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长在树上的蔬菜

散文：长在树上的蔬菜

　　蔬菜长在哪里？人人都会回答：长在地里。因为我们司空见惯的青萝卜、大白菜、红辣椒、紫菜苔等等，无一不在土壤上展示风采。但你大概不知道吧，生活中还有一些长在树上的蔬菜，却鲜为人知。它们不用施肥，不需浇水，更不要每年栽种，而是“一岁一枯荣”，年年绽新容，且色香味并不比土生的蔬菜差。我的童年，就与这些树结的三种蔬菜结下了深厚的情缘。

　　（一）

　　我难忘的第一种树上的蔬菜叫洋槐花。洋槐树是槐树的一种，它和柳树一样，具有生长快、寿命长、耐干旱、耐瘠薄，耐盐碱、耐寒冷、对土壤适应性强、抗病虫害等特点，南北皆宜，荒山、沙滩及盐碱地均能生长。它是最普通的一种长见树。每年春秋季节，当满树绿荫、蝉鸣贯耳之时，洋槐树的结晶似的洋槐花，在微风中摇曳着，风姿妖娆，色泽艳丽，滴翠的花形妩媚动人、芳香典雅，一串串盛开的雪白色、粉红花朵，像倒挂的珍珠，与繁茂的绿叶和优美的树形相得益彰，独具特色。她一年二季开放。正是：春风五月香花树，七月又见树上花。醉煞人也。当花朵凋谢、花瓣纷落时，又变成了微黄色的“槐花雨”，落地“一片金”。难怪有古诗云：“若许娇痴若情缘，融于画笔槐林染。春风拂醒槐花梦，蝶舞蜂飞花丛间。”

　　我家门口就有一棵洋槐树。每天放学后，我在树下铺上一张凉席，仰面躺在那里看书、观鸟、听蝉鸣，别有一番风趣。树荫下的清风，洋槐花的香气，再加上鸟歌、蝉唱的美韵，着实让我提高了不少学习效率。

　　平时，这满树玉珠般的洋槐花，谁也没想到去品尝她，因为乡下田园的各类蔬菜源源不断。可遇到灾荒年月，她却成了“救命珍宝”。记得一年，天上是火烧云，地里是卷块田，几个月滴雨不见，庄稼枯萎，蔬菜蜷缩，冬瓜小的像拳头，韭菜细的似头发，就是有点收获，也多是“歪瓜裂枣”。家里只好采洋槐花度饥，我自告奋勇接受了这个任务。你别说，采洋槐花可真有学问。父亲告诉我：“不能像摘枣一样用杆子打，这样槐花被打得‘遍地开花’，无法捡拾；也不能像摘柿子一样用钩子钩，掉下来也是‘七零八碎’，只能上树用手掰，或用剪刀剪。”明白了采槐花的诀窍，我这个爬树能手“如鱼得水”，不到一个时辰就采摘了一篮子。中午，母亲就将洋槐花洗干净，和上一点豆面拌匀清蒸，供全家人吃。另外还把豆面与槐花和成糊糊，煎成几个小饼，这是成为我的“专利”。灾荒一月拖一月，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杨槐花被吃的精光。

　　记得第二次吃洋槐花时感到最香，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那时我正在武汉参加建设一个大钢厂，一月有限的粮食定量根本填不饱肚皮。领导号召“见缝插针”自力更生种蔬菜，实行“瓜菜代”。于是，生活区的边角余地，办公室的台阶旁，都种上了各种青菜。可菜长得没有肚子饿得快，还是不足呀。一天，我突然在小河畔看到几棵野生的洋槐树，远远看去像飘逸的白云。我如获至宝地三步并做两步走，爬到树上摘了一大袋，中午拿到一个同事家里，用酱油一煮，做了一锅槐花汤，吃起来倍香。

　　随着时代的发展，槐花身上经过科学研究的新发现越来越多，洋槐花全身是宝：它不仅具有独特的观赏和园林绿化价值，野生槐花还是纯天然绿色保健食品,直接食用可以凉拌、热炒、油炸、面蒸等多种吃法，各具风味；其精子花粉能养颜美容，蜜蜂用其酿造的槐花蜜香甜可口；它的药用功效更不可小看，具有抗炎、消水肿、抗溃疡、降血压、防止动脉硬化、抗菌等作用。中医认为其味苦，性凉，可清热、凉血、止血，并可预防中风。

　　（二）

　　榆树钱是我喜欢的第二种树上蔬菜。榆树钱，简称榆钱，是榆树的果实，因长的形状一串串像铜钱，故得名。

　　榆树，和杨柳一样，生性泼辣，生长力强，不择瘦捡肥，不娇生惯养，刚直不弯，奋发向上。不用几年就能成材，或为椽檩，或为栋梁，实惠百姓。它的花果榆钱，生食清甜可口，有水果的美味；熟食可用杂面相和蒸成窝窝头，可咸可淡，松软易嚼。一般年景，它只是孩童们的休闲美食；到了荒年，它和洋槐花一样，成为穷苦百姓的救命功臣。

　　少年时的每年春季，当一串串圆润滴翠的榆钱成熟时，我都要爬上树去吃个够。母亲见我如此喜欢榆树钱，有一天在我吃榆钱时，给我讲了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

　　相传，很久以前，在东北松花江畔的一个小村子里，住着一对农夫，虽然日子过的很苦，但老两口却非常善良。有一天，农夫出去打柴，看到路上躺着一位乞丐似的老人，饿得几乎奄奄一息。农夫把老者背回家，把家里仅有的一碗米煮成稀饭给他吃。老者苏醒后十分感动，临行前从怀里掏出一粒种子，递给了农夫，说：“这是一棵榆树的种子，把它种到院子里，等到长成大树时，如果遇到困难，需要钱时，将树晃一下，就会落下钱来，切记不要贪心”。说完老者就走了。农夫把这粒种子种到院子里，几年就长成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更奇怪的是树上竟结出了一串串的铜钱。但老两口从不见钱眼开，还是靠种地维持生活，一次都没有摇过树。这个消息被村里的一个地主恶霸知道了，他带着打手，赶走了农夫，霸占了这棵树。老地主是个有名的财迷，看着树上结着一串串铜钱，就从早到晚地晃了起来，树上的铜钱像雨点一样哗哗落了下来。结果，这个贪得无厌的地主被铜钱活活埋死了。此后这树再不落钱。有一年，天大旱，闹饥荒，村里几个孩子来到树下玩，看到树上又结出了一串串像铜钱一样的绿东西，就爬到树上忍不住摘下几片放到嘴里，感到又甜又好吃，赶快去告诉了大人。饥饿的村民们纷纷赶来吃这种绿东西，奇怪，吃了它后就不饿了。于是，全村人就靠这棵树度过了荒年。后来，村民们为了纪念这棵树的救命之恩，看其模样又像一串串的钱，就给她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榆树钱”。还把自己的村庄改名为“榆树村”。

　　听完这个故事，我对榆树更加肃然起敬，它惩恶扬善、爱憎分明的崇高精神牢牢刻印在我的脑海里。

　　（三）

　　树上最好吃的蔬菜要数香椿芽。香椿芽是香椿树的幼枝嫩叶，梗芽嫩红透紫，清香扑鼻。香椿芽入菜，吃法很多。通常有香椿拌豆腐、香椿炒鸡蛋、盐渍生香椿、油炸香椿鱼等。可健脾开胃，增加食欲。

　　我自幼就与香椿有着不解之缘。记得在我十岁那年，我父亲从邻村朋友家带回一棵香椿树苗，腰粗犹如手指，身高不到肚脐，几只嫩芽有点焉黄，但根须健壮。父亲告诉我说，这叫香椿，长大了能结出最香的蔬菜，人人爱吃。我在院中墙边挖了一个坑，小心翼翼地将它栽上，浇水培土后还用竹竿围了一圈。

　　正当我看着小香椿树出神时，忽然听到西屋传来婴儿呱呱坠地之声，不一会母亲跑出来说：“你大嫂生了个千金。”我急忙跑去一看，呀！长得真俊，那胖乎乎、紅盈盈的小脸，稚嫩的就像香椿芽一样。吃中午饭时，全家人商量为她起名字，我抢先说：“我刚栽下一棵香椿树，小侄女和它一齐来到咱家，就叫香妮好不好？”“对，就叫香妮，老四起的名字好。”大家异口同声赞成。

　　春去冬来，花落花开，香妮和香椿树一起长大。当香妮长到五岁时，香椿树已“亭亭玉立”，俯视墙头。这年春风染红桃花时，同时也染红了香椿芽。我爬上树第一次为香椿“剪彩”，小香妮在树下蹦跳着喊：“叔叔，叔叔，快给我。”中午饭桌上多了一道时鲜蔬菜：香椿炒鸡蛋。人就是怪，总认为自己的孩子比别人的俊，自己的文章比别人的好，自己种的蔬菜比别人的香。这香椿芽不仅我一尝不忘，小香妮更是喜爱有加，她天天吵着要吃香椿炒蛋，害得我天天爬树。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大哥的突然生病离世，打破了我家的温馨生活。一年后，年轻的嫂子改嫁了，小香妮成了“拖油瓶”。人走了，思念还在。每年春天，香妮都吵着要奶奶接来住几天，园一园她想吃香椿炒鸡蛋的梦。后来，香妮长大了，听说嫁到新疆一个石油矿上，丈夫下井采油，她在家里做家务、种菜，还在园子边栽了几棵香椿树。香椿芽不管再诱人，她从不再吃一口，而是和地里蔬菜一起，拿到集市上去卖。因为一担白菜、萝卜的价钱，还赶不上几把香椿芽。一天，她照常早起去赶集卖香椿、蔬菜，刹那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顿时将香妮掩埋，她再也没有回来。

　　我听到噩耗后，站在波涛汹涌的黄海边，遥望着西北方天空闪烁的繁星，心中默默呼唤着：“香妮，哪一颗是你呀？你朝我眨眨眼好吗！”

　　几十年过去了，我对香椿的钟爱始终未变。尽管南方的香椿不多，但我还是千方百计寻买，买不到新鲜的就买腌咸的，不管它有多贵。这不仅是为了享口福，更为睹物思人，品香忆香，以此寄托我的哀思。

　　槐花、榆树钱、香椿，是我童年和生活中延续的记忆，它们是花，是绿色的风景，是人生患难中的救命菜。多少年来，我每每看到这些树，回忆的幕布就会拉开，它像永久地种植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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