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方言杂文随笔
我大姐有两个孙子,大的十三岁,小的五岁,两个小家伙只会说普通话。大的一直在杭州,没有人与他说方言,他几乎听不懂常山方言。小的一直在老家,可现在乡下也是从小学说普通话,家里无论奶奶、爷爷,外公、外婆打孩子出生说的都是普通话。无论标准不标准,小孩子反而带动起老人学说普通话了。
我到杭州外甥那儿,与外甥孙说话,有意无意地就要与他说方言。一句方言说出来,说得外甥孙像鹅一样的呆看着我。外甥媳妇在一旁就会要我与小孩子说普通话,说是大家都说普通话,你说方言,别人听不懂,又老土。
我只能哑然地笑笑。
我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观念,在全民学说普通话,也要将方言传承下去。
方言是一个生命根须的维系。我说的是江西方言。我的祖先是在康熙年间从江西迁徙到浙江常山的,几百年来古老的方言没有被吞没的迹象,一代又一代生命,口传身教,传承着祖先的语言。我也不知道祖先这种语言起源于何朝何代,何时何人。就是江西方言其间也是多彩多姿的。常山有许多说的是江西方言。我在中学里念书时,说江西方言的,就一个“吃”字,就有多种发音。我熊家庄的人“吃”发音为“恰!”干脆利索,语音宽厚。而有人说“食!”翘舌音,有点饶口。还有人说“稀!”只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所以我在中学里念书,那怕一群说江西方言的同学汇在一起,也可以分辩出不同的村庄,不同的祖先,显得五彩缤纷。
而常山音我听上去比较单一,只是县城里的与乡下的发音有所不同。有些乡下人崇拜县城里的发音,以为县城里的常山音文雅。可我从小觉得城里人的发音造作,没有乡下人那种带土味的宽厚。
我的外婆是衢州廿里人,我从小还会说“西安腔!”1977年我在我舅舅家住了三个月,那时西安腔我说的非常的顺溜。有一回无意间走到外婆的墓前,查看着墓牌上的名字,我的外婆叫“吾村南!”我当时还以为我的外太婆是住在村庄的南边,就将女儿取名为“村南!”后来才发现其实“村南”是方言,“南”音就是西安腔中的“娜你”的意思。
方言看上去只是在很狭窄的范围里相传,外人很难明白其深藏的`意境。而恰恰方言地域的狭窄性,而隐含着生命多彩的秘码。这种秘码就像大地上的野草那样千姿百态。大地上如果只长一种杂草,我想人类望着单一的野草,心灵可能就黯然失色了。
我小时候听到江山人说“曰,”还要笑话江山人说话难听,后来才知道“曰”是古汉语的发音,现在肯怕只有江山人还保留着这古老的发音,应当是异常珍贵的。
语言会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转变与失传,而一当所有的方言失传时,我难以想象一百年之后,中国人只会说普通话,心灵上是否会过于格式化与模式化,但至少,走到天涯海角,只听到:“你好!”“你吃了吗?”会让人感叹曾经丰富的那浓浓的乡音,那怕几百年,越千年,生命只要凭着简单的发音就可以寻觅到曾经的故乡的情结。
有一年我贩了一车桔子到上海松江,在水果市场上遇上一个妇女,她说她是江西人,我说我也是江西人。她要我说一句江西方言她听一听,她一听就知道我是不是江西人。我就说“你恰了吗?”她大笑着说,我是正宗的江西人,两人间的距离就因为那片故土的音质而拉近了。有一年我在杭州用三轮车叫卖胡柚,几个江西女子过来买胡柚,她们说的方言,我听懂了。她们抬头奇怪地盯着我看,问我为什么听得懂她们说话?我说我不仅听得懂,还会说。我就用方言与她们交流了起来。
她们没有想到我一个浙江人会说江西方言。我与她们说起了祖先就是从江西迁徙到浙江的,几百年了方言也没有失传。
方言就像根须一样让我的思绪顺着那须子沿伸到遥远的时空中,让我感到我的生命的来时的路径。
忽然之间,庄上的小孩已经不会说方言了,也没有人向他们传承方言,大有将方言掷而永远弃之之势。
我感到方言可能失传的危机,心中不觉生起些许担忧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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