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定兴(四川大竹县职业中学教师)
初读《项链》的时候,惊叹于文末的那一个“假”字。多年以来,再读时,很庆幸玛蒂尔德在这十年之后,找到了一种真,一种人格的本真。
从我们大力批判玛蒂尔德的“虚荣”,到我们说这是命运对小人物的残酷。实在不是我们认可了她的虚荣。是因为我们发现:这,对于人而言,实在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弱点。而很多时候,我们甚至不能说这是弱点。
当然我们仍能看到十年以前的玛蒂尔德身上有一些太虚浮的东西:
“她也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姑娘。”但她娘家是一小职员家庭,而又嫁给了一个小职员。注定她五点钟在小客室和最亲密的男友密谈、边吃鲈鱼带着微笑听客人笑谈的梦幻将只是一个梦幻。而惟一让她被众人注目的一次是在那次舞会上,而她带着的还是别人的项链。这该多残酷。
命运对她的不公,笔者不想在此赘述。我们看看她在承受人世给予不公的同时,怎样把这种不公扩大了,传给别人。他不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最后只得跟教育部的一小书记结了婚。”
她的丈夫对她如何呢?
1.他把教育部职员很难拿到的舞会请柬带回来给了自己的妻子。
2.他把自己预备买猎枪的钱拿出来,给妻子做舞会穿的衣服。
3.玛蒂尔德在舞会上很快活的时候,他在一小客室里睡着了。
4.他记着给妻子带了件厚点儿的衣服,防着舞会后会冷。
5.得知玛蒂尔德丢失了项链的时候,他并未做出怪罪于谁的姿态,而更多的是惊慌。而且他自己主动承担了上街去找的任务(从五点钟左右一直找到七点钟)。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支撑着这个家。
可,玛蒂尔德更在意自己的痛苦(我们姑且这样定义),没有领会到丈夫的深情蜜意。
有据为证:
她丈夫带回了舞会的请柬。我们知道玛蒂尔德内心里是很需要这种机会的。但她觉得自己的寒伧样会在众人面前出丑,心里很不高兴,但她没有直说。
她说:“你叫我拿着这东西怎么办呢?”
她那看见肉汤就满足的丈夫没领会到这一点。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害得玛蒂尔德不得不把话说得很明白:“你打算让我穿什么去呢?”请注意:她冲口而出的是“你打算”,她的丈夫尽力为她做的一切,怕难以满足她的要求。
她丈夫建议她穿上看戏的那件,玛蒂尔德流泪了。这使她丈夫很惊诧。她说:“没有什么。只是,没有件像样的衣服,我不能去参加这个夜会。你的同事,谁的妻子打扮得比我好,就把这请柬送给谁去吧。”
后面这句话才是最致命的,尽管她说得很平静。一个男性不能使自己的妻子漂漂亮亮的,那是他多大的悲哀。而有人把这说出来了,这将是多大的一种刺激呢!
对于她丈夫的反应,文中只有一句话“他难受了”。
玛蒂尔德合计了一个数目,考虑到这个数目可以提出来,不会招致这个小书记员拒绝和惊骇的叫声。
四百法郎。这是书记员一杆猎枪的价位。我们不想说打云雀与舞会谁更重要。小书记员让出了猎枪,把它做成了一套漂亮的衣裙。
没有结束。
玛蒂尔德有了漂亮的衣裙,发觉少了漂亮的首饰。这无可厚非:如果我们穿中山装的话,是不必考虑什么的,但如果穿上了西装一定得有领带了,还要有擦亮的皮鞋。
在舞会上,玛蒂尔德成功了!甚至部长都注意到她了。她狂热兴奋地跳舞,沉迷在欢乐里,什么都不想了。她陶醉于自己的美貌胜过一切女宾,陶醉于成功的光荣,陶醉在人们对她的赞美和羡妒形成的幸福的云雾里,陶醉在妇女们所认为最美满最甜蜜的胜利里。
她有理由这样,天天都是寒酸日子,有这样一个夜晚实在不足为过。
她丈夫从半夜就跟三个男宾在冷落的小客室里睡着了。
就是那最辉煌的一夜,又是最失落的一夜,前后只有一两个时辰之差,就改变了玛蒂尔德。
路瓦栽夫人懂得穷人的生活了。她辞退了女仆,迁移了住所,租了一个小阁楼住下。她刷洗盘子;她洗衬衣;她提垃圾下楼,她提水上楼;她在各种店里和人计较一个又一个的铜子。她乱绾头发,她歪系裙子,她高声说话,她成了一个穷苦人家的粗壮耐劳的妇女了。
而这个时候,路瓦栽在晚上誊抄书稿。想必玛蒂尔德再未说过“你打算叫我穿什么”之类的话。
十年之后的一个星期天,玛蒂尔德看见一直让自己蒙受辛苦的项链的主人--佛来思节夫人。
玛蒂尔德要上前去跟她说话吗?当然,一定得去。而且现在她把债都还清了,可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了。为什么不呢?
我们似乎看见年轻的玛蒂尔德每看望了佛来思节夫人以后,常常整天哭泣的情形。
“你是说你买了一挂钻石项链赔我吗?”
“对呀。你当时没有看出来?简直是一模一样的啊。”她带着天真的得意的神情笑了。
我们仿佛看见了她孩子般的笑脸。这种笑没有出现在年轻漂亮的有着肉汤生活的玛蒂尔德的脸上,而出现在一个贫穷妇人的脸上,她已经不被她多年前的好友所认识。她笑了,她笑得如此真切。为什么不笑呢,一切都完成了,而佛来思节夫人还不知道,这该多有意思呢。它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的呀!
故事结尾没有告诉我们路瓦栽夫人得知那是一挂假项链的时候,她有怎样的反应。但我相信:她不会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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