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弇州山人,太仓(今属江苏)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进士,授刑部主事。严嵩当权期间,其父王忬因疏失职事,被处决,遂弃官家居。隆庆初,复出仕,历官浙江右参政、山西按察使、南京刑部尚书等。有《弇州山人四部稿》等。后七子中王世贞才学最富,成就最高。
李攀龙死后,王世贞成为复古运动的领袖,他的复古主张成为复古派的旗帜,“一时士大夫及山人词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门下”(《明史本传》),有所谓“后五子”、“广五子”、“续五子”、“末五子”及“四十子”等名目。王世贞对靠立门庭或依傍门庭等手段来博取文坛名声的现象是有所觉悟的,他在《艺苑卮言》中说:“大抵世之于文章 ,有挟贵而名者;有挟科第而名者;有挟它技如书画之类而名者;有务为大言、树门户而名者;有广引朋辈、互相标榜而名者。要之 ,非可久而可大之道。迩来狙狯贾朋 ,以金帛而买名 ,浅夫狂竖 ,至于詈骂谤讪欲以胁士大夫而取名 ,唉 ,可恨哉 !”王世贞还曾叙述了后七子的结社过程,认为“或称‘七子’或‘八子’,吾曹实未尝相标榜也”,为七子派开脱“标榜”的罪名。尽管他主观上反对立门傍户、相互标榜的做法 ,但他却无法回避李攀龙等人党同伐异的举动 ,也无法说明他们大量撰写“五子”诗、他本人也热衷订立诸多“五子”名目的客观事实。七子派形成本身就使他们以标门立户的身份出现 ,最终成为明清两代学者们批评、谴责的对象。
王世贞主张“文必西汉,诗必盛唐,大历以后书勿读”,摈斥中晚唐与宋诗。王世贞甚至要求作品的一字一句都要力肖古人,要学用古官制、古地名。他认为,即使司马迁再生也难再写成《史记》,因为“西京以还封建宫殿官师郡邑 ,其名不雅驯 ,不称书矣,一也;其诏令辞命奏书赋颂鲜古文 ,不称书矣,二也。”(王世贞《与张功甫书》)此论一出 ,于是一些复古派作者专事模仿古语古字 ,以致复古派文章越写越艰涩古奥。但王世贞本人的散文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 ,并能真实地抒写性灵。
王世贞的诗歌往往用古词、古调写时事,比李攀龙的作品略有活气。他的《钧州变》,揭露贵族藩王的荒淫残暴,《正德宫词》对沉湎酒色的明武宗有所讽谕,《西城宫词》对听信道士胡言,并选少女炼丹铅的明世宗极尽揶揄。不过他的诗,自《诗经》而下,至汉魏晋南北朝乐府、李杜诗,无不模拟,连篇累牍的陈词滥调,不免淹没了它们的现实内容。如他的代表作《袁江流钤山冈当庐江小吏行》体仿《孔雀东南飞》,以嬉笑怒骂之语讥讽明代奸臣严嵩、严世藩父子显扬淫威的丑行。王世贞的父亲王忬被严氏父子迫害至死,此诗的创作既有公仇 ,亦有私愤 ,主题思想值得肯定。但它大量用典借句,语言诘屈聱牙,与《孔雀东南飞》之质朴自然迥异其趣。
王世贞创作极富,虽有习古之病,但如《四库全书提要》所说,“名村瑰宝,亦未尝不错出其中”。如《击鹿行》一诗:
匕首不肯避君鹿,一击波红写盘玉。乍如错落摧珊瑚,下泛碧海之醹醁。伊、尼右手大白左,两者并是神仙禄。已堪桓、陆片时欢,未烦梦、汉诸公逐。此生分绝安期驾,不死反并嵇康戮。王子欲罢仍踟蹰,忽忆少年诸猎徒。骅骝蹶起匹练色,日落不落云模糊。翻然草际出此物,银牌隐项垂流苏。少年拓弓霹雳响,鹿也宛转无前途。霞丝雪缕袒分割,一饱尽付黄公垆。凋零侠气久已甚,忽复遘此万事无。徐君徐君且莫歌,丈夫失据当如何?乔林丰草世无限,苦复扰扰趋田禾。宁为披袭酌涧水,鹿门山色青嵯峨。不然老作长安客,岂异尔鹿婴其罗!呜呼,岂异尔鹿婴其罗!
此诗是作者与李攀龙、宗臣等在徐中行居处杀鹿饮酒时所作,距他中进士入仕途为时还不久。诗分三段,前十句写击鹿豪饮,转悲鹿死之命运。次十句回忆少年猎鹿,同是割鹿聚饮的豪迈情景。末十句写今昔对照,慨叹侠气凋零,并以鹿自喻,虽有志于“乔林丰草”,然不得不“趋田禾”,即被羁束于仕途。世路险恶,既难以高蹈尘外,则最终不免落到此鹿之命运,堕于网罗,等待击杀。青壮年时期的王世贞是颇为自负、狂放的。此诗正写出他当时的精神状态:因仕途黑暗而深感苦闷,虽不愿随世浮沉,却难以解脱,不得不痛苦地面对惨淡的现实。对于表现当时知识阶层内在的精神苦闷,这诗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
王世贞等人十分重视艺术形式,把它看作是文学成败的关键因素,此诗也极其讲究修辞。即以开头两句为例:首句以“匕首”为主语揭开全篇,即预示了紧张的气氛,起得突兀,富于刺激感。“不肯避”作为“匕首”的谓语,拟人化的修辞手法显得匕首似乎有主观意志,使这一句十分有力而生动。次句在“一击”之后即是“波红写(泻)盘玉”,形容鹿血倾注于玉盘中,中间不容丝毫喘息,产生惊心动魄之感。而且形象、色彩都非常鲜明。在音律上,首句第二、三、四、五字皆用仄声,与激动强烈的情绪相契;次句“波红”两平声,紧接在入声“击”字之后,有跌宕之感。
再从全篇来看,此诗结构颇严谨。首段写眼前情景,中段插入回忆,末段结语“宁为”以下四句与首段结语“此生”以下二句相呼应,正符合李梦阳所说的“开阖照应,倒插顿挫”(《答周子书》)的古法。与之相配合,首段用仄声u韵,中段仍用u韵,已转成平声。--在表达激烈的情绪之后,回忆少年时出猎获鹿的情景,情绪上需有所缓冲,用平声u韵正合此要求,又无突兀转韵之感。末段用与u相近之o韵,增强感叹的意味。音律形式同样对全诗的内容表达起了重要作用。
王世贞的《艺苑卮言》也是一部受人们重视的文学批评著作。在这本著作中,他建立了一种以形式批评为中心的、具有系统性的理论,丰富了中国古代的文艺学。他的理论既包含着崇古的偏见,但也有很多精辟的看法。譬如他强调“有物有则”,意即文学有其自身的法则,离开了法则就谈不上文学,这实在是一个很重要的观点。
王世贞的文学活动可分为前后两期,即嘉靖后期和隆庆、万历时期。王世贞晚年面对末流割缀古语,务事堆砌的流弊,对李攀龙诗的摹仿剿袭开始表示不满 :对归有光行云流水般的文风则十分赏识。他晚年诗歌的风格也由繁缛典重转趋疏淡清灵。这说明他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复古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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