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被演奏的风格相关论文
朱朱在《水手与骑手》一文中说:“布罗茨基流亡国外之后,他所写出的诗歌之中似乎再也没有出现过类似于《黑马》这样融见证的反讽与抒情的狂喜为一体的效果强烈的作品”。这种论断是片断的,不尽然的。这种观点当然也被布罗茨基反驳掉了。诗一旦写出,就不是自己的了,文字有他自己的旅程诗人有诗人的路要走。而评论家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所作出的揣度和诠释,似乎都显得那样“滑稽”和“无聊”,而有点“不怀好意”。
我虽然不是什么家,也没什么名气。但作为一个诗歌现场的抒写者和读者。我当然有话语权。我就是这样“不怀好意”读完了舒婷的自选诗集《一种演奏风格》的。
还是用朱朱的话说吧。“也许,现在的我们还难以对他的作品整体有一个完全的认识,或者说,那也并非我们的职责所在,作为一个读者我只是选择更吸引自己的那部分作品,即使这样做显得不公正,而作为一个诗人我似乎显得更加地不怀好意,我将他的名篇归之于对特朗斯特吕姆的‘剽窃’,并且,倾向于暗示这样一种事实,在接受来自西方现代诗的第一阵冲击波时他就确立了最佳的自我,而在此后漫长的文学生涯里他一直在享受着那个时期的成果。”这是朱朱在前文中,反复论及特朗斯特吕姆与布罗茨基之间不可能存在的一场可能的对话的经典论断。或许这也是舒婷诗歌在中国新诗发展的历程中,所占有的比重与地位,在那个时期所表现出来的特殊意义和具体表象之所在吧。
现在,我们说过去,似乎有种抽离感。但我们都是缪斯的信徒,隔离感应该不会很强吧。我试着作出了这样的揣度。
我在阅读舒婷的诗歌时,很明显地就表现出了这种阅读的倾向性和思维的抽象性(或者说是自我性)。在我们这代人中,很多人最先接触到舒婷的诗歌,肯定是从课本上得来的`,也就是从《祖国呵,我亲爱的祖国》这首诗开始的。关于这首诗我不想谈太多,她的经典性和历史性是不言自明的。但我们要全面地了解舒婷诗歌的语言特色和艺术张力,还真的要从这首诗开始,才能准切地切入她所在的历史时空和诗意世界的。但我和其它的读者所不同是,我最早进入舒婷诗歌语境和诗意空间的旅程,是从一首叫《停电的日子》的诗开始的。在这首诗的前面有一个小引,她深深地打动了我。那就是她所说的:“写诗出自本能/被称为诗人是一种机遇”的真实的感喟。
舒婷的这种喟叹,是意识的觉醒和思想起蒙之后的一种自我嘲解和反窥。“在没有光亮的黄昏/是一片淤滩/人们被陌生的家所放逐/在门前草地/漂流/三三两两//把自己影在惊慌的声音里/狁如守着一座座/空城/再三绊在/无意义的话题上/邻近的大楼/有穗烛苗被手护卫着/从一扇窗/移到/另一扇窗/黑潮叠叠涌来又层层退去/许多眼睛/忽明/忽暗”。我相信经历过动荡岁月的人读到这样的诗句,他的眼珠也肯定有所转动吧。舒婷这首诗写于1986年春天,当时国家刚刚从阵痛中苏醒过来。人们的思维也就被某种情絮支撑着活乏起来了。“开始有点儿动静/胸口灼烫着/是那叫做思想的东西吗”。所以,诗人握住了那把手,人们握手了那把手。大家都“听见锈住的门咔咔转动”的声音,因为“灵魂已在渴望出逃”啊!紧接着诗人又迅速冷静下来,回到了现实,“妻在叫唤”、“孩子在做作业”、“歌星在笑”、“昨夜的断发散在枕巾上”、“梦泊在灯的深池与浅溪”、“鱼儿们已经安静”、“一扇窗,一扇窗”呈现出金黄色泽。但真有那密门吗?这一振聋发聩的反问,与其说是诗人自信的表现,不如说是源自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是一种长期被压制而形成的肌体的条件反射。由此可见那时阶级斗争之惨烈。
他们就像“一只小船/不知什么缘故/倾斜在/荒凉的礁岸上/油漆还没褪尽/风帆已经折断/既没有绿树垂荫/连青草也不肯生长”这首诗写尽了一代人孤苦无依的人生状态和对生活绝望的心理图景啊!紧接着诗人又发出了悲天鸣人的诘问。“难道真挚的爱/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难道飞翔的灵魂/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门槛”吗?(《船》)这首诗中的“船”和《双桅船》和《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中的“船”,其实是一样的,它的主体都是喻指国家和人民,是对生活美好的渴望、是对世界和平的向望。所以,“当波涛含恨离去/在大地雪白的胸前哽咽,/它是英雄眼里灼烫的泪,/也和英雄一样忠实,嫉妒的阳光/终不能把它化作一滴清水”。(《珠贝——大海的眼泪》)作为女性诗人的舒婷而对现实的残酷和时局的黑暗,却大胆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青春的背影正穿过呼唤的密林/走向遗忘”。(《还乡》)这种回答是决绝的,果敢的,有英雄气概和民族特色。她的《还乡》式的“回答”和顾城的《自由的雨燕》和北岛的《回答》是一样的。“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表达的是一种怀疑者的声音。所以,她敢“破坏平衡”,她敢“轻视概念”;因为她是“任性的小林妖”。(《自画像》)一如北岛为这代人镌刻的丰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一如顾城给这代人绘画的天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一代人》)。“为开拓心灵的处女地/走入禁区,也许——/就在那里牺牲/”舒婷也想为同代人的命运作出应有的诠释和注脚,那怕“留下歪歪斜斜的脚印”。舒婷也要“给后来者/签署通行证”。(《献给我的同代人》)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使命和社会责任。
舒婷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种信念就此建立。她说:“这个世界/有沉沦的痛苦/也有苏醒的欢欣”。(《致大海》)因此,舒婷的人生理念和诗学形态,也充满了辩证色彩和智慧哲思。相较于北岛和顾城来说,在意识形态领域和政治诗学范畴上,舒婷没有北岛的热烈和激昂;在诗学维度和美学纯度上,舒婷也没有顾城那样天真和无邪,纯洁和赤诚。但舒婷在诗中表现出来的意识流和情感张力是柔软的,温暖的,也是自然的,和谐而美好的。因为诗学主张和意识流的不同,也导致了他们命运的迥异性。其结果就是北岛被流亡,顾城自杀,而舒婷则《在诗歌的十字架上》完成了他们那一代人精神上的皈依和《还乡》的诉求,并完美地演奏了一种和谐的自然风格。虽然有点被动性和无意识性,但女性天生的柔和与敏感,心灵的纯度和柔软,也塑造了她的伟大和完美。
说点题外话,后来,北岛回归了,但他的影响力在圈外确实不如舒婷那样刻骨铭心。圈内自不必说。这正如他的诗《宣告》一样宣告了他的命运:“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我相信“在黑夜中总有什么要亮起来。凡亮起来的,人们都把它叫做星。”(《黄昏剪辑》)舒婷、北岛、顾城等等这一代诗人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开启了中国诗歌的另一页。这同样值得我们骄傲。曾经和冰心手里的《小橘灯》一样,照亮过我们心灵成长的旅程。诗人因此也发出了她心灵的召唤。“和鸽子一起来找我吧/在早晨来找我/你会从人们的爱情晨/找到我/找到你的/会唱歌的鸢尾花”(《会唱歌的鸢尾花》)还我正在路上,“我的忧伤因为你的照耀/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轮”。这也是我最想对舒婷老师说的话。最后借她的诗结束本文,也从这里开始。
因为灯还亮着,祝福我吧,
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
——(《当你从我的窗下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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