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优美散文
姥姥,其实是老伴的姥姥,姓董,没有名字。姥姥走的时候,家里没有人通知我和老伴。埋葬她老人家的当天晚上,才从连襟打来的电话中获知这一不幸的消息。我悲痛欲绝,老伴更是失声痛哭。我们立即把姥姥的遗像挂于一个小房间的墙上,下面放置了一些糖果和瓜子,点燃了线香和细纸,以遥祭姥姥的在天之灵。
六天后,我和老伴赶回家。听岳母说,姥姥病重期间,只要一有人进屋,她便要有气无力地问一声:“是友明吗?是友明回来了吗?”即使在弥留之际,也一直断断续续地呼喊着我和老伴的名字。最后,姥姥不能说话了,仍睁着一双无光的眼睛,在吃力地搜寻着。岳母心里清楚,她是想在离开人世之前再见我和老伴一面啊!岳母伏在姥姥耳边哽咽着说:“友明工作忙,一时回不来。”姥姥闻听此言,登时咽了气,只是那微睁的眼睛没有闭上,姥姥是死不瞑目啊!
听了岳母的话,我的心疼痛难忍,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流。姥姥一七那天,我和老伴捧着她老人家生前爱吃的食品,长跪于坟前,心底涌动着无尽的哀痛与内疚,眼泪大串大串的沿着鼻尖滴落下来,浸湿了膝前的土地。上坟归来,我立于姥姥住了70多年的那座老屋旁,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
初识姥姥,还是在1967年12月的一个集市上。那天,是我与老伴约定见面相亲的日子。在公社供销社大门口,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正立于砭骨的寒风中,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介绍人九婶急忙把我拉到老人跟前,轻声说:“叫姥娘。”我害羞地却甜甜地叫了声:“姥娘。”老人乐得眉开眼笑,紧紧地拉住我的手,连连说:“好孩子,是个好孩子!”在姥姥的极力撮合下,我与老伴几经周折,终于订下了终身。
后来,从老伴口中,我才得知姥姥是个苦命人。姥姥嫁给姥爷时,是做填房。姥爷名叫张存征,因排行老三,又是个瘸子,人们就管他叫“瘸三”。姥姥35岁那年,是个百年不遇的旱年,仅45岁的姥爷和两个年幼的舅父均于民国三十二年(公元1943年),因疾病和饥饿而亡,剩下唯一刚出嫁不久的17岁的女儿。姥姥忍受着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从苦难之中挺起身,顽强地陪伴着女儿,在坎坷的生活道路上前行。有人劝姥姥改嫁,但她始终没有走那一条路。她割舍不下仍需母爱呵护的女儿,惟恐改了嫁委屈了孩子。姥姥用她的勤劳、坚毅、善良、宽厚向残酷的命运搏斗;用她那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几近坍塌的家,用血一般浓的汗水给予女儿殷切的关爱。姥姥独自一人耕种着几亩薄地,闲暇时,不是去拾柴,就是纺棉线,还常常替人浆洗衣服,照看孩子,以维持起码的衣食。老伴四五岁时,便被姥姥接到身边。老伴在姥姥的辛劳抚育下一年年地长大,她的头发却过早地斑白,皱纹也过早地爬满了额头。姥姥之所以极力撮合我与老伴的`婚事,是因为我家离她家仅1公里之遥,将来照顾她方便一些。不料,我当了兵,提了干,老伴也随了军,留给姥姥的只有无边的孤寂和思念,我的心中深感愧疚。通情达理的姥姥反而笑着劝我:“别惦记我,安心工作。”望着白发满头的姥姥,我一阵感动,两眼模糊了。
姥姥对我格外亲,一直把我当成亲外孙,给予浓郁的爱。为尽一份孝心,每年回家时,我和老伴都尽量多在姥姥身边呆一会儿。姥姥的那座小土屋,是东屋,仅有两小间,里面盘着一条小土炕,只能睡两个人。即使如此,我也总要挤在那条小土炕上,陪伴姥姥几个夜晚,听她讲一些陈年古代的故事。看到姥姥沉醉在幸福的天伦之乐中,我心头也喷射出灿烂而快乐的火花。
记得婚后第二年,我和老伴探家时去看望年愈古稀的姥姥。寒冬腊月里,姥姥那座小屋里冰窖般寒冷。我立即去镇煤站买了几百公斤煤,叫来小弟和妹夫帮忙,自己动手垒起一个土火炉,当天就生着了火。顿时,小屋里溢满了温暖的空气。姥姥兴奋地说:“我活了80多岁,还是头一回生炉子哩!”说着、说着,两行泪水挂在了她那满是沧桑的脸上。面对姥姥,我感慨万端。姥姥有三个爱好:抽烟、喝酒、喝茶。我特意买来山西老白汾酒,上等的好烟和好茶,一连几天,我和老伴都陪伴着姥姥围炉而坐,边品香茗,边侃乡村旧事,十分惬意。
每天中午和晚上吃饭时,姥姥都要同我碰上几杯酒。从那年起,每年入冬前,我都想方设法为姥姥备好生火炉的煤,大多时候是托嫁到邻村的妻妹赵书秀负责买煤。一到冬天,姥姥就很少串门走亲戚,邻居几位老太太常常聚集在这里,喝茶、聊天、纺线,打破了昔日的孤寂,小屋充满了欢乐。姥姥见人就夸我,有孝心、会疼人。我和姥姥的感情,一日浓似一日,她的心中,始终装着对我绵长而深情的牵挂。
姥姥得知我爱吃腌鸡蛋,便精心喂养着几只老母鸡,下了蛋,她一个也舍不得吃,全部腌起来。待我回家时,天天给我煮着吃。若是回不去,姥姥或托探亲的战友或让探亲的老伴,把腌鸡蛋带到部队。究竟吃了姥姥多少个腌鸡蛋,我也说不清。小小的鸡蛋,使客居异乡的我,感受到浓浓的情和爱。
那年仲秋,回家探亲的我,突患胃病,啥也不能吃,吃啥吐啥。姥姥知道后,立即把她精心喂养的两只公鸡杀掉,亲手炖好,装在一个小瓷罐里,外边包了四五层棉布,用手提着,颤颤巍巍地步行一公里送到我家。当姥姥把一碗飘着浓烈香味的鸡汤递到我手中时,我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那几天,姥姥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不到一周,我的胃病就好了。看着面容憔悴的姥姥,我的眼泪又一次潸然而下……
1980年秋,我回家探亲时,正赶上卖棉花。卖棉队伍从下堡寺镇棉花加工厂大门口,沿着公路排出数公里长,那种卖棉难的情景真是少见,卖一地排车棉花得排队等待3天3夜。姥姥得知情况,心疼我,就领着我来到娘家找舅姥姥李广兰帮忙。舅姥姥的小儿子董英波,恰好在下堡寺镇棉花加工厂帮助收购棉花,舅姥姥便把帮我卖棉花的艰巨性任务交给了英波舅舅。英波舅舅心地慈祥,面容善良,从来不会与人争高论低。为了帮我卖棉花,他不知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地说了多少好话。偶尔,我还会看见有人冲英波舅舅发火,不管人家跟他发多大的火,他总是那副温和可亲的样子。看着英波舅舅为我的事儿如此受气,我心里隐隐作痛。最后还是在姥姥的特别关注下,那车棉花才卖了出去。由此,我与舅姥姥一家人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每逢回家探亲,姥姥都会陪着我和老伴去看望舅姥姥一家人。2000年3月,舅姥姥去世后,我和老伴一如既往地去舅姥姥家,看望英波舅舅和小舅母。
姥姥的晚年,是在岳母家赵子固村度过的。1999年初秋,我探亲回家,姥姥突然向我提出一个要求,想到邯郸市看看正在患病的侄女董英琴姨,我当即答应了姥姥的要求。第二天上午,我和老伴便驱车陪同年事已高的姥姥去了邯郸。一路上,我让姥姥躺在后座上枕着我的腿,姥姥呕吐不止,我用卫生纸不停地为姥姥擦拭污物。见到英琴姨,姥姥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娘儿俩对面而坐,手拉手地说了好久好久。临别,姥姥和英琴姨都流下了难以割舍的泪水。返回途中,姥姥又是呕吐了一路。尽管姥姥受了不少罪,却十分满足地说:“能见到英琴,我就心满意足了。”初冬时节,姥姥便离开了人世。我和老伴感觉到非常庆幸,幸亏让姥姥见英琴姨一面,不然,是一个天大的遗憾。正是由于岳母的精心照料,才使得姥姥活到92岁高龄。
姥姥永远地走了。很长一段时日,我常常呆呆地望着姥姥的遗像,在心底深处呼喊着:“姥姥,请原谅我,原谅我没能在您的膝前尽最后一份孝心!”
2001年清明节,我顶着肆虐的风沙,来到坟地,凭吊姥姥的英灵;2009年,姥姥的忌日,我和老伴为姥姥操办了10周年祭奠;2013年清明节,我和老伴为姥姥扫了墓。鬼节,我和老伴再次为姥姥上坟,祭奠姥姥的亡灵。
疼我爱我的姥姥,您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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