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满眼秋散文
乡人爱将芦苇叫苇子,将芦花叫苇穗儿。
在没上学之前,我也这样叫,即使知道了学名,我也习惯这样叫,觉得百姓的叫法很接地气。
我对苇子的印象从小就很深,原因是有两大片苍茫的芦苇荡,从小就深植于我的记忆之中。一片来自紧邻我家后宅的一方池塘,池塘遍布芦苇。另一方来自离家一里左右的黄花寺,寺庙早已不见踪影,留下的是一片浩瀚芦苇。
因为这两片芦苇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以后,每每看见一片芦苇,哪怕是路旁水沟里的几棵芦苇,也会引发我很多遥远的记忆。尽管,深深刻在记忆深处的那两片芦苇,早已踪迹全无。
芦苇,跟世间万物一样,它们身上也会明显地标记出一年四季带给自己的变化。
霜降过后,寒秋来临,我惦记着水泊湿地,惦记着湿地里那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一个星期天,我对爱好摄影的朋友说,咱们去湿地看看吧。
驱车西行,沿途风景依旧。
停车,熄火,他背起相机,寻找属于他的风景。我独立岸边,在夕阳西沉的秋光里,与那些芦苇对话,在皑皑如雪的背景里,盯着满目芦花出神。
我相信,这些芦苇,这些来自《诗经》的芦苇,这些也叫做蒹葭的水生植物,两千多年来,一直是漫漫历史中的生动情节。我知道,苍茫芦苇荡对面,一直有个绝世佳人,静待与我邂逅。
其实,很大程度上而言,是因为芦苇,我才一眼记住了这片湿地。
农谚说:苇子出了穗儿,蚊子断了气儿。芦苇总是在秋时开始飘白,像一场朔雪纷纷飘落下来。它以冷的色调,让整个季节向秋的深处沉潜下去,让周围慢慢冷寂、安静下来。
风从芦苇荡上吹来吹去,芦苇像苍茫的雪鼓荡着,起伏着。芦苇很高,很密,高过人的个头,密得难以计数。苇丛里,总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总潜藏着很多难以计数的生命,水草、水鸟、清风、明月。春夏秋冬,生老病死。
风过苇浪,苇丛摇曳。曾经葳蕤的生命痕迹,转瞬就被时间的风吸走了。
身边,秋风瑟瑟。岸边白杨,落叶缤纷。秋水不染尘,溪流显得格外洁净,静水流深,那声音,我听得见。落叶有情,踩在上面,悉悉索索,那声音,是时间的回声。
岸边,我蹲下来,掬起一捧水,夕阳下,我看见清凉的一捧水从我手掌之间静静流过,然后顺着指缝缓缓滴下,我听见,时间的回响——滴答滴答。
我喜欢遗落人间的自然,不追寻种植的风景。
当一切都已走远,所幸,还有这片湿地,还有这片苍茫的芦苇荡,还有这么素洁的大片芦花,让我们在深秋时节可以来此静坐、沉思、凭吊、追怀,溪水和芦苇合作的天籁之音,是遗世独立的绝色风景。
我固执地认为,上古《诗经》的篇章最早就是从这里打开的',抑或,是从紧邻我家后院的那方苇塘边打开的。彼时,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彼时,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美人,那位绝世美人,一直在等待,在期盼。她盼望岸边追慕的脚步,盼望梦中的少年郎。孰料秋水望穿,盼来的却是由远而近的落花飞扬。伊人不老,千年来,她一直如纯情之酒,让人拥怀自醉。
溪流,清澈洁净。芦苇,缥缈如雪。
风在苇浪间一波一波吹拂,穿越时间,穿越空间,吹起高高低低的爱恋。思念如雪,苍苍茫茫。
俗人瞻顾的脚步纷纷前来,或漂流溪上,或坐拥岸边。
不是所有的美都一览无余。有时,古典需要一种荒凉。
千百年来,芦苇不变,仍与水相依。芦花如昨,仍像一场雪,在记忆深处纷纷扬扬。
芦花满眼秋。多少年,季节的风来了又走,我只愿停留在记忆里,穿过茫茫如雪的苇荡,倾听溪流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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