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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年货散文随笔
从喝了腊八粥那天起,便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过年一天比一天近了。很快,又到了腊月二十三,北方人的小年。过大年前先过小年,这小年可不就是大年的前奏么。祖先专门定下这样的日子,大概是为给人提个醒,再过几天,就该正式过大年了,眼下是该着手做些准备的时候了。做些什么呢——祭灶神、备年货,屋里屋外的洒扫除尘。祖先的考虑相当郑重:既是辞旧迎新,就该面面俱到,以后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小年这段时间总是相当繁忙。然而,古往今来多少年头,人们乐此不彼,没有人因为这时的忙而抱怨。大年是新年的门槛,你如果指望来年有好日子,岂能不认真对待?小年有的忙,才说明日子好着呢;大概只有家徒四壁的才忙不起来吧。
俗话说,千里不同风 百里不同俗。在我的老家四川,小年却是在正月十五吃元宵闹花灯那一天。但是在过大年之前,人们也要郑重其事地花一番功夫来准备。这辞旧迎新的准备,也是一点怠慢不得。
也来说说准备年货的事吧。
在农村,一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盘算置备最重要的年货—-腊肉,香肠,还有腌制的鸡鸭鹅等禽肉。肉当然是现成的,不需要花钱买。哪家没养上几头猪或几只鸡鸭鹅呢。一般家里会同时养三四头猪,一大群鸡鸭鹅。其中的一两头猪养大后卖掉,给家里上学的孩子交学费买文具添置新衣;有一头猪是要留着养到年底的,等它长到膘肥体胖,杀了过年,这叫杀年猪。
腊月间,家里会选个日子,专门把村上杀猪卖肉的屠夫请来杀年猪。这差不多也算是一年到头为数不多的热闹庆典,也是过年的前奏。几个应邀而来的壮汉从不同的位置把体格庞大的黑猪按倒在地,屠夫则负责操刀,从一个合适的位置下手,确保“一刀致命”。一向在猪圈里自在惯了的猪怎会甘心被人缚住呢?所以,猪在大人们费力的搬弄按压下,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尖叫,声音传出好几里外。那叫声,震得一旁围观的小孩儿直捂耳朵,胆小的还逃得远远地看。因为亲耳听过这叫声,我每每在书上看到“杀猪般地叫起来”这样的比喻,都非常认同。对于猪来说,这当然是极悲惨一个场面,但是小孩子想得更多的是马上就有肉吃了,哪里还顾得上为这只被杀掉的猪同情掉泪呢,况且,猪生来不就是给人吃肉的么。想到这里,即使有点替猪难过,马上又释然了。屠夫把尖刀狠狠地捅进猪的脖子,随着血流汩汩而出,猪的叫声越来越弱,直至最后偃旗息鼓,全然没了声音和动静。
杀了大肥猪,又用滚烫的开水打理黑猪毛。猪下水,猪血什么的被巧手的主妇收拾干净,放在一口大锅里,加上一些香料、卤料和各种蔬菜,煮一大锅杂烩,就是一顿丰盛热闹的午宴或晚宴,不仅是屠夫,来看热闹的、帮忙的四邻五舍,都会受邀享用。十好几口人围坐于一张桌子,热气腾腾地吃着,天南地北地聊着,伴着一阵一阵欢畅的哄笑,年未至,气氛已先到了。
猪杀好了,留下肥瘦相宜的一部分肉灌香肠,大部分用来熏腊肉。熏腊肉的过程说起来很简单,却是个技术活,放多少盐腌肉,用什么树枝做柴火,熏多长时间,都是有讲究的。先把大猪头和割成条的猪肉放在箩筐或者大盆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均匀地抹上盐,腌上一天。然后在院子里找块空地,两头用木头桩子或结实的竹竿架起一根横杆,把腌过的猪头猪肉一一挂上去。在肉的下方,用松树枝燃起火,再撒上锯末,这样火不至于燃得太旺,因为要让猪肉接受烟熏而不是火燎。一连熏上好几天,肉慢慢地从苍白色变黄,最后变得油亮焦黄,肉上多余的脂肪也受热融化成油流掉了。这时候腊肉就差不多熏成了。熏好的腊肉收进屋里,挂在通风的地方。等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拿块自家熏的腊肉作为走亲戚的必备礼,也在节日期间用腊肉做招待客人的招牌菜。但是小孩子们可等不了。为了给小孩子解解馋,大人们也会善解人意地割一块腊肉,在水里洗净,放在锅里用水煮。水开了,满屋子都飘浮着腊肉特有的松木香和熏肉香。小孩儿们怀着极大的耐心,在锅边等着妈妈把煮熟的腊肉从水里捞起,沥干,在菜板上细细地切成薄片。往往会有一只手按捺不住地伸过来,夹起一块刚切好的黄灿灿亮晶晶的肉片,放进嘴里,慢慢嚼,哗,等的就是这满口生香,无与伦比的美味。一头大肥猪,大概可以熏上十几条腊肉。
除了腊肉,还有一道年货也是家家户户必备的,那就是粽子。没错,就是粽子。在包括江浙一带的很多地方,粽子主要是端午节的象征性食品,虽说平时也有人当早点吃,但在过年的时候,粽子绝对算不上是年货,不像在我老家那边,人们在忙着熏腊肉的同时,也要准备包粽子了。
说起来,过年吃粽子这风俗在老家应该是有些年头了。腊月里包粽子是老奶奶们热衷的惯例。每年的腊月里头,家里的老奶奶就开始忙着泡米,买粽叶,买红豆,买香油、花椒等。包粽子更是技术活了,一般都是这些年纪大的奶奶们能够胜任,年轻的主妇们很多都只会吃不会包。米要用糯米和粳米混合,配量适当,以使粽子吃起来不至于太硬或太软。泡一天,把水滤干,米和匀,放入盐,香油,红豆,花椒,茴香粉及其他,搅拌均匀。这时候,那股特殊的、家乡的粽子才有的香味就已经挑动了味蕾,令人口舌生津了。
包粽子的过程是核心和重难点所在。往往有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跃跃欲试,拿着几片粽叶一根细麻绳,左绕来右绕去,不是包不成形,就是捆不牢靠,包进去的米同时从顶端两个合不拢的角漏走,于是终于泄气罢手。这时候,就更显出老辈人的能干和不凡了。我的奶奶就是村里包粽子的能手。由于我母亲一直没学会这手艺,我奶奶直到九十多岁的高龄,还挪动着小脚,不厌其烦地张罗着给家里准备这道年货。从泡米到添加调料,都独自完成,不用人插手。奶奶包粽子就靠一双手,一张嘴。两片粽叶,一根细麻绳,在她老人家手里,嘴里,一旋,一扭,一转,一拽,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神奇地包成了一个修长匀称、美观的圆锥状四角粽子。人们常说“把XX捆成粽子”,这用作比喻的粽子多半有着一种臃肿狼狈的形态。奶奶包出来的粽子,那简直就是一个个精美的民间艺术品,跟那比喻有天壤之别。
粽子包完后,准备一口大锅,掺水,烧火,十个粽子系一块,放到锅里煮。粽子煮熟了,最急不可耐的还是一直围在锅边等着的小孩儿。大人揭开锅盖,用剪刀在热气腾腾的粽子中剪下一个,层层剥开极烫的叶子,晶亮丰满的粽身出现在眼前,嵌着一粒粒煮熟的红豆,散发着令人垂涎的香味。不等大人们提醒,小孩儿已经抓起滚烫的粽子送到嘴里。记得我那时候,不知是食量极好还是粽子太香,一气竟能够吃下三个。煮熟的粽子自然也是要挂到屋里通风的地方,等到过年的时候享用。不过,有小孩儿的人家,往往每一两天就会少一些粽子——不是被小孩央求大人取下煮来吃了,就是被贪吃的小鬼冒着摔下的危险,偷偷爬到高处取下,拿到野外,邀朋结伙地点个火堆烧烤着吃了。回想起来,老家的粽子风味独特,而那被偷取下来,放在火堆里烧熟,带着点焦枯粽叶味的粽子,味道似乎犹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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