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处的美好生活散文
米沃什有一首诗《给雷杰·饶》:“雷杰,要是我知道那病的原因就好了。多年来我无法接受我在的地方,我觉得我应该在别的地方。城市,树木,人声,缺少现存的性质,我要靠继续前进的希望活下去……”
是啊,一直以来,我也无法接受我在的地方,无法接受现实的生活。我总幻想有一个美丽、宁静、喜悦的地方存在,那里不同于这里,那里有我今生渴望却无法拥有的东西,那里有我灵魂的家园,有永恒的春天,静谧、明亮、清朗和温暖。不像现实中,总是布满阴霾、风雨、荆棘与忧伤。我常常离开熟悉的此地,去陌生的别处寻山访水,希望能找到让自己心旷神怡的地方,找到一个自由轻松的喜悦之所。这样的过程其实也是身体带着心灵一起飞翔的过程。当然,也有分身乏术的时候,当陷在生活的漩涡里无力自拔时,在人生的舞台上无法谢幕时,只能继续在滚滚洪水里随波逐流,在炫目的灯光下重复着台词。在无法忍受时,便让心逃离片刻,去拥抱一下头顶的白云,去触摸一下飞鸟的翅膀。或者,借用文字的力量,从生活的喧嚣与忙碌中逃离出来,去另一片碧草芳菲的天地,另一个美好而新鲜的别处。
诗人帕斯这样描述他的生活:“我在这条街上的脚步声,回荡在另一条街中。在那里,我听见我的脚步,在这条街上响过。在这里,只有雾才是真物实景。”也许,这心灵世界的绚丽、斑斓,只有自己洞察与知晓,而这样的生活又何尝不是真实的别处的生活呢?别人看到的另一种生活,一种表象上的真实,只能是我们外在的浮华生活的泡沫。而真正的冷暖之情,绚烂与荒芜,只有自己知道。
生活在别处,是我们的理想。别处,想想都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人都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也许是由于我们贪婪而喜新厌旧的天性所致吧。熟悉的风景总让人生厌,让人熟视无睹,让人觉得索然无味。为什么生活里没有那么多的新鲜与美好,感动与激情?而别处,就像世外桃源,梦中的绿野,永远充满诱惑、不可知的魅力与魔力。
活着,我们追求着幸福,祈望身边的生活永远充满阳光与鲜花,渴望能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在诗情画意的包围之中。可是生活的真相却是这样,花开了总要落,叶绿了总要黄,在无情的时间的追赶下,灰尘覆盖着时光,一层又一层。我们从一出生,谁又不是走在自己不可返回的灰尘四起的道路上呢。在这旅途中,所有的美好都将转瞬即逝,林花谢了春红,只有叹息人生长恨水长东。当现在是冬季时,便渴望别处的春天;当身边是连绵阴雨时,便幻想别处的灿烂阳光。
有人说,生活是一个走向厌倦的漫长过程。也许真的是因为其内在的重复、单调与枯燥,因为青春易逝,时光飞奔,知道再怎样珍惜再怎样热爱,自己总要老去和难免死亡,可就在这短暂的旅途中还要忍受不断袭来的风雨,不可阻挡的病痛,无法逃避的重重矛盾,所以当一个人的.痛苦或者悲剧意识不停地重复时,便感觉这千疮百孔的生活是漫长的,漫长到总是看不到尽头的曝光。因此有时会对现世的生活生出莫名的轻微的厌倦,而对别处的无法拥有的生活生出无限的渴慕与盼望来。
正因为现实生活之苦,所以人才需要梦幻和艺术,需要一些美丽的色彩来填充我们空白的心灵与精神世界。唯美主义代表人物王尔德在他一生的白日梦里,不断地用艺术来装点、来慰藉生活,用文字的水晶球让生活尽量显得美丽而不那么真实。如果生活里失去美好,他宁愿离开,去遥远的别处。所以他在左岸的遗言里说,墙纸越来越破,而我越来越老,两者之间总有一个要先消失。也许对一个狂热地追逐美的人来说,墙纸破了,或者老去,这样的结局总是难免有着悲哀与荒凉。而另一个世界,那不可知的另一个别处,真的有永恒的美丽与宁静吗?
“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这是《浮生六记》里的感悟。可忙碌的现代人,如何才能知足,如何才能得闲,如何在现世、在身边也能体验到生活之美好、生命之乐趣,而不必去空空地奢望别处的生活?
正如米沃什对雷杰所说的,“在别的地方有一个真正现存的城市,真正的树木,声音,友谊和爱情。你愿意的话,将我濒临精神分裂的特殊病例,与我文明的救世主的希望,连在一起吧。”
是的,我们继续活着,前进着,在寻找着自己的病因和治疗的药物,寻找着在别处存在的真正的树木、声音、友谊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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