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荡在记忆中的乡村炊烟散文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读唐代王维的这两句诗,脑海中浮现的不是他当年出使塞外看到的沙漠壮观而凄清的景象,以及他对强盛唐帝国的歌颂情愫,而是僻静的乡村中轻轻袅袅上升的炊烟。那道青灰、袅娜,像雾似纱从低矮的屋顶上如梦般飘起,像苍茫大地吐纳的气体,扮靓了静村每一个日子。那些不绝如缕的青烟,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飘荡出的就是饭菜的香味,传递的是吃喝的信息,对经常性处于辘辘中的饥肠是一种很好的慰藉。
以前庄户人家,家家户户做饭烧的都是柴火,一日三餐烟囱里都有一股青烟冒出。那丝丝缕缕的青烟升起在空中,别看它寂静无声,有时弯弯曲曲,婀娜飘逸;有时轻云直上,直冲霄汉。有的轻轻淡淡,似雾似纱,有的浓浓重重,如云曳地;有的细细腻腻,幔妙纠缠。但升上了天空就浑然一体,与云相结,给宁静的小村绘就出了生动的景象。一种穷而有趣的生活,一种浓浓的乡村情结,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就被那炊烟勾勒出来。
在农村烧柴火的年代,为了保证一年四季有柴火烧饭炒菜,每家每户,到了深秋时节,都要集中几天时间或全家出动,或请人帮忙砍几天的柴火,堆积在厨房的旁边,供雨雪天做饭炒菜之用。人口多的家庭砍的柴火相应也要多些,堆积起来比厨房还要高大。我家那时人口多,砍的柴火也是村子里最多的。为了防止堆码的柴火漏堆,一般请师傅堆码。只需小半天工夫一个柴火垛就有模有样的堆码好了。那堆码好的柴火即好看又整齐,像一座小山,又像一幢小小的茅草屋,呈现出高大崔巍的模样,久久地散发着沁人肺腑的芳香。那时有一种说法,说是谁家的柴火堆得又高又大,来年这家准会柴丰米足,不愁吃喝,日子越过越红火。尽管我家的柴火每年都是村子里堆得最大最整齐好看的,但年年都是口粮不足,甚至饔飧不继,愁煞大人。柴火堆得高大,预兆着不愁吃喝、日子越过越红火的说法并没有应验过。但我家厨房上烟囱上冒出的炊烟每每却是村子里最浓最高最长久的,是一般的家庭不能相比的。它就像一章五线谱中跳动的音符,弹奏出的是一曲动听的乐曲,让人在静静地谛听中感受到希望的脚步向你走来,那些关于吃的酸楚都随着那炊烟的徐徐升起荡之而去。因此我最愿观看的景象是炊烟的升起,我最愿做的一件家务,就是坐到灶前帮大人生火做饭,让一股浓浓的炊烟升起在村庄的上空。每当坐在灶前生火看到灶内如太阳般金黄的火焰,总觉得很飘亮,仿佛那烈焰炙烤的不是一锅的吃食,而是一灶轰轰烈烈的人间生活图景。有时灶内放入了一些干燥而质地坚硬的好柴火时,那燃烧的烈焰时不时就会发出哧哧的欢啸声。外婆说,这是火在欢笑。灶内“火笑”,明天就会有客人来。听了外婆的话,我心中就升起一份希望。第二天就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客人如期而至。因为来了客人母亲就会想方设法弄点好吃的菜招待,我们就可沾上光。但每每这样的希望都变成了失望。外婆说的“火笑”会有客人来的话,好像也没应验过。但我仍愿坐在灶堂前烧火,兴致勃勃地不停地往灶内添柴,让灶内的火烧得旺旺的,让烟囱的炊烟浓厚而高高地升起。
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的生活悄然地发生了变化,有些经济状况好的家庭用上了煤汽,村庄上空的炊烟渐渐减少了些,但仍有炊烟升起村庄的温暖。但进入了新的世纪,农村的炊烟是越来越少了,直到近几年几乎要绝迹了,村民们都同城里人一样用上了各种电炊具和液化气做饭炒菜,很少用柴火了。于是世代耕耘在土地上的庄户人家,厨房上的'烟囱便成了摆设,有的不用了柴火灶,干脆厨房顶上的烟囱也消失了。那曾给心灵一丝丝温缓一片片希望的炊烟也成了历史的记忆。如今行走在没有炊烟升起的村庄,心中就有一份陌生和失落感,有些惆怅和忧伤。这不冒炊烟的村庄还是我曾生活的村庄吗?我不止一次在心中发问。村庄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就像一个好端端的人整了形,面目全非了,就像一幅有色彩的画在岁月中褪去了色彩,展现在眼前的变成了缺少斑斓的素描。
乡间上空的炊烟曾是流淌在农人心中的一股暖流,是给农人以希望的图景,是农人心境中浓浓的乡愁。曾记得热火朝天的农耕时代,每当乡村中炊烟升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传出呼唤子女或是在田间地头劳动的亲人回家吃饭的声音,那声音伴着炊烟的升起在乡村上空回荡,成了乡间最质朴最亲切的一道风景,那道风景仍顽固地盘桓在我的脑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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