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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舅经典散文
老舅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很小的时候,经常在我小外婆家玩,有时天晚了就和小姨睡。那时候的奶奶在我家待十天,再在大伯家待十天。奶奶在大伯家的那十天,每天早上上学时我都要把三妹背到大伯家让奶奶照看。小时候的我很瘦弱,而三妹又是个婴儿肥,我背在身上真的很吃力。但更让我吃力的是从大伯家出门后上学的路上,那两条必经之路上每一户人家都养着一条恶狗,听到脚步声就狂叫,有时还会跟着我们身后追。所以我总是想跟着大哥小哥或是老舅小姨一道上学,这样才不会害怕。但大哥小哥每次在我到了他家时都已经走了,只有老舅或是小姨会等我上学。那时候的他们给了我无法说出来的安全感,所以即使现在都是半百的人了,依然对小外婆一家人感激不尽。
老舅在小时候得过脑膜炎,然后有了后遗症,走路不太上正线,总是跌跌撞撞的,给人一种要跌倒的感觉。经常听妈妈说老舅又犯猪头疯了,长大后才明白老舅是羊癫疯,那病说犯就犯,好好的时候会突然栽倒,口吐白沬,牙关紧咬,全身僵硬。大人知道他的病情,看到他犯病时会掐他的人中一会,然后他就醒过来了。但是犯病后的几日,老舅都蔫蔫的,打不起精神来。妈妈常和我们说,若不是小外公的精心服侍,老舅不知能活多大。她总是担心有一天小外公和小外婆走了,老舅也会活不了多久。
我也很担心老舅的身体,怕他有一天犯病时没有人看到,然后老舅就没有了。
老舅和我妈的关系应是出了五福的,但是小外公、小外婆对我妈妈却像亲生的一样,我们姐妹几个小时候也是常常得到他们的照看。老舅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小姐是我小姨。老舅对他大姐似乎并不怎么亲,特别是和他大姐夫合不来。分田到户后,每年的双抢季节,家家都是互帮着做农活的,亲戚伙子们更是。那一年老舅去他大姐家栽秧,中午的时候,回来吃饭他并没有去他姐家吃饭,而是跑到他姐家公公的小店里赊了两瓶啤洒,说挂他姐夫的帐上,然后他就跑回来了,说不代他姐家做事了,后来就没听说过他帮他姐姐家做过事情。反倒是我家一有事情,老舅就来帮忙。他和我妈说,他把我妈看得比他姐姐还重。从方方面面看,他说的倒是真的。
那一年父亲生病,我带父亲去检查的,食道癌,以最快的速度替父亲做了手术。手术后的父亲回家过了年之后,就回到弟弟家了。那时弟弟就要迎娶他生命里的第二任妻子,家里家外有很多事情要做。父亲虽然不愿意待那里,但是考虑到他手术时子女们都花了不少的钱,他也只好住在了弟弟家。化疗期间,父亲身体恢复不是很好,我们几个带他去看主治医生时,主治医生说不好办,化疗了,也放疗了,但是一直没有效果,要我们回家好好安慰父亲,要他放宽心。但是弟弟和弟媳总是不停地吵架,父亲怎会开心得了。那一天老舅遇到了老公,就对我老公说,如果我们把他姐夫怎样了,他不会饶过我们。老舅是不愿意我父亲住在我弟弟家的,他认为父亲住在自已的家里,可以和家门口的人串串门,唠唠话,心情会好很多,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可是很多事情由不了我们,医生都回天无术,我们又能怎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天天地消瘦,一天天地走近死亡。
父亲走的那几天,老舅天天待在我家帮忙,来人了时他就去陪人家聊聊话,说一些父亲的事。因为久居弟弟家,妈妈家里除了前些时候备在房前屋后的木柴,就没有别的可作烧火的东西了。老舅回家担了些稻草过来,然后和我说,要我给他十块钱,我就给他了。父亲火化后安放在公墓里,家里就开始操办人情酒。可能是我们当时又是悲伤,又是忙前忙后,没有及时喊小外公过来吃酒。吃完酒后的老舅在回家的时候,转过身,歪着身子对我说,要喊小外公来吃酒。他吃的是帮忙的酒,不是人情酒。我连忙应了,说就会安排的,他才满意地走了。
那一年老公在芜宣高速上承包了一个植草坪的小工程,买了草皮子回来后要请人帮忙植草皮,理所当然要请熟悉的人来做。那时父亲身体还很好,就由父亲负责喊人做事,老舅也被父亲喊去了。在工地上,他也学着我父亲的样子,来来回回地看着人家做事,老公也不好说,父亲看不过去了,就要他别来回地跑,都是家门口的人,人家都学了他的样子,那事情谁来做。老舅就不高兴了,还说霞子在家开那么大的店,一天要赚不少钱,这点钱还算什么。父亲听了他的话,气得一句话没说,第二天就没喊他来做事了。父亲说,这是两码事,我喊你来是做事的,不是来操事的。霞子(我在家里的小名)是在家开店,她也很辛苦,赚的是辛苦钱,工地上所赚到的钱也不是好赚的,喊你老舅都喊脏的了。然而这些话也只能背后说说,如果当面说,他一定会和我父亲吵架。
后来小外公、小外婆相继过世,家里就他一个人过日子了。门口的人也很同情他,有什么事情总会想到要请他,好资助他过日子。有一个人请他看工地上的房子,他每晚都要喝酒,喝得微醉,后来工地上一个水泥灌不见了,老板找他,他说不知道,还说他总不能一夜到天亮不睡觉。老板后来又发现工地上很多东西都不见了,就问他,他都说不知道。老板心里当然不快乐了:要你来看门,结果一问三不知,那还要你来看什么房子。结果老舅被炒了,多发了他一个月的工资把他打发了。门口人悄悄地说,工地上不见了的东西很多是老舅悄悄带回了家的。
那一年我和同学一起注册了一个农业合作社,农忙时节,我们每人都分片管理,我分管的是娘家那一片承包田。播撒化肥时,要妈妈喊人,妈妈也喊了老舅。在田间,他每挑一担子化肥去田头时都要站半天。十一点还没到,他就捡捡家伙要歇工,我看看手机说时间还早,十一点半歇工,他就不高兴了,说他下午不干了,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走了。一边还说我过劲,家里有钱还要这样拼命挣钱是为什么。他哪里知道我的苦呢,片面地以为我很有钱,但就是我有钱也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呀,岂能随便乱花。
老舅也是一个可怜人,一生孤苦伶仃,性格也很是古怪,与一般人不好相处。他说我什么我都是听了,不会和他较真,不管他对不对,我都当对的,说的不对的地方,我也只是一笑了之。他的工作也是换来换去,二舅好不容易托熟人给他找了一个工作,还替他买了五险,他居然不知足,和我说想换工作。我问他想换工作的理由,他说另一家工资高,我劝他还是别这山望那山高,能做好现在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人家工资是高,但肯定有高的理由,比如技术,比如体力,你两样都不行,你去了也只能是打杂,整天被人呼来呵去,你能忍受得了吗?后来他终是辞了工作,在家歇过一段时间后,被人召去清理垃圾,这事我倒是觉得挺适合他的。但是他说不想干,一天要倒两次垃圾,那垃圾似乎永远清不完,累死了还有人反映说他不清理垃圾。看他家门前堆积如山的废品,他说积了一次卖,也能卖点钱,他就图这一点才去做这事的,相对来说比较自由。那一天他对我老公和妹夫诉苦,说我看到他不喊他,他很生气。还是妹夫一句话比较中听,妹夫说我眼睛高度近视,根本就没看到你,你还在那生气。老舅这才高兴地笑了。
老舅也是一个热心人,遇到哪家有大事,他总是哄起来哄。那年我一位姨搬家,老舅便去问姨搬家的日子。姨说:你能来多少,多了你哈来得起。姨是一位教师,换房子像换玩具,已经不止换一次了,也记不清多少次了。那一年妹妹家搬房子,我还没来得及通知姨,姨就和我说,妹家搬房子她不去了,因为她家也搬了房子,我们也没有去。姨家搬房子时没有通知我们,我们自然没去。老舅问她时被她呛了一句,自然也就不会去了,更没有通知别人。听了老舅的话,我们捏捏自己的腿肚子,觉得还是别去了,去少了没有用,多了我们去不起。况且姨已经退休,表弟的工作也很不错。借用她的一句话,她手里有的是钱,还和我妈妈说,哪天没钱用了,和她说一声,她会给钱给我妈妈用的。我妈即使再没有钱用也不会开口和姨要钱用的,何况妈妈还有我们三个女儿,我们姐妹三个再穷也不会让妈妈开口找姨要钱用。外婆在时,比较偏爱我妈妈一些,觉得妈妈嫁到父亲家来,家底子苦,又拖儿带女的四个小家伙,逢时过节都会吵着要姨替我妈妈做衣服。后来外婆过世了,姨对妈妈的态度一落三千丈。她和她那闺蜜好的伙穿一条裤子,闺蜜家姐妹兄弟的人情,姨家家都到,而且人情都很大,哪里像对我妈妈的态度。我们心里也是亮堂得很,自然不会让妈妈在姨的面前低声下气。
小外公小外婆都走了,大舅和大舅妈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会从东北回来住到下半年北方送气时再回东北,一连几间的房子里就老舅一个人住着。我去他家时,他正在门前弄从自留地里拔回来的萝卜,看见我便拿出一个塑料袋装了要我带回来。见他一片盛情,我只得拿了,拒绝反会惹他生气。在他家门前门后转了几圈,小时候的样子已经全没有了,房子都重做了,厨房里也用砖头垒了一个灶台,上面用瓷砖贴了,清清丝丝的。锅里有几个碗泡在水里,抺布堆在一边。和厨房连着的是卫生间和洗澡间,墙上和地面都贴了瓷砖,只是卫生间的门口放了一只盛了满满小便的大便桶,走在边上,一股刺鼻的味道令人窒息。和大舅家连着的巷子里塞了整整一巷子的杂七杂八,前后都是满满的。用的东西和不用的东西,都随意地放着,越积越多,以至于有的地方都无路可走。老舅对他的家很满意,他说从没想过自己还能住这样的房子,现在一个月也还有二千多元的工资收入,到月就有,生活上不用操心。屋后的地里种了青菜萝卜,也有卖菜的人开了电动车卖菜,想吃荤菜就买点鱼肉,蔬菜地里有的是。家里家外虽是零乱得很,但是日子过的也是蛮惬意的。
老舅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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