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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子哥的散文
吁,我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今天,正月初一,又和栓子哥见面了,在街头,在新年的第一缕阳光里。
年头腊月集上,栓子哥推着他那个翻斗车,车里的萝卜白菜依然鲜亮。在街头,尽管一天也卖不了多少,他还是在寒风中哆嗦着。他说,换一分钱是一分钱。我说:“你是五保户,公家有照顾的,何必呢?”“公家照顾是公家照顾,我也得刨腾,弄一点是一点。”他说。
哥小名叫小栓,我随口常叫他栓子哥。栓子哥过了新年就七十六了,早先风风火火帅气的潇洒小伙早不知哪儿去了。现在的栓子哥瘦骨嶙峋,弓着腰,蹒跚行进。我印象中,他在村剧团还是比较出名的角,《沙家浜》中扮演过县委书记,《智取威虎山》扮演过李勇奇。当年大队农学院里担任过保管,民兵训练是教官,投弹打靶都是好样的。他一向很是积极,大队党支部很是器重。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当年英俊的小伙被岁月磨练成风烛残年的糟老头子。可悲的是一辈子没有成家,老了老了却孤身一人,形影相吊,孤苦伶仃。这年头,谁也顾不住谁,好在政府还记挂着,成了名副其实的五保户,一季度能领700多块钱,用他的话说是真不少,给政府添麻烦了。前些年,身子骨还好些,村里谁家红白喜事了他也会去闲哄,也没人说什么,毕竟还能搭把手,在菜厨里顶个人头。几天下来,就不用烟熏火燎生火做饭,赖好吃个现成的,完事后还能混上几盒烟,“小锅饭”就有处搁了。他还有个小酒瘾,东家前请后酬,隔三差五酒瘾也困不住着。这几年不行了,且不说有了流动酒席,他年龄也大了,厨艺本来就不咋着,再加上年龄大了,鼻涕鼾水,招人嫌了。他好在自知自明,不愿往人场去。这一来,烟啦酒呀也就没有了。没有就没有,幸好身子骨没大碍,不管刮风下雨,无论骄阳寒风,成天在他的半亩地里忙碌着。春天,种玉豆,三伏天下葱秧,种胡萝卜白萝卜,还有大白菜,施肥除草,打药治虫。天旱了,修渠引水,我遇见过好几回,他蹲在渠口,看水,生怕别人把水引走。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侍奉婴儿一样,等到萝卜白菜长大,秋霜来临,收回家里储存几个月,把希望寄托在腊月集上,盼望着换回几个钱,活得滋润些。
孤身一人,说来也恓惶,连个窝也没有。原来河边大队的养猪场有几间房子,猪场塌台了,房子还歪斜在那里。大集体散火后,村里把房子出租了。自从他定被为五保户后,没处住,村里修理了一下,就叫他住进去了。有了窝,自然就不用打游击了。尽管只有一小间,做饭睡觉一间屋,总算是不用看人脸色了。一年又一年,挺舒服的。我的文章常在县电台播出。一有消息,他第一时间告诉我,可见那个小喇叭是他须臾不可离开的好朋友。前一阵子,他对我说,五保户电费补贴折子上咋不见。我只好问了村里的电工,还上网查,最后告知他,是不是您的五保户名单还没有到电业局,赶紧去民政上问一问。
冬天里,连下了两场大雪。夜里在热乎乎的房间里,我躺在暖被窝中,挂念着栓子哥。他已经得到政府照顾了,不属于贫困户,除了有生活补贴,大概不会有人想起他。迎门的风吹进屋里,他的被子不厚,也没有电暖扇,没有烧柴炉,电褥子也不热,这我知道。政府发俩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天总要到麻将室去,他好这口,恨死人。可没办法,现在兴这,男女老少,谁也不笑话谁。话说村里有个伙计,除了干活,业余爱好就是老麻。整天泡在麻将室里,任凭老婆骂孩子训,脸皮厚了去。伙计输了记账,赢了减数。好在家里喂了几头猪,年跟猪一杀,立马背个后臀给麻将室老板送去,就这个后臀,欠账一笔勾销。栓子哥没这本事,所以整天老问我,折子上咋还没有打钱。可惜我不是民政局的不是财政局的,也不是银行的,只好说你多去跑跑问问,要是钱来了立马就知道了。除了这,我还能怎么说。
昨天,除夕。村党支部和村委会还有第一书记,过年总惦记着心口上的人。这不,他们来看栓子哥了,我的心里有了一丝丝暖意。
老天爷,年过来了,栓子哥也过来了。年头的雪没压垮他,大年初一,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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