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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的一家散文
大爷爷的家,不能不说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然而,方圆十数里的乡亲们提起来,都说这是个“狗不吃的人家”。
大爷爷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九个孙子孙女。
先说说大爷爷。一米八的大个儿,两道浓眉,嗓音洪亮,够得上是个老帅哥。做的一手好木匠活儿,远近闻名。可就是嗜赌如命,为此渐渐地没了生意不说,还家里外头的落了个怨声载道。
许多年前,有户人家准备嫁女,送来了一些上好的木料,让大爷爷给打嫁妆。谁知到了喜日将近,嫁妆的影子都没有。那户人家也好说话,说是既然没做好,那就不做了,我们买套嫁妆,木料暂时存放着吧。
这一放就是近二十年,当年的新嫁娘也该嫁女了。想起这些木料,上门来让大爷爷再给打嫁妆。大爷爷嗫嚅着说:“木料没了,遭雨淋烂掉了。”其实,这木料二十年前就被他卖了做赌本了。
大爷爷的四儿子名叫小毛孩,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不幸得了食道癌。有个老郎中开了副汤药,让喝了试试。大爷爷带了钱准备上街抓药。临行时,儿子有气无力地说:“爹,我想吃那圆圆的,黑皮白心的那东西。”儿子这说的是荸荠,只见过,没吃过,名儿都说不上来,得了病心想能吃上一口。
大爷爷答应买药买荸荠。谁知刚到街头,正遇上赌友,买东西丢到九霄云外,赌桌上一坐就是三天三夜,输了个精光,自然是空手而回。
儿子临死的时候,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爹,我想抠了你的眼。
大爷爷的大儿子外号“大火叉”,也是高高的个子。媳妇是个秃子,一年到头缠着块黑头帕。两口儿做豆腐,男人推出去卖。他们的豆腐十里之内没人买,为啥?恶心。媳妇正磨豆腐,头顶痒痒,伸进手指抓挠一番,手也不洗地接着做豆腐。邻近村庄无人不晓,所以豆腐只有卖给远乡。
二儿子名叫“十一能”,意思他比别人多一能耐,啥能耐?却是嘴不饶人,好说能话。娶了个痨病鬼媳妇,不上一年呜呼哀哉,续娶了个人高马大的婆娘,带着一儿一女,又给他生了俩。
三儿子“老绵羊”,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是这一家子中文化最高的——小学毕业。夫妻和睦,生了一双儿女,过得不错,也是这个家中唯一被外人看好的。
这家人最大的特色就是“窝”里斗。这一切都要拜大爷爷公母俩和两个丫头所赐。正如乡下人说的:见吵架像过年一样。他们家就这样,如果三天家里没人闹架,那太阳准会从西边出。
这居家过日子,一家一个样,人与人哪能没有言高语低,唇齿相碰的事?两个可恶的丫头特爱听墙角,没事喜欢躲在几个哥哥的门外、窗下、墙根偷听人家讲话,然后添油加醋地去煽风点火。这把火烧起来,每次都是叉耙扫帚扬场锨一齐上阵,打得鸡飞狗跳,灰土狼烟的才罢休。
这四口儿恼上老大家,抹个邪火,进门将一簸箕垃圾倒进刚做好的一大锅饭里,大丫头顺手操起饭勺搅了几搅。
“老绵羊”的媳妇打扫卫生,用湿布擦拭毛主席的石膏像,一不小心滑了手,落下地摔成几半,媳妇吓了一跳,左看右看没人,收拾起来埋在院里树下。后来偷偷告诉大嫂,大嫂心里说:这老三家的真不会过日子,废物不知利用。悄悄地扒出石膏碎片,锤子砸成粉末,正好代替卤水点豆腐。
世上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切早已被眼尖的大丫头看在眼里报告了爹娘,跟着揭发检举到队部,来个“大义灭亲”。批斗会开了好几场。那年月,砸伟人像还了得?
这一来,家中免不了一场大战,两个老的助阵,两个丫头薅下“老绵羊”媳妇一撮毛,拽掉“大火叉”媳妇的头帕,让她的布满白嘎巴的秃头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急得嫂子乱转着抢头帕遮丑。
两个嫂子也不是白给的,揪住丫头狗尾巴粗的辫子,按倒在泥水里,脱下鞋子,一顿暴打。丫头跳进吃水缸,连衣带鞋洗了个露天浴。
这个四人小集团,今天帮着老大整老二,明天帮着老三打老大。挑衅不断,战火不息。村里每天都有他们家的新闻。
几十年过去了,大爷爷老两口,“大火叉”公母俩,“十一能”,“老绵羊”媳妇,还有那个讨人嫌的大姑子都已作古。小一班孩子们顾着外出打工赚钱,狼烟总算是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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