋涡状,集中浮到筛子的最中央,最后用手抓取丢弃,只剩下精细的粮食,最后装袋,成为四季的口粮。

  在我的记忆力,母亲的夏日,总是在这样的摇摇晃晃中度过,踏出厨房的时候,摇晃的是一把久经多年的筛子,踏进屋子的时候,摇晃的是一个懵懂年少的我。母亲在麦场的摇晃,总是被安置在麦场的小角落里,显然,这个位置显得不是那么重要,麦场中心的宽敞处,是留给父亲的木锹的,刚碾完的那些成堆的粮食,都是由父亲用木锹一锹一锹的高高扬起,拜托给午后的微风,吹走其中的灰尘和杂质,而母亲的任务,是将父亲杨剩下的,没法彻底清理的那部分精挑出去,这一分工,像极了一部电影,显然,在这部电影中,母亲看似仅仅是一个配角,而主角是属于父亲的,这也正是中国传统家庭里本该有的分工,男主外,主事,更主粗重的活计,女主内,煮饭,主看似不起眼却最消磨人的活儿,当然,还要全权负责孩子的吃喝拉撒。

  睡醒后的我,总会颠儿颠儿地跑到母亲劳作的那个角落里,黏糊糊地趴在母亲的背上,两手搂着母亲的脖子。母亲并不会停下手里摇晃的筛子,我喜欢跟着母亲的后背一起摇摇晃晃的感觉,我想,平日里劳累一天的母亲,很难特意这样背着我摇晃,乘着母亲劳作时不得已地摇晃来填补我想要的那种感觉,这对于我来讲,是一个契机,虽然后来我偶尔会寻思,母亲是如何在端着沉甸甸的筛子和背着我的同时保持平衡的,后来我也妄意揣测,那大概是一种爱与责任的平衡术吧。而麦场中心,那位手持木锹迎风挥舞的高大威严的父亲,我从来不敢去刻意地亲近。躲在角落里盘腿而坐的母亲,筛子在她的双手里,轻柔温婉的摇晃,筛子下面掉落下来的灰尘杂质,在经过筛子的提拉和微风的撺掇下,以龙卷风一样的姿势,在尚未落地之前,或飞向墙角,或扑向母亲的怀里,母亲头上的三角头巾,早已和周边的黄土浑然一体,前额的碎发,连同母亲稀稀拉拉的眉毛一起,被厚厚的灰尘包裹,像极了严冬里挂在父亲胡子上的霜花儿,虽然有点儿色差。

  母亲在麦场里筛粮食的`位置,偶尔也会由麦场的角落挪到中心去,那样的日子,一定是一个清闲的日子,所谓清闲,是对于整体农事,对于节令来讲的,也就是相对的,对于母亲来讲,手把筛子摇摇晃晃,其实不仅仅限于打麦的那些热火朝天的日子。秋收结束,万物归寂,农家的男人们难得的清闲午后,总会惬意的熬一壶茶,慢慢地晒着太阳,欣赏一年的成绩,而这时候的麦场中心,却会变成母亲的舞台,母亲说,要从堆在麦场角落里的那堆“废料”中,尽量用筛子,提取一些有用的东西用来喂猪,秋天是过年猪上膘的季节,可不能素了猪的肚子,酸了她的这帮孩子们整日念叨的年。

  母亲的这一盘老筛子,在夏日里,筛出了一家人的口粮,在秋后,筛出了新年满嘴的荤腥味儿。母亲没有多少文化,更不会借物咏志,我想她只是把她精打细算的那本帐,拜托给了这把老筛子,筛子摇摇晃晃,筛出了臊子面的味道,筛出了罐罐茶的悠闲,筛过了我的所有童年,筛走了母亲满头的黑发。

  对于筛子的情愫,我说不清该是满满的,温柔的爱,还是些许有些抱怨。只是时至今日,我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曾经趴在母亲背上随着筛子摇晃的那种感觉,那么厚实而惬意,然而也正是这把老筛子,让今天的母亲弓背弯腰,两鬓霜白,我想,这里面也有我的罪责,儿时压弯母亲的背,而今年逾而立,却总是让母亲牵肠挂肚。

  筛子,在精打细算的账本里,一笔一划,记录着我的少小无知,记录着母亲豆蔻直至古稀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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