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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蚕父亲散文
公鸡叫了,声音有点闷,喉咙里好像噎了豆腐渣似的,耳边的沙沙声和嗡嗡声交织在一起,却盖不住父亲那低沉沙哑而又急促的咳嗽声。箱子上的煤油灯火摇曳不定,拼了命地向黝黑的屋笆吐着烟,一番肆虐后,灯灰开始向四周漂移,然后慢慢地趴伏在各个角落。
我们家里是四间草房,奶奶一直和我们过,理所当然的最“上面”给了她,我们一家就挤在西面的两间,靠近西首也是两间草房,不过它们并不大,矮矮的就像是窝棚,里面养了十多筐子春蚕,一阵一阵的沙沙声,说明它们正在进餐。
父亲的咳嗽愈来愈重了,每次都是咳得面红耳赤,咳着咳着背就驼了,腰就弯了,那咳嗽声中更是带着难以言尽的无奈。父亲本来是高高大大的,可是多年以后他竟然矮了好多,是艰苦的岁月压弯了他的脊梁……
我们家有十多亩地,当时可以说就是靠天吃饭,“干如铁,湿如熛,不干不湿甩不掉”描述的就是黑土地的情况,意思是天要是旱了,地就会裂开口子,你用洋镐刨都刨不动。要是地里不缺水了,就像裱画子的熛,特别的粘,下过雨的黑土就变成了黏黏糊糊的泥,趴在你的脚跟上鞋帮上,你怎么甩都无济于事,最后只有动用木棍把它们硬生生地扒掉。
那磨盘转动的声音极不规律,时紧时松,铁勺刮得瓷盆吱嘎吱嘎响,在黑暗中尤为刺耳。母亲每天如此,鸡叫头遍就起来,摸着黑磨煎饼糊糊,天不亮就把一盆玉米瓜干磨好了,然后烙煎饼。四月依旧带着点淡淡的凉意,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星星的的光芒依稀可见母亲的身影,“大永,你醒了?”母亲的声音添了沙哑,“快点去去看看给蚕宝宝们添点桑叶!”“噢!”我刚开口,连绵不断的鸡叫声随即淹没了我的声音。
屋里的木架子是父亲自己做的,虽然他没学过木匠,但是做出来的木工活特别的精致。正面和右面的架子分上下两层,一米多高,上面放着很多蚕框子,左面放着大框的桑叶,嫩嫩的,大大的,黄中透着点绿。框子里的蚕儿刚刚褪过皮,正在拼命地狼吞虎咽。蚕宝宝的皮肤白里透着点青色,薄薄的,几乎可以看得见内脏,桑叶在它们的两只对齿下瞬间化为了无有,每一把桑叶撒进去时,就会引起它们一阵阵的骚动。
蚕宝宝长得飞快,好像睡了一觉就长大了,母亲一夜都要起来好几回,恐怕它们有什么闪失,“这是咱们家的命根子啊!”母亲总是在我们面前叹着气说。
东方的鱼肚白仍然裹着一缕缕的黑纱,偶尔有几声鸟叫飞出了榆树梢,腻腻歪歪的。大门很轻微地响了一声,我知道是父亲要下湖干活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锅屋里的烟正在向院子里弥漫着,鏊子烙得糊子滋滋响,母亲被呛得连声咳嗽,由于下了几天的小雨,柴火都潮了,所以老是怄烟,每次两盆糊子下来,母亲的脸都抹满了一层青灰。
父亲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他的人品赢得了满村的好口碑。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天晚上我们家都被左领右舍来的人挤得满满的,我的小八桄床都被压得濒临坍塌的边缘,墙上的水浒一百单八将也被他们的脑袋磨得走了样。父亲是生产队的会计,清廉得出奇,分田到户之后,各队整合,什么牛啊车啊,都被胆子大的弄了去,唯一跟随父亲的就是那只磨秃了笔尖的老英雄牌钢笔,别人都数落我父亲在队里白干了那么多年。父亲更是个巧手,什么花车、猴子爬杆啦,在他的手里根本不算个活,一条抓鱼的大网在他干活的空闲时间就织好了。
母亲烙好了煎饼,却无法显示她手艺的精湛,由于刚刚分开地,没啥子吃的,炒点菠菜,弄点萝卜豆子就很不错了,这便是一家子最丰盛的三餐,每次给父亲送饭都是我的差事。路边的茅草簪子都开花了,“芙苗秧”也扛起了小喇叭,小麦正在抽穗,远远的看去,父亲的身影有点佝偻,相比麦子的旺盛,我发觉他老了,老得很快。在我模糊的视觉里,父亲的汗珠正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一滴一滴,仿佛就是岁月的眼泪……
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家的十多亩地最多可以收获三千多斤粮食,除掉交公粮,除掉种子,再卖点供日常开支,年底就剩得寥寥无几了,白发悄悄地爬上了母亲的双鬓,皱纹在父亲的额头交叠着。他们的努力放佛换不回命运的挤兑,穷人家更是容易招惹不顺心的事。那是一个天空布满阴云的下午,兴高采烈的我和弟弟刚进家门,便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父亲没在家,母亲在蚕房里轻轻抽泣,我们进来她都置若罔闻,木架子在母亲的手里发着抖,看样子她是在极力压抑着心里的痛苦和不安。“吱扭——”大门响了一声,父亲强装的笑容并没有盖住他面部的痛苦,“大永!二永!”父亲招了招手,无力地靠在了门框上,隔壁的大哥随后进来,偷偷地向我使了个眼色,接着向外走去。在一个转弯闭静处,大哥把父亲的和盘托出,说是去县医院给父亲检查,拍到肝部有阴影,可是设备落后,查不太详细,大哥建议我们再带着父亲去看看中医,不要耽误了病情。当时只有十五岁的我一脸的茫然,霎时六神无主……
当晚就去看了中医,老中医的眼神扑朔迷离,号脉号得很久。大概一盏茶的光景,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拍了拍父亲的手说:“没事的!开几副中药吃了就好了……”尾音拖得很长。姥爷和老中医很熟,我偷偷地看见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向姥爷交代着什么,说完后怂了怂肩,一副无奈的样子。姥爷回过头,眉头紧皱,眼圈跟着红了起来……
蚕宝宝长大了,通身透明,正在吐着丝,它们一刻也不消停,慢慢地就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围了起来,最后变成了茧……
与病魔抗争了五个月的父亲,如蚕一样吐着残口的丝,最后变成了茧。在弥留之际,他疼得不住地呻吟,整个人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焦黄的面颊接近僵硬,深陷的眼窝里荡漾着泪水,他一直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好像有永远交代不完的话语。我欲上前聆听,大伯用手拦住了我,不让我靠近父亲,说是怕传染病菌。在我嚎啕的哭声里,看到父亲不舍的眼神慢慢地失去了光芒……
父亲如春蚕,吐出了最后一口丝,最后变成了茧。父亲英年早逝,仅仅四十岁,人生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拉长的空白。他临走前的一声长叹,该有多少不甘啊!
第二天早晨,闻讯赶来的乡邻挤满了堂屋,挤满了院子,挤满了大门口的小巷子,“好人呀!那么好的一个人呀!”“唉怎么就突然走了呢?”那一刻,狂风骤起,漫天土硝,放佛要把这悲悯呈给上苍,放佛在抗议这人间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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