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深处的情感散文欣赏
在二十一楼,我站在厚厚的玻璃窗前,望着对面的广州体育中心的足球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十一月了,足球场上的草绿茵一片。旁边的几排白色塑料椅上,空无一人。铁栏杆外的绿树林里,营造出一些休闲情调,水泥长凳上,却没有一个坐着的看客。天河北路边的人行道上,拎着包的男女头也不回,一直朝前走。而四周,远一点的天河城,近一点的中石化大厦,以及可以看到一面青色玻璃幕墙的维多利亚广场,在下午的阳光里,干干净净的,闪烁着冷的光芒。马路边的树,榕树,却营造出了河流的感觉。虽然没有多少野性,甚至呈现人工修剪出来的整齐,空气也没有泥味,但在玻璃窗后,仍是感觉出荒野的味道。
我身边的白色牛皮沙发上坐着的几个青年男女,一边弹动着笔记本电脑的按键,一边在讨论业务开展计划。在天河北,每一座笔挺或庞大的建筑里,都有这么一群人,通过精心的构思和电脑精致的技术呈现,把未知的事而表达得纤毫毕现。而要把蓝图落在地上,或者在行动中贯彻,比爬二十一层的楼梯还艰难很多。推演一次,再推演一次,大家在评议审核几次,臻于完美了,交上去,我就开始心酸,或者哭笑不得,我们算来算去,最后只是给投资人看。投资人跟我们一样,算来算去,按自己的思路提炼出模式,又去卖给市场上的投资客。道貌岸然的,高深莫测的,西装笔挺的,唾沫横飞的,还是口若悬河的,都把这环境做了装饰,把自己也做了招商计划或项目的装饰,尽可能华丽,尽可能美妙,尽可能的'打动人心,一旦项目启动,结局怎样,我想,那些装模作样的工作人员是不怎么去关心的。
有时候,我不得不反思,我们在这里活着干什么?其实,立刻又被自己否定了。在这里的人,路上的,办公室的,家里的,还是在公园晨练的老人,只要活人,都在想着赚钱。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在这里坚守的理由?我是不是忘本了?当年义无反顾的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追逐钱?在失业就业,在痛快煎熬中,我们也积累了一些财富。却并没有——也不能停下来,城市的血液不是我们,是钱。如果没有了钱,我们将像荒草一样自然生死,城市像废墟一样失去灵气。钱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将我们的灵魂吸附住,而忘记了岁月。然而,在这繁华深处,每天却又有不同的故事像针一样扎我们一下,去感受各种不同的追求,却又像墙头草一样摇摆,没有主张。
一个陕西黄土高原上的年轻男孩,在网络上——或者百合网,或者珍爱网,或者QQ,或者微信,或者同城交友,在虚拟世界结识了一个在中信大厦上班的女孩,聊来聊去,距离产生了美,也掩盖了真实,乘火车一路南下,出站的时候,还折回火车站的商场,买了一大束花,风尘仆仆赶到接头的地方——体育中心边的榕树林里的时候,女孩毁约了,死不露脸。男孩子坐在林子里的水泥凳子上,望着对面深青色的中信大厦,深信不疑的以为坚守,会等到那个女孩的回心转意。夜黑了,灯亮了,人来人往到夜深人静,车来车往到马路空旷如河,玫瑰花瓣枯萎变色了,干净油亮的头发夹杂了粉状尘埃,脸上沾上了都市污迹像个挖煤工人了,他仍是没有放弃,仍是相信真情能感动天地。然而,路人开始把他当风景,城管把他当盲流,城市把他当谈资,他浑然不觉,而是一直相信,这么一个繁华地方,这么一个文明地方,怎么会有人把誓言当儿戏呢?
一个星期之后,那个男孩消失了。人们在批判那个女孩的时候,也开始同情自己。我身边的老张,额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深刻。四十好几快奔五的男人,一个孩的爹。这些天一直受到困扰和压力:在某国领事馆做翻译的老婆,开始把离婚日程提了出来。老张怎么也不明白,当年在水边吧的浪漫相识,演变成今天老婆的一张冷脸,究竟是什么原因?房子租了两间,彩票一直在买,收入一直在中等以下徘徊向前,梦一直在,却在这个时候,生活开始折腾。老张百思不得其解。在老张心里,活着就是一个旅程,到了终点自然结束。而年轻他十岁,当年欣赏他长得英俊,又有幽默语言的太太,不知道从那天开始,却接受了蝴蝶理论,哪怕是活一天,也要活得精彩。车、房、首饰、衣服、吃饭……只要是消费,就要长得起脸!
老张没有叹息,只是在一有空闲的时候,就走到窗边,一边抽烟,一边看外面,远远的地方,楼顶上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光影变幻,像是一面迎风飘卷的旗帜。我怕他撞开玻璃,直接回到地上去,而一直在关注着他。我跟他几乎同一时间来到广州,从石牌的阴暗的民居到房改房租屋,从路边的大排档吃到食堂的大排档,从爬楼派宣传单,到今天在天河北路一个豪华的写字楼谋得一个位置,我们在坚守着什么——来自乡村的古老又朴素的价值观念——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快乐的人,做一个坚强的人,现在,正在面对生活变化所带来的冲击,像我们这种人,无论怎样都是做社会发展铺路石的人,所谓活得清醒又能找到自我的人,却正在路上迷失。
一个人把钱作为生活的全部意义并不可怕,一群人把钱作为生活的唯一目标也不可怕。当初,我们把钱把这群人并没有当作唯一当作伙伴。而现在,这群人的一份子是自己的亲密爱人或许你的亲密爱人的时候,爱被钱切割得七零八碎,爱还在吗?而放眼这个城市,地王、首富、豪车、别墅、会所成为成功的标签的时候,我们身在这繁华深处,感觉到的只是凉意。我们不需要花边新闻,不需要炫富故事,不需要明星做第三者的消息,而我们接触到的,却是这些令人哭笑不得东西。我们相信纯粹的信仰,正被钱所包围着,久而久之,几乎不再相信,这里还有真诚的笑容!
老张最后同意了女人的要求,在离婚纸上签了字之后,什么也没要,请大伙儿喝了一顿告别酒之后,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广州,像一只没有方向的鸟一样,一时苏州,一时北京,一时丽江,一时又音讯全无。身边的同事也在走马灯笼的换,我也发觉在这衣冠楚楚的地方生活上班都慌张的时候,二十一楼在心理上,就成了我一个需要逃避的地方。我不能没钱,我又不能全心全意去追逐钱。我该怎样继续?望着窗外的广州,窗外像泊着千艘巨轮,我要去哪里?我不知道,一直到今天,我都像喝醉酒一样。只是我太轻微,没人去注意。然而,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属于小人物的快乐。广州在意这些吗?不会,它正像一个人一样算计着,只是,像忘了我们这些外来工所需要的幸福。也或者,我们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