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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工记散文随笔
19岁那年,我遭遇人生第一道坎。
参军、招工,同在秦岭北麓小曲村插队的知青相继离开,集体户走得只剩我一个。秋风萧瑟,黄叶飘零,我独自坐在知青房门槛上,看着橘红色夕阳慢慢落下,心里充满凄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积极行动——到县里打听招工消息。小曲村至县城往返近百里,不通班车。我公式着脸找队长,说要借自行车。小曲村是个穷村,自行车是稀罕物件,有车的人家轻易不外借。队长苦着脸勉强答应了。
进入县城街道,有谁远远招呼我:伙计,做啥去呀?我认出是外校知青,虽有一面之缘,却不知姓名。我说:没事干,来逛县城。
“伙计去了哪个单位?”
“唉,到现在还没着落。”
对方吃惊地说:伙计心大得很呀!全县知青走完了,你还有心思闲逛!我这才明白:只觉得县城街道上少了什么,原来已往满谷满坑、衣衫褴褛的知青都招工走了!我问他去了哪儿?对方没接话,反问:咸阳一家国营大厂来招工,想不想去?我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声道:想去,太想去了!你认得人?他拍拍胸脯说:跟咱走!
招工组设在县招待所,听了介绍,几个人将我从头打量到脚。我两颊瘦削,颧骨暴突,个子不高,其貌不扬。招工组似乎不中意。介绍人看出苗头,偷偷对我挤挤眼,说:跑了几十里路,屋里有脸盆毛巾,你洗一洗。招工数次被刷,让我学会踩着尾巴头会动。粗粝饮食,山区繁重劳动,使本人体格变得有些怪异:胳膊粗壮,胸肌鼓起,尺八腰围;两侧却大煞风景,根根肋骨清晰可辨,看上去相当悲惨。我脱去上衣,只穿背心,暗暗绷紧上身肌肉。介绍人适时发出惊叹:伙计身体美得很呀!拍拍三角肌,捏捏肱二头肌,嘴里啧啧有声,仿佛牲口市牙行。招工组长脸上有了笑容,问我会不会踢球?大厂爱搞文体活动,知青号准这根脉,纷纷冒充文体人才,我也照方抓药。组长说:这次只招普工,像你这样体格的男知青还有吗?我点点头。一同下乡的三十八名知青,全大队走得只剩下一女两男,同属“箩底橙”,理应相助。我连夜赶回叫来同伴,可怜这家伙体格瘦小,身上又无腱子肉可卖,当场被拒。
数日骑行,两腿沉得像灌了铅,回队上坡时,连车带人摔倒,我找块石头将摔歪的脚蹬砸直。赶上队长从坡上下来,看在眼里,脸当时就绿了。
有了已往被刷的经历,这次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第三天,录取通知来了。我大喜之余有些纳闷:政审为何免了?兴冲冲赶到公社,谁知又起波澜。公社文书阴着脸,厉声说:公社没批准,谁让你走的?!你既然本事大,就再弄一个招工指标,能弄来,你走;弄不来,你走不成!说完再不理我。我气得发昏,却无可奈何。出了门,看见墙上标语,想起公社正在开会,赶紧去找同队的大队支委。老孙一听,领我去找公社书记,危言耸听:小曲沟集体户走的只剩他一个,招工又不让走,这娃不会做饭,饿死咋办?当地男人多不会做饭。看我两眼眍公式、神情憔悴,估计是真怕知青饿死,公社书记开恩放我一条生路。
知青对插队之地感情特殊,在时只想走,走后常怀念。得知小曲沟人畜饮水遇到困难,我立刻向报社领导汇报,祝总、董记随即前往调查,消息很快见报,引起县里重视下拨专款。老孙患脑中风,晚景凄凉,我知恩图报,送钱送药。
寻找进厂的引路人,成了我的心事。不久前,才打听出他叫刘文安,市二中初六八届学生,为人义气,性格豪爽,无奈天不假年,十多年前因病去世。仁者不寿,令人扼腕!最让我感动的是:他因政审招工被刷,只得去了一家县办企业。自己运交华盖,却不忘拉别人一把,这就是知青情谊!此生仅见过两次的朋友,我不说永别,因为我们终将在另一个世界再见!
梦中,我又回到尘土飞扬的小县城,远远看见他神采飞扬地走来,大声向我招呼:伙计,弄啥去呀?是夜星光灿烂,春风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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