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没了散文
今年夏天,东北的辽吉两省许多地方大旱,有的地方粮食绝收。我的老家也旱得快着火了,可老天爷不下雨,百姓们干着急,没办法。想抗旱,可没水!水哪去了?说到水,让我不仅想起了小时候东北老家的水。
东北老家农村,把水塘叫大坑。顾名思义,大坑者,大的水坑也。小的时候,我们村西头就有三个这样的大坑。说是大坑,大的长也不过二三十米,宽也不过一二十米,小的那个长也是十几米,宽也就五六米的样子。它们相距不远,彼此有路相隔,又有水沟相通。如果赶上下大雨的时候,三个大坑就会连在一起,成为一片水泊。但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时候不多。
不论大大坑还是小大坑,这里永远都是孩子们的乐园。
冬去春来,冰雪融化,万物复苏,冰冻了一个冬天的大坑一点点解冻了,先是每天中午的时候,大坑边上有些小水流往里边流,几天的工夫,大坑边上就都是水了,接着,冰排就在大坑里漂起来了,接着就变成了一汪碧水。大坑水面虽小,但春风起时,也是波光粼粼、碧波荡漾。很快,过路的候鸟们就来了。什么黄豆瓣,什么青头,什么灰大眼,什么马鹩,它们相继来到。不是春天的季节,我们这里平时见到最多的只有麻雀,我们叫它家贼,是见不到这些长相好看,叫声好听的鸟的。这时候,大坑边开始热闹起来。树上,鸟儿飞来飞去,千鸣百啭,有的叫声婉转清脆,有的叫声鸣声悦耳,有的叫声清脆响亮,它们比着赛地鸣叫,展示自己的歌喉;树下,我们这些孩子们却想着法地打这些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没有认识这些字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这样做了。为了春天打鸟,我们这些淘气的家伙早早就开始做准备。过了春节,天稍微暖和一些,就开始准备夹子,收拾旧的,不够时再做新的。夹子一般都是用粗铁丝和细钢丝做成,一边能动,一边是固定的,夹子上做有机关,在机关上拴一个玉米虫,鸟要吃虫子,虫子就拉动机关,夹子就会把鸟夹住。铁夹子很有力量,有的时候下夹子不注意打着自己的手,会把手打烂,要疼上好长时间,甚至几天。当然,鸟只要被夹住,是绝对跑不掉的。有劲的夹子会把鸟一下子就打死,没劲的,鸟也会慢慢窒息而死。夹子准备好了,还要有虫子。二月二龙抬头,一过二月二,那些藏在玉米杆里已经冻僵了的玉米虫就开始还阳了。我们就到自家的玉米杆垛里扒虫子,为此,常常把玉米杆垛弄得乱七八糟,招致父母的一顿骂声。可别人家的玉米杆垛是绝对不上我们去乱造的,我们这些淘气鬼也记不得父母的骂,不打在身上就什么也不在乎。就是打在身上,一会儿也就忘记了,该搞破坏时还是搞破坏。
从玉米杆里扒出来的虫子,都放在一个小瓶里,瓶里再放些玉米杆的瓤子,虫子们就钻进玉米瓤子,在里面有吃有喝的,十天半个月都不死。这样,夹子上的虫子如果被鸟啄坏了,或者时间长了死了,随时打开小瓶子,倒出一个虫子换上。保证夹子上随时有活虫用。
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打鸟了。每天放学后,一路小跑回到家,扔下书包,提着夹子就往大坑跑。有的孩子,书包里就装着夹子,放学不用回家直接就奔大坑而去。休息日,只要家里没活,基本就不离开大坑边了。几个孩子聚在一起,把夹子一排排地下在大坑边上,然后藏在鸟儿看不到的地方,等待那些来喝水的鸟儿们自投罗网。
鸟为食亡,这句话一点都不错。我们对这句话体会最深。那些路过的,飞得又累又渴的鸟儿们,闻到了水的味道,直奔大坑而来,甚至都不在大坑上空盘旋一圈,就直接落下来。那些树上的鸟,叫得口干舌燥,也要下到大坑边喝水。它们落下来后,有的喝到了水,有的还没等喝到水,见到夹子上的虫子,就去吃,结果虫子还没吃到嘴里,就被夹子打住了。有时候一起来很多鸟,一群鸟落下来,一次就会有多个鸟被打住。其他的'鸟见同伴被夹住,惊得“呼”的一下飞走了。那时候鸟也多,鸟儿们一群群的,这群飞走了,那群又来了。见鸟儿都飞了,我们就箭一般地跑到大坑边,见到自己的夹子打住鸟了,那高兴劲别提了,比老师表扬自己表现好心里还美。夹住的鸟拿下来,把夹子整理好再下到那里,然后,找个地方“守水待鸟”就行了。鸟多的时候,一会儿就打着几十只。也有的时候去溜鸟,把别处的鸟往大坑边的树上赶。几个孩子绕一个大圈,跑到有鸟的林子处,慢慢地把鸟往前边的树上赶,一直赶到大坑边的树上,然后再就不惊动它们了,只等着它们自己下到水边。
打鸟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吃。把打的鸟扔到灶坑里烧上一会儿,鸟的味道就在屋子里飘散开了。没有肉吃的年代,那鸟肉的味道是真香。今天想来,那时候不懂保护鸟类,也不懂得鸟类也是我们大自然中的一员,更是我们的好伙伴,无数的鸟死在了我们的夹子下,进了我们肚子里。今天,诚心诚意地向鸟儿们道歉,愿鸟儿们的在天之灵原谅我们年幼无知,原谅我们残害生灵的行为。可惜,那时候的那么多好看的鸟,今天已经见不到了。
夏天的时候,鸟我们是不打的,因为候鸟们都走了,只剩下下蛋抱窝、养育小鸟的老家贼,它很瘦不说,肉还不好吃。没有鸟打,可我们在大坑里还有更多的事可做,到水里游泳、抓鱼、抓青蛙,那也是非常有趣的事。
我们的游泳,就是今天的野浴。没人教怎样游,农村的孩子,只要敢下水,都能无师自通,但最多也就是个狗刨或者仰泳什么的。夏日的中午,太阳毒得很,没有今天的雪糕、冰麒麟之类的解暑冷饮,我们就只能偷偷地跑到大坑里泡一会儿,即玩了又解热了。可是,家长和学校都是不让我们去大坑里野浴的,因为有孩子曾在大坑里被淹死了。可我们除了帮助父母做点家务,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更没别处可玩,大坑是我们唯一觉得有趣的地方。不管父母和学校怎么看得紧,我们还是偷偷地下水玩。有的父母去水边把孩子揪出来,有的孩子屡教不改,父母就骂一通;脾气暴躁的父母,甚至伸手打、用棍子打。可疼过之后,过几天孩子们该来还是来,大坑对我们的诱惑太大了。人那,就是这样,有几个人能够真正抵得住世上的各种各样的诱惑呢?就如今天一些贪我官对钱的占有欲一样,手里的钱越多越想多,明明知道会因此触犯法律而会受到制裁,但却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明明看到有人因此而被判刑入狱,可还是有人前赴后继。
学校对我们去大坑野浴更是非常反对,除了要求学生不能去野浴外,还不定期地检查学生是不是去野浴了。有时候,学校的老师会突然到大坑实地查看,再就是让学生间相互举报,这两招都很厉害。为防止被老师发现逃不掉,我们会把衣服藏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看到老师来了,先跑掉,老师走了再去找衣服。学校还有一种就是很特殊的检查方法:全校学生在操场上集合,然后所有的学生把自己的小腿露出来,校长和值班老师在每个学生的小腿上用手划一下,如果能够划出一道白印,那就说明在水里泡了,那就要站到前边做检讨接受批评。我读小学四年级那年期末,学校又检查是否野浴。读二年级的弟弟被划出了白印,被叫到了前边去。我担心弟弟会挨批评,就站出来和校长证明我弟弟没有去大坑野浴。但校长根据经验绝不相信,不但批评了弟弟,连带我也被叫到前边去一起批评。更可气的,我已经被评为学校的三好学生,第二天就发奖状了,可校长却因此把我的三好学生拿下了,致使我没能连续四年当三好学生。不仅如此,校长小心眼,五年级的时候,虽然我够三好学生条件,老师说校长不让报我,五年级时我的三好学生也泡汤了。
除了野浴,我最喜欢的是抓鱼。鱼具是绝对没有钱买的,别说鱼网,就是一个小钓钩也买不起,唯一的抓鱼工具就是家里用的土篮子(一种用柳条编成,用于装土的筐),更多的时候就是用一双手。平时,鱼在大坑里,土篮子没有用,只好用手。憋一口气,潜入水里,用两只手在水底的泥里摸,一只手摸到,另一只手马上去扣住,两只手合作,把鱼捧出来。鲫鱼、白剽子、泥了蚼之类是抓不住的,只能抓到反应比较慢的带刺的嘎牙子和老头鱼这类小鱼。在我们的那群孩子中,我抓鱼最有经验。下雨的时候,大坑里的水要顺着水沟往下游流。这时,鱼都很活跃,它们会顺着水沟往出跑。雨还没等停下来,我就顶着一件旧衣服或者干脆光着头,拿着土篮子跑到水沟处,水沟不深,水不急时能够看到有鱼跑动,看到哪儿有鱼,就在水沟的下游用土篮子一堵,然后进到水沟里,在上游往下游一赶,多数时候鱼就进到土篮子里。每次下雨,我都能抓到不少。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这个秘密,我好多年都没有告诉别人。直到被一个成年人发现,他做了一个很适合在水沟里捞鱼的小网,每次下雨,他都提着水桶去捞鱼。
每年,都有一次大规模捞鱼的机会。那是入秋后,生产队把一种麻放到大坑里沤,沤上半个多月后,这种麻的皮和杆就分离了,再起出来后,把皮和杆分开。杆没用了,皮可以做绳子。每次沤麻,一般放进大坑两三天,就开始腐烂了。大坑里水开始变质,一股腐烂味道。这时候,鲫鱼、白剽子等在大坑里就受不住了。它们被呛得没法在水里呼吸,纷纷把嘴拱出水面来吸新鲜空气。它们游到哪儿,在岸上就可能看得清清楚楚了。这时,土篮子就派上了用场。看到鱼在哪儿露头,迅速下到水里,把土篮子伸到它的下边,往上一提,鱼就抓住了。每年这个时候,我都能抓到不少鱼。家里也都能接连吃上几顿鱼,吃不了时,母亲会把鱼串起来挂在房檐下晒着。
此后,大坑里的水变臭了,泥了蚼等都钻到水底的泥里去了,别的没被抓住的鱼都死掉了,这一年就再也没有鱼可抓了。第二年开春后下雨,鱼又会从下游的河道里顶上来,到大坑里安家。
冬天时,漫长的寒假,白天,多数孩子要去拾粪,要帮助父母收拾秫杆编席子或者喂猪喂鸡干家务活;长长的夜晚,孩子们无事可做,不用写作业,想读书也没有,也没什么游戏可没。唯一的玩处就是大坑,孩子们都聚到大坑里来滑冰车、抽冰猴、打出溜滑。每天晚上,大坑里都非常热闹,玩笑声、吵闹声不断。那时的我们,虽然吃得不好,穿得也不暖,但没有学习压力,没有考试压力,没有就业压力,心里想的最多的是怎么玩得快乐!
我最喜欢玩自己动手做的冰车。在两根木棱子上钉上三五块木板,木棱子底下钉上两排八号线(粗铁丝),这样,冰车在冰上跑起来更光滑更快。这种冰车可以两个人玩,一个人坐在冰车上另一个人推着跑,或者地个人坐在另一个人的怀里,由另一个人划动。也可以是一个人玩,一个人玩就需要有两根冰钎子。用钳子把八号线剪成手掌那么长的两断,把一端磨得尖尖的,把另一端顺着插进一根木棒里,再用细铁丝在木棒的端处绑结实,冰钎子就做好。滑冰时,人坐在冰车上,两手各持一个冰钎子,斜着用力往冰上一扎,然后往后一推,冰车就会往前跑去。孩子们多,冰车也多,一串串的冰车绕着大坑的边缘一圈一圈地跑。当然,大坑不像溜溜冰场那么光滑平整,冰车经常会因为遇到不平整的地方或者操作失误而翻倒,一个冰车翻倒,后边的跟着撞上来,一倒一片,人仰马翻,冰车跑出好远,人也滑出去好远。大家也不埋怨谁,站起来,相互打扫一下身上的冰雪,找到自己的冰车再继续。
有的孩子笨,做不好冰车,还想玩冰车,就想法讨好有冰车的孩子。推着人家,给人家的车助力,待别的孩子滑一会儿后,再向人家借来冰车玩。孩子们呢也很单纯,也没有什么矛盾,都会把自己的冰车借给别的孩子的。
没带冰车的男孩子或者不敢玩冰车的女孩子,一般都是打出溜滑。在大坑里找一个相对平滑的地方,用雪蹭一蹭,弄一个冰道,从远一点的地方跑向冰道,上了冰道后一脚在前一脚在后站稳,凭着惯性和冰道的滑度使身体向前冲。出溜滑时最容易摔跟头,一群孩子,一个跟着一个滑过去,速度很快,一个摔了,还没等起来,后边的也就跟着摔了,一个压在一个身上,一群孩子压在一起,然后大家骂着笑着爬起来,拍打几下身上的冰雪,继续来。打出溜滑最容易摔的地方是头,要摔倒时,多数是后脑勺先着地。我就曾多次被摔倒过,“咣当”一声,后脑勺磕到冰面上,坐起来后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得等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今天想来,那时的头怎么那么扛摔,楞是没有摔出脑震荡,楞是没摔出问题。
每年要到春节时,大坑里的水基本都冻实成了,这时,生产队就组织社员把冰刨掉,刨出大坑底下的淤泥运到地里做肥料。这时候,我们就不能再去大坑玩了。虽然有些遗憾,但这等于清淤了,间接地保证了大坑保持一定的深度,使得大坑一直存在。
大坑是我们孩子的乐园,其实,对家乡的百姓,大坑也做出了很多贡献。就说那一年,就说刚刚包产到户那一年大旱,到6月份了,还是一滴雨都没下,玉米苗几乎一颗没出,个别的出来的也都旱死了。县里从城里派来汽车,帮助乡亲们从大坑里抽水补苗,我们这些上学的学生都放假回家帮助抬水抗旱。这次,这三个大坑的水可派上了大用场,各家各户的粮食算没有绝收。
后来,我到外地上学、工作,离家越来越远了。偶尔回家,会去大坑处走走,寻找一点少年时在大坑里玩的影子。包产到户后,各家种各家的地,集体的事呢,没有人过问了。村里的干部,一边是忙着自己致富,一边也就是上传下达,有没有大坑和他们当干部也没关系。因为没人清理,大坑里淤泥越积越多,水面一点点变小。大坑变成了小水坑,小水坑变成了只有下雨时才看到一点水的水洼。坑里没水了,村民们在大坑边堆上了柴草垛,把一些垃圾也都倒在里边,更有村民把自己的地一点点往坑里扩,大坑已经不能再叫大坑了。没了大坑,没了蓄水的地方,也没了水道,每次一下雨,雨水就顺着原来的水道四处漫,雨稍微大一点,就会淹到坑边的庄稼,冲走坑边的柴草垛。
前些日子回老家,我又想起了去大坑边看看,见那里已经被人用很多土填平,周围用铁丝网圈上,还堆放了很多建筑材料,看样子是要在那里建房子之类的东西。问村里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告诉我,村里为筹集经费,已经把这几个大坑卖给城里有钱人了,城里人要在那里建房子。填土建房子挡了水道,下雨时,水只能从村民家的地里走,因为这事,村民们还和买大坑的城里人闹起了矛盾。可是,大坑是村里卖的,村干部自然帮着买大坑的人说话,胳膊拧不过大腿,事情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了。
曾因为去大坑玩被父母打过,曾因为去大坑玩被老师批评过,曾因为保卫我们的大坑和邻村的孩子争地盘而战斗过,也曾因在大坑里玩差点被水淹过……可那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大坑就这样一点点消失了。
那是留下我和同伴们童年无数欢乐的地方,那是村子蓄养水源的地方,那更是关键的时候能够帮助村民养命的地方,今天已经不复存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没有了大坑,就没有了水。我总觉得,一个地方没有了水,就没有了灵性!水没了,还会影响到百姓的庄稼生长,影响到百姓的生活。说不上什么时候政府再组织兴修水利,村子里还会有大坑出现,还会有水出现,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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