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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三把铲子散文
母亲在世时,有三把铲子时常握在手中。三把铲子都不大,但手握它们,母亲便能铲除艰难,铲平坎坷,让生活的路变得平坦、宽畅。三把铲子,承载着母亲无限的恩情,寄托着儿女无尽的怀念。
一、锅铲
母亲那把锅铲,与人们今天看到的锅铲完全不同:铲头长而平,铲柄短又圆,酷似泥瓦匠用的泥铲。在当时我的老家,各家各户与母亲一样,都选择这种铲子作为锅铲,因为锅铲的功能和如今大不相同。
我小时候,尽管家里有个小菜园,尽管蔬菜便宜到一毛钱可以买几斤甚至几十斤,但家里却很少炒菜,因为没有多少食用油可吃。每年临近春节,等生产队的黄豆榨成油后,家里才能分到一至二斤豆油,这便是整整一年的用油。因此,除了逢年过节和家里来客,锅里很少能看到油花。我清楚地记得,家中平时除了吃咸菜,大部分蔬菜都是生拌或熟拌的,如生拌黄瓜、西红柿、萝卜、白菜,熟拌豆角、茄子、南瓜、菠菜和各种野菜等,调味品也只有咸盐和大蒜,酱油、醋都很少用。在为数不多的炒菜时,母亲放的油也极少,几滴倒在锅中央,比铜钱大不了多少。所以,母亲的那把锅铲,压根儿就不是为炒菜准备的,不需要长柄。
然而,很少炒菜并不影响锅铲的用武之地,母亲做饭时经常离不开它。当时家里吃的粮食主要是玉米和地瓜,而这两种粮食最适合做窝窝头和煎饼。母亲为了节省柴草并提高效率,做饭时一般不做常见的那种“石臼”形状的窝窝头,而是用手把玉米面拍成铁饼形状的“饼子”,贴在大锅内壁上烘烤,老家叫“糊饼子”;锅的中间同时还煮着半锅地瓜,一锅双用,一举两得。在“糊饼子”的过程中,母亲要用那把锅铲,适时把“饼子”铲下,翻过来后再贴上,便于均匀熟透;还要用锅铲翻动地瓜,防止下面的烧焦烤糊。吃饭时从锅里取出滚烫的“饼子”和地瓜,也需要这把铲子。在我的印象中,虽然都是玉米面掺地瓜面做的,但母亲糊出的“饼子”似乎比蒸窝头要好吃得多。
母亲的锅铲大显身手,是在做“小豆腐”的时候。“小豆腐”是老家农村常吃的一种亦饭亦菜的食品,用菜和豆糊熬制而成,以“小豆腐”之名区别于人们常吃的豆腐。夏秋时节,母亲会到野外剜上一大筐子野菜,然后用水磨磨上半盆豆糊,一起倒进大锅里熬制“小豆腐”。熬制过程中,母亲要用锅铲不时地在锅中搅动,以防豆浆糊锅。“小豆腐”做好后,家人就用母亲那把锅铲往饭碗里装,一碗一碗不停地吃,直到撑得肚子饱饱的。那时农家日子贫困,黄豆特别奇缺,吃顿以野菜为主的“小豆腐”也算是改善生活,我从记事起就特别喜欢吃。
熬好的“小豆腐”第一顿是当饭吃,管个够;剩下的则要当菜吃,细水长流,限量上桌。母亲往锅里倒上少许油,用葱花爆锅,然后把剩下的“小豆腐”倒入锅中,再抓上一大把盐,用锅铲翻动来炒。炒好的“小豆腐”每顿饭只盛一碗,全家当菜就着干粮吃。记得母亲炒“小豆腐”时,我一边贪婪地闻取“小豆腐”的香味,一边总还怀着另一份念想,因为“小豆腐”在炒的过程中,会在锅底结上一层薄薄的锅巴,犹如今天的油炸豆腐皮。母亲打出“小豆腐”后,手握那把锅铲,小心翼翼地铲除锅巴,每铲下一小片,就放进我的口中。我当时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了。长大后我才明白,那层锅巴其实是母亲故意做给我吃的,为此她特意放慢了锅铲的翻动速度,让“小豆腐”的下面轻轻地烤糊一层。
二、火铲
母亲烧火做饭时,锅台上挥动着锅铲,灶堂中则挥动着一把火铲。“火铲”是我老家通行的叫法,形状就像炒菜的铲子,柄又细又长,既可以烧煤炭时用以铲煤,也可以烧柴禾时用来拨火,使用非常方便。但在我的记忆中,家里用煤做饭的时候几乎没有,因为那时农村煤炭凭票供应,每人每季度只有五公斤,一年攒下来还不够冬天生炉子用的。家里成年累月烧火做饭,靠的都是柴禾。那时各家都有一、两个柴禾垛,有的放在院子里,有的垛在大街上,成为一道奇特的风景。每次烧火时,母亲左手拉着风箱,右手拿着火铲,一会儿把灶口的柴禾捅到锅底下,一会儿把灶堂中的柴草拨松,让柴草充分燃烧。
稍大以后我就懂得,母亲的火铲握得并不轻松,因为那时烧的柴禾并不充裕。当时生产队种的庄稼主要是小麦、玉米、高粱和地瓜,其中麦秸和秫秸(高粱秆)是盖房材料非用即卖,不舍得烧;玉米秸被生产队留下饲养牲口;地瓜藤和叶子要用来喂猪,甚至人也要吃,能用于烧火做饭的就只剩下麦茬、玉米茬、高粱茬等农作物的根部,远远满足不了需要。为此,母亲只要一有空闲,都要到田野割草、拔草,晒干后当柴禾。每次从农田干完活回家,母亲的手都不会空着,总是或抱或背着一大捆青草,细嫩的扔给家畜,粗老的放在院里晒着。秋后庄稼收完后,母亲会扛着一把竹筢,背着一个大花篓,到荒野去搂柴禾,每次回家时花篓都是塞得满满的。那时家里的柴禾垛就像粮囤一样,事关全家的饥寒,时刻牵动着母亲的心。如同有了够吃的粮食,母亲的锅铲才能用得踏实一样;有了足够的柴禾,母亲的火铲才能握得安心。没有经历过贫困的人,很难体会到柴禾对农家的重要程度,很多人都知道“颗粒归仓”这句话,但与之相对应的“寸草入垛”一语,恐怕不少人就不知晓了。
我之所以对母亲的火铲记忆深刻,还因为在幼时的心目中,母亲那把火铲就像一根魔法棒,经常变戏法般的从锅灶中掏出一些我喜欢的小吃食来,如冬春的爆玉米粒、黄豆粒;夏天的烤蝉龟(知了的幼虫)、烤蚂蚱、烤蘑菇;秋天的煨地瓜、煨玉米、烧青豆等,甚至还有烤田鼠。每次母亲做好饭后,如果拿着火铲到灰烬中拨来拨去,我就知道,肯定又有意外之喜了。现在看来,当时那些东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有的甚至不堪入口,但对于贫困年代整天清汤寡水的我来说,简直就是美味了。
记得我四、五岁时,一天母亲从外面带回几个螳螂卵,然后把锅铲和火铲同时放在锅底下烧。铲子烧烫后,母亲把螳螂卵夹在中间,上层的铲子再放一块砖头,用脚在砖头上用力一踩,随着一阵“哧啦”的声音,一股香味弥漫开来。母亲把铲子打开,中间的螳螂卵居然被烙成一个类似煎鸡蛋的小饼,颜色焦黄,香味扑鼻。我尝了一下,感觉真有点煎鸡蛋的味道。原来母亲听说螳螂卵(桑螵蛸)可以吃,还能防治尿床,便找来烙给我吃,让我过过馋瘾。尽管我早已过了尿床的年龄,但吃了一次后却欲罢不能,没事就自己跑到树林中寻找螳螂卵,拿回家让母亲做来吃。
三、土铲
与锅铲和火铲相比,更多的时候,母亲的手上是那把土铲。
我家的房后便是小菜园,母亲在菜园忙活时,不管是挖坑下种,或是移苗施肥,都喜欢用铲子,似乎这样才算精耕细作。母亲那把土铲与锅铲的形状一模一样,长头短柄,非常适合翻弄土壤。春天的雨后,母亲会拿着土铲,沿着篱笆,挖出一个个小坑,分别把向日葵、眉豆、丝瓜等种子埋下。过不了几天,这些幼苗便纷纷破土而出,有的爬上篱笆,有的蓬勃向上,适时开花结果,不需费心管理。园内的菜苗需要移栽时,母亲用铲子把小苗连土一起剜起,小心翼翼地放进新土坑中,小苗不仅成活率高,而且连通常的“缓苗”现象都很少发生,长得又快又好。蔬菜需要施肥时,母亲会用铲子把鸡窝里的鸡粪掏出,或把锅灶中的草木灰取出,在蔬菜旁边挖个小坑埋上,不仅保证西红柿、辣椒、茄子等茁壮成长,而且结的果实既好看又好吃。年复一年,母亲就用那把土铲,把小菜园拾掇得一年到头收获不断,为贫困的生活注入了不竭的动力。
冬天没有农活时,母亲会带着铲子,到五公里外的公社砖瓦厂去捡煤渣。为了避免人多捡不到,母亲一大早就要出门,一路上冒着凛冽寒风,有时还要踏着冰雪。拣煤渣时,母亲似乎忘记了寒冷,高高地挽起衣袖,用铲子在煤渣堆里飞快地翻动,挑拣那些尚未烧透的煤核。捡煤渣的经历,母亲虽然只让我跟她去过一次,但却让我充分体验了那份艰辛,终生难以忘却。母亲捡的煤渣,主要用于添补冬天生炉子的煤,确保寒冷的严冬中有一个温暖的家。
其实,母亲那把土铲也是一把泥铲。家里的鸡窝、犬舍,都是母亲拿着铲子抹着石灰,用砖头垒盖起来的;家里的墙壁哪里出现破损,母亲就把泥和好,然后用铲子补好、抹平。做这些活,母亲的手艺和速度都超过父亲,让父亲甘拜下风,宁愿打打下手。家里盖新房时,房内那两堵内墙,也是母亲用铲子和着泥,用土墼砌好并抹平的。站在一、二米高的脚手架上,小脚的母亲竟然稳稳当当,没有一点恐高、头晕、晃动的样子,活像一个熟练的泥瓦匠师傅。
我十三岁那年,家里盖好新房子后,还剩下一袋水泥。那时水泥在农村还是奢侈品,一般家庭盖房子都用不到,非常珍贵。母亲不愿意看着一袋水泥浪费,便尝试着用水泥做瓮(缸)。母亲先指挥二哥用黄土在院子里堆出一个瓮的模型,自己用铲子仔细把土铲平、拍紧、抹光滑,然后在模型表面均匀地抹上一层一厘米厚的水泥,并做上一条粗实的瓮沿。过几天后,母亲又让二哥从旁边挖一个深洞,从地下把模型的土慢慢抠出,然后一起把水泥完整地翻过来,一个水泥瓮居然做成了。接着,母亲又照此做了一个稍大些的,并用剩余的水泥给瓮做了两片半圆形的盖子。此后,家里一直用这两个水泥瓮装麦子和玉米等粮食,不仅能够防潮,而且再也不必为老鼠偷吃而担忧了。几十年后的今天,这两个水泥瓮仍完好无损地存放在家乡的老屋中,看到它们,母亲生前那慈祥的面孔和忙碌的身影,便顿时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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