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短篇

时间:2024-07-24 15:49:51 智聪 童话 我要投稿

安徒生童话短篇(通用50篇)

  《安徒生童话》是丹麦作家安徒生创作的童话集,共由166篇故事组成。该作爱憎分明,热情歌颂劳动人民、赞美他们的善良和纯洁的优秀品德;无情地揭露和批判王公贵族们的愚蠢、无能、贪婪和残暴。下面是小编整理的安徒生童话故事短篇,欢迎阅读与借鉴。

  孔雀的诡计

  原先,孔雀的羽毛并不是百鸟中最美的,逻鸠才漂亮呢:它有一个长长的尾巴,这个尾巴呀,是由100种不同颜色的羽毛组成的,在阳光下一抖,就如同宝石般五色斑斓,光彩照人。尤其是在翩翩起舞的时候,连花儿都会点头对它的美丽表示敬意。

  可孔雀并不这么想,它才不会去赞美逻鸠呢,它妒忌的眼睛都发红了。日思夜想,它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孔雀来到逻鸠面前,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你的舞姿太美了,可不可以教教我?”逻鸠愉快地答应了,转身就跳了起来。孔雀跟在后面学,但逻鸠每跳一步,孔雀就用脚踩下它的一根羽毛,偷偷地插在自己身上。逻鸠教得太专心了,根本没注意。等它发现时,孔雀已经带着它漂亮的长尾巴飞走了。

  孔雀的诡计虽然得逞了,但偷来的毕竟是偷来的----开屏的时候,它原来又短又小的屁股就露了出来,难看死了。所以孔雀开屏的时候,只敢横着朝前走,生怕一转过身来,就露丑了。

  美丽的公主

  从前,女王生个小女孩,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所以大家都叫她“美丽公主”,后来,有一天一位九头怪看中了公主的美丽,就下了魔咒:“只有等你结婚的时候才能够消除魔咒,并且在你恢复容颜之前你的`每一滴眼泪都会变成钻石,把你结成石块。”公主变丑,她一直不敢出去,一直闷在屋里。

  女王以为公主生病了,邀请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圣医来为她诊治。在远处有一个王国里有一位王子,他得知公主的病情,一心想为公主找到治病的方法。后来王子住到了公主的隔壁,以便观察公主,找出公主的病因。有一天晚上,王子听到了公主房里有声音,王子去看了看,看见了一个可怕的九头怪对公主说:“只有等你结婚的时候才能解除魔咒。”

  王子听到后对女王说:“只有等公主结婚才能解除魔咒。”女王说:“既然这样,你又和公主相爱,不如,你和公主结婚吧!”王子答应了。

  在公主和王子结婚的典礼上,公主又变回了先前的美丽。

  穷女人和她的小金丝鸟

  她是一个穷得出奇的女人,老是垂头丧气。她的丈夫死了,当然得埋掉,但她是那么穷困,连买一口棺材的钱都没有。谁也不帮助她,连一个影儿也没有。她只有哭,祈求上帝帮助她——因为上帝对我们所有的人总是仁慈的。

  窗子是开着,一只小鸟飞进屋里来了。这是一只从笼子里逃出来的金丝鸟。它在一些屋顶上飞了一阵子,现在它钻进这个穷女人的窗子里来了。它栖在死人的头上,唱起美丽的歌来。它似乎想对女人说:“你不要这样悲哀,瞧,我多快乐!”

  穷女人在手掌上放了一撮面包屑,叫它飞过来。它向她跳过来。把面包屑啄着吃了。这景象真逗人。

  可是,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妇女走进来了。当她看见了从窗子钻进来的这只小金丝鸟时,她说:“它一定是今天报纸上谈到的那只小鸟。它是从街道上的一户人家飞出来的`。”

  这样,这个穷女人就拿着这只小鸟到那户人家去。那家人很高兴,又获得了它。他们问她从哪里找到它的。她告诉他们,它是从窗外飞进来的。曾经栖在她死去了的丈夫身边,唱出了一串那么美丽的歌,使得她不再哭了——尽管她是那么穷困,既没有钱为她的丈夫买一口棺材,也弄不到东西吃。

  这一家人为她感到很难过。他们非常善良。他们现在既然又找回了小鸟,也就很乐意为穷女人的丈夫买一口棺材。他们对这个穷女人说,她可以每天到他们家里来吃饭。她变得快乐起来,感谢上帝在她最悲哀的时候给她送来了这只小金丝鸟。

  城堡上的一幅画

  这是秋天,我们站在城堡上,望着海上的许多船只和对面远处在晚霞中隆起的瑞典的海岸线。在我们后面,城垒陡峭地向下倾斜。这儿有许多美丽的古树,它们枯黄的叶子正在从枝子上萧萧往下落。再下面就是木栅栏围着的凄凉的房子。这些房子的内部——哨兵在这儿巡逻——是既狭窄而又阴惨。不过最阴惨的是铁栏杆后面的那个黑洞,因为在这儿坐着许多囚徒——罪行最重的犯人。

  落日的一丝光线射进一个囚犯的小室里来。太阳是不分善恶,什么东西都照的!那个阴沉的、凶恶的囚犯对这丝寒冷的光线狠狠地看了一眼。一只小鸟向铁窗飞来。鸟儿向恶人歌唱,也向好人歌唱!它唱出简单的调子:“滴丽!滴丽!”不过它停下来,拍着翅膀,啄下一根羽毛,使它脖子上的羽毛都直立起来。这个戴着脚镣的坏人望着它,于是他凶恶的脸上露出一种温柔的'表情。一个思想——一个他自己还不能正确地加以分析的思想——在他的心里浮起来了。这思想跟从铁窗里射进来的太阳光有关,跟外面盛开的那几棵春天的紫罗兰的香气有关。这时猎人吹起一阵轻快而柔和的号角声。那只小鸟从这囚徒的铁窗飞走了;太阳光也消逝了;小室里又是一片漆黑;这个坏人的心里也是一片漆黑。但是太阳光曾经射进他的心里,小鸟的歌声也曾经透进去。

  美丽的狩猎号角声呵,继续吹吧!黄昏是温柔的,海水是干静的,一点风也没有。

  真正的公主

  从前有一位王子,他想找一位公主结婚;但是她必须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所以他就走遍了全世界,要想寻到这样的一位公主。可是无论他到什么地方,他总是碰到一些障碍。公主倒有的是,不过他没有办法断定她们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公主。她们总是有些地方不大对头。结果,他只好回家来,心中很不快活,因为他是那么渴望着得到一位真正的公主。

  有一天晚上,忽然起了一阵可怕的暴风雨,天空在掣电,在打雷,在下着大雨。这真有点使人害怕!这时,有人在敲门,老国王就走过去开门。站在城门外的是一位美丽的公主。可是,天哪!经过了风吹雨打之后,她的样子是多么难看啊!水沿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向下面流,流进鞋尖,又从脚跟流出来。她说她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是的,这点我们马上就可以考查出来。”老皇后心里想,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她走进卧房,把所有的被褥都搬开,在床榻上放了一粒豌豆。于是她取出二十床垫子,把它们压在豌豆上。随后,她又在这些垫子上放了二十床鸭绒被。

  这位公主夜里就睡在这些东西上面。早晨大家问她昨晚睡得怎样。“啊,不舒服极了!”公主说,“我差不多整夜没有合上眼!天晓得我床上有件什么东西?有一粒很硬的东西硌着我,弄得我全身发青发紫,这真怕人!”

  现在大家就看出来了,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因为压在这二十床垫子和二十床鸭绒被下面的一粒豌豆,她居然还能感觉得出来。除了真正的公主以外,任何人都不会有这么嫩的皮肤的。

  因此那位王子就选她为妻子了,因为现在他知道他得到了一位真正的公主。这粒豌豆因此也就送进了博物馆。如果没有人把它拿走的话,人们现在还可以在那儿看到它呢。

  请注意,这是一个真的故事。

  海的女儿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不过人们千万不要以为那儿只是一片铺满了白砂的海底。不是的,那儿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水轻微地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好像它们是活着的东西。所有的大小鱼儿在这些枝子中间游来游去,像是天空的`飞鸟。海里最深的地方是海王宫殿所在的处所。它的墙是用珊瑚砌成的,它那些尖顶的高窗子是用最亮的琥珀做成的;不过屋顶上却铺着黑色的蚌壳,它们随着水的流动可以自动地开合。这是怪好看的,国为每一颗蚌壳里面含有亮晶晶的珍珠。随便哪一颗珍珠都可以成为皇后帽子上最主要的装饰品。

  住在那底下的海王已经做了好多年的鳏夫,但是他有老母亲为他管理家务。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是对于自己高贵的出身总是感到不可一世,因此她的尾巴上老戴着一打的牡蛎——其余的显贵只能每人戴上半打。除此以外,她是值得大大的称赞的,特别是因为她非常爱那些小小的海公主——她的一些孙女。她们是六个美丽的孩子,而她们之中,那个顶小的要算是最美丽的了。她的皮肤又光又嫩,像玫瑰的花瓣,她的眼睛是蔚蓝色的,像最深的湖水。不过,跟其他的公主一样,她没有腿:她身体的下部是一条鱼尾。

  她们可以把整个漫长的日子花费在皇宫里,在墙上生有鲜花的大厅里。那些琥珀镶的大窗子是开着的,鱼儿向着她们游来,正如我们打开窗子的时候,燕子会飞进来一样。不过鱼儿一直游向这些小小的公主,在她们的手里找东西吃,让她们来抚摸自己。

  美人鱼

  泰伦热爱大海,但他不喜欢捕鱼。他的哥哥乔什却想利用大海发财,总幻想有一天能拉到一网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大鱼。

  这就是乔什要坚持到这片危险的海域来捕鱼的原因。人们说,这里是属于美人鱼的水域,人类会被美人鱼的歌声引向死亡。但是乔什说,如果能抓到一只美人鱼,都是值得的。

  泰伦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也希望能有钱买一艘自己的小船。这样,他就可以自由地去远航了。

  没想到第二天,他们真的打捞到了意想不到的珍宝。那是个金发碧眼的可爱婴儿,身子下面不是两条蹬来蹬去的腿,而是摆来摆去的鱼尾巴!那是一条小美人鱼!

  泰伦看着美人鱼宝宝,嫩嫩的肌肤,卷卷的.头发,脖子上还戴着一串贝壳做的项链,贝壳上印着两个金色的字,好像是“玛丽”。“干得好,老弟!”乔什兴奋地喊道,“把这个宝贝卖掉,我们就有钱了!”

  泰伦却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罪人。要把这样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拿去卖钱,自己的余生一定和烦恼纠缠不休了!

  半夜,泰伦怎么也睡不着。他悄悄起床,他要把小玛丽送回家去。只有在那片传说的水域,才能找到美人鱼宝宝的家人。

  月光下,泰伦向大海划去……

  当泰伦到达那片水域时,一条漂亮的美人鱼正端庄地坐在礁石上。当她看到泰伦和美人鱼宝宝一起出现的时候,惊讶得差点跌到海里。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带回美人鱼宝宝的人类。

  泰伦把小玛丽放到了礁石上,然后手忙脚乱地划着小船离开了。

  海上的雾气渐渐散开,朝阳把海面染成了金色。泰伦忍不住回头望去,这一望不要紧,泰伦的心差点儿跳出了胸膛。

  美人鱼正抱着小玛丽朝着他飞快地游过来,在她身边还有一大群美人鱼。泰伦想,他能见到这么多条美人鱼,真的很幸运。可是,如果她们是来找他算账的,他真不知道后果会是怎样。泰伦眼睁睁地看着美人鱼大军把自己的小船团团围住……

  可是幸福往往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降临的。当你真诚付出时,上帝是不会故意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的。

  美人鱼们被泰伦的善良感动了。为了感谢泰伦,她们在他的小船里装满了大海的宝藏:奇异的珊瑚、巨大的珍珠……这些足够让泰伦购买一艘豪华游轮。可爱的美人鱼宝宝用一个吻作为这次人类和人鱼友好交流的结束。然后,美人鱼们带着和人类友好相处的美好愿望消失在了海平线……

  丑小鸭

  自从丑小鸭奇迹般地变成了美丽的大天鹅,动物王国里的动物夫妻们都希望生个丑一点的孩子,希望长大了也能变漂亮。

  蚂蚁夫妇生了一大堆小蚂蚁,除了一只是白色的,其余都是乌黑的。蚂蚁夫妇没有歧视这只白蚂蚁,而是非常地看重他。他们希望这只白蚂蚁长大后可以像白天鹅那样美丽。

  一天,蚂蚁妈妈带着小蚂蚁们出去散步。他让白蚂蚁走在她旁边,生怕有什么事。后排几个小蚂蚁不服气了,小黑说:“哼,那么一个丑瓜,是不是我们同类还值得怀疑,妈妈竟然让他走在最前面。太过分了!”“是呀,是呀!”旁边几个小蚂蚁也应和道。

  正好白蚂蚁听到了,蚁妈妈也听到了。蚁妈妈怕白蚂蚁气坏了身子,就狠心地对小黑他们说:“你们走吧!你们嫉妒心也强了!“还没等他们还嘴,蚁妈妈就把他们赶走了。

  时间如流水,一天一天地流逝了,黑蚂蚁一只不剩地都被赶走了,可蚁妈妈还死不悔改,甚至还说:“现在真好,我可以全身心地照顾白蚂蚁了!等他长大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白蚂蚁还是白色的,丝毫没有变美,而且还变得面目可憎。更可怕的是,白蚂蚁开始毁灭它们的家园。

  终于有一天,蚁窝塌了。白蚂蚁也抛弃了蚁夫妇,自己走了。蚂蚁夫妇这才明白过来。蚁妈妈说:“都怪我不好,以为他能变成‘白天鹅’。然后才赶走了自己的'好孩子门。现在弄得家破人亡,有能怪谁呢?”蚁爸爸也遗憾地说:“唉,真是吃力不讨好。以后可千万不能看到丑的就觉得会变成美的,相反,看到美的也不能认为一定会变成丑的,更不能刻意去培养他们。”

  是啊,人不可貌相,一定要知心啊!

  雅丽公主

  从前,有一个国王和一个王后生了一位世界上最美丽、聪明、善良的公主,那就是我——雅丽公主!

  在我刚满18岁时,有很多教皇、绅士、国王、王子等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向我求婚。于是我下了告示:向我雅丽公主求婚的,必须要经过我选定的一片树森,要凭你们的勇敢、机智渡过,还要回答本公主提出的.问题,如果两样都做到了,我就嫁给他!

  有两位英俊的王子,大王子叫迪亚,小王子叫勇迪。他俩也是被我的美貌吸引去的。

  他们首先来到我指定的树林,到树林里中央时,发现了许多王子、绅士、教皇、国王的尸体,大王子迪亚想退缩,便在小王子准备向前走时逃走了。

  在这片树林里,只剩下勇迪一人,他感有点孤单,但他还是奋勇前进。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猛兽。勇迪和猛兽打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时一刀刺死了猛兽,却意外地从身上发现走出树林的地图,勇迪便很快的出来了!

  这时我才刚起床,发现门前有一位英俊的王子,我被他的英俊潇洒吸引,王子也被我的美丽折服,我们俩就这样盯了一分钟,便问:“你知道如果书被打湿后该怎么做吗?”王子不假思索地说:“先用干毛巾擦干,在用冰冻住,冻三天,就行!”听后我满意地笑了。

  第二天,我和勇迪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从此我们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孤独的树

  一阵狂风把两颗种了从遥远的树林里吹来,随随便便地抛在广阔的田野里。雨水灌溉着它们,泥土把它们埋起来温暖着,于是田野里长出了两棵树。

  树起初很小,但是无聊的时间使它们长得高高地离开了地面,使它们远远地彼此望着。

  它们彼此看见了。

  田野那么辽阔,但直到尽头,这绿色平原上都没有别的树木。只有这两棵彼此噪的树仁立在田野中间,枝丫交错地张开来像个十字,孤零零的似乎是一种用来丈量空间的古怪的标杆。

  它们彼此遥望,互相思念,互相倾慕。春天,当生命的力量温暖着它们,营养的液汁在它们体内流动的`时候,它们便怀念起它们永生不忘,但却永远分离了的母林来了。

  它们摇撼着树枝,互相默默地作着手势。当同一只小鸟,像同一种心意似的,从这树飞到那棵树的时候,它们就会高兴得发起洞。

  在狂风暴雨中,它们惊慌地东摇西摆,折断了树枝,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力图挣出地面,飞去相迎,互相拥抱,求得援助。

  在黑夜里,它们又被隔离开来,彼此看不见了。它们因这种不幸而感到痛苦,祈祷似地仰望着天空,期待着天空破晓,它们又可以彼此相望了。

  当措人或者是收割的农民坐在一棵树的荫影下休息的时候,它就悲伤地沙沙地响着,伤心地诉说孤的生活多么痛苦:诉说不跟亲人在一起,时间过得多么慢,多么空虚,多么没有意义;诉说希望因达不到目的而日渐消失;诉说不能交融的爱情有多么强烈,得不到相互亲热的生活多么难以忍受。

  猫的天堂

  那是一个冬天,我卧在主人的怀里,外面正下着雪。我的主人很宠爱我,三餐都有好东西吃。

  可是,就在这别人认为很幸福的环境中,我却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打开窗户爬出去。火炉前的温暖对我来说已经乏味,美味的三餐也使我腻烦。我感到无聊。

  就是那一天,我趁主人不在家,打开窗户跳了出去,去过我向往的生活。我终于知道炉火前是多么温暖。稀疏的小雪落在我身上,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时,我背后走来一只猫,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对我格外友善,带着我在街上溜达。

  走了许久,我感到饥肠辘辘,我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吃,他带我把爬上屋顶寻找。不久,我就看到阁楼里有一块鲜美的排骨,我忍不住流下口水。“它一定是我的了!”我天真地想。我跳上桌子,咬着那块排骨,到手了。这时,做饭的女工拿起扫帚狠狠地在我背上打了一棍,我丢下肉,赶快逃命。

  我们继续在街上溜达,他说等晚上可以到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天渐渐黑了,我一天没吃东西,头晕得不行,四肢乏力。

  他把我带到垃圾堆旁,那里散发出阵阵臭味,地上满是油污,油腻腻的,我的爪子在石板上打滑。再看他,用那娴熟的手法在垃圾堆里翻找,那里只有一些没了肉的骨头。雪越下越大。

  “我想念火炉前的温暖和丰盛的晚餐了”我说。

  “不!”他粗暴的打断我的话,“我们是自由的猫,在舒适环境下的你们只会以牢房的'代价来换取温暖,你们缺少的是自由!”他生气的离开了,他走上房顶。月光下,他的影子在慢慢移动,越走越远。

  我想回家,我受不了这里的饥饿。

  打开门的是我的主人,她一把把我搂到怀中,把我带到壁炉前,盘子里是鲜美的肉。我伸伸懒腰,躲到被子里。在梦里,我回到了属于我的天堂,猫的天堂。

  刷牙树

  猴子聪聪见人类天天刷牙,也跟着学会了刷牙。慢慢的猴子聪聪对刷牙产生了依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刷牙。嘴里还念着:刷牙好,刷牙棒,刷牙能使我们的牙齿坚固又漂亮。

  这天,聪聪应朋友的'邀请去非洲旅行。因为走得匆忙,他忘记了带牙刷和牙膏,到了刷牙的时候,忙跑到超市去买。可是,聪聪在的超市里逛了半天,竟然没发现牙刷和牙膏。

  聪聪很疑惑,就问服务员刷牙用品摆在哪儿,服务员笑着回答:“本超市不卖刷牙用品。而且,本地的超市都不卖牙刷和牙膏。”

  聪聪一脸惊讶地回到朋友家,问朋友是怎么回事。朋友哈哈笑,说:“那是因为我们这儿有更环保的刷牙工具。请跟我来吧!”

  朋友领着聪聪来到一棵树前,指着树说:“我们用树刷牙!”

  聪聪看了看树,又看了看朋友,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你就别逗我了,树怎么能用来刷牙呀?”

  “看我的!”只见朋友拿出一把小刀从树上削下一块树片,再削成条状,然后放在嘴里,像用牙刷似的刷起牙来。不一会儿,朋友的嘴里就满是泡沫。

  朋友刷完,又削了一根木条递给聪聪,聪聪接过来,学着朋友的样子刷了起来,刷完之后觉得满口生香。

  朋友说:“这树里不仅含有量皂质,还含有薄荷油,非常适合刷牙,所以我们把它们称作‘牙刷树’。”

  “哦,牙刷树!”聪聪高兴地叫起来,“削块树片来刷牙,真奇妙!”

  艾丽莎

  广场上点起了熊熊大火,人们疯狂地叫喊着:“烧死女巫!”一群狂热的孩子冲过来,从艾丽莎手里夺过一件件披甲,扔进了火堆。这些披甲可是艾丽莎拯救哥哥们的希望!看到它们被大火烧成灰烬,艾丽莎绝望地昏了过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艾丽莎的哥哥们变成的十一只白天鹅扯着一张大网飞来了,把企图靠近艾丽莎的刽子手们赶开。然后,天鹅们把网铺在妹妹艾丽莎身下,用嘴衔着大网,带着她朝远方的云层飞去。

  人们看呆了。有人忍不住叫起来:“艾丽莎一定是无辜的!我们冤枉她了。”

  满怀同情的沙尔文国王动身去见艾丽莎的父王,他要当面揭穿王后的阴谋,想法解救艾丽莎兄妹。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大主教和艾丽莎的后母竟然是一对兄妹。暗中跟梢的大主教与艾丽莎的后母一起,用魔法将沙尔文变成了一只黑天鹅。与王子们不同,沙尔文无论白天还是夜晚,始终是天鹅,无法变回人形。

  沙尔文国王决心到第一次见艾丽莎的山洞里去等待死亡。然而,让他惊喜的是,艾丽莎竟然也在山洞里!原来,艾丽莎被救后,坚持要回到长着荨麻的山洞,她决心重新编织披甲,帮哥哥们恢复人形。

  艾丽莎废寝忘食地编织披甲,她的手指常常被荨麻刺得鲜血淋漓,鲜血把一件披甲染成了红色。十一件披甲全部织好了,艾丽莎想试一试披甲是否合身,就拿起被血染红的那件,披到黑天鹅的`身上。突然,魔法解除了,黑天鹅变回了沙尔文国王。艾丽莎重新赶织出一件披甲。穿上披甲,她的哥哥们全变回了王子,艾丽莎也终于能开口讲话了。

  沙尔文国王带兵保护着艾丽莎兄妹回到他们的王国,与他们的父王相见。父王知道真相后,下令把恶王后和大主教终身囚禁起来。因为艾丽莎,两个王国成为世代友好的国家。

  一箱金子

  在这个湖有一条小船,船上坐着胖胖先生和瘦瘦先生,他俩是好朋友,所以约好今天来湖上钓鱼,忽然……

  “喂,瘦瘦先生,我觉得有鱼咬钩啦!”胖胖先生小声说。

  “是吗?我的鱼钩好像也有鱼了。”瘦瘦先生也说。

  “太好了!使劲儿拉吧。”胖胖先生高兴地说。

  于是,他俩使劲儿拉钓鱼杆……哟,还挺沉的,看样子还是条鱼呢,最后,被他俩拉起来的并不是什么鱼,而是一只破旧的箱子,他俩觉得挺意外。

  “我当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只破箱子呀。”胖胖先生说着就要把箱子扔回湖里去。

  “等等。”瘦瘦先生急忙阻止。

  “怎么了?”胖胖先生问。

  “先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再说。”瘦瘦先生说。

  胖胖先生表示同意。

  于是,他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子打开,好家伙,只见箱子里全是金光闪闪的'金子,他俩都看呆了。

  “这……这不是做梦吧?”胖胖先生自言自语地说。

  “绝对不是做梦。”瘦瘦先生肯定。

  “太好啦!有了这箱金子,我就发财了。”胖胖先生欢呼。

  “它是我发现的,应该归我才对。”瘦瘦先生声宣布。

  “不,这箱金子是我钓上来的,它应该归我!”

  “你别忘了,这箱金子我也有份。”

  “去你的,正金子是我的。”

  “不行,绝对不行。”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这个白痴!”

  “你这个混蛋!”

  胖胖先生和瘦瘦先生在船上打起架来,一不留神,扑通一声,两人都掉进了湖里,然后慢慢地沉了下去。

  湖面上只有一条放着一箱金子的小船……

  书法家

  从前有一个人,他的职务要求他写一手漂亮的字。他能满足他的职务的其他方面的要求,可是一手漂亮的字他却写不出来。因此他就登了一个广告,要找一位会写字的人。应征的信很多,几乎可以装满一桶。但是他只能录取一个人。他把头一个应征的人录取了。这人写的一手字跟最好的打字机打出来的'一样漂亮。有职务的这位先生很有些写文章的才气。当他的文章用这样好看的字体写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说:"写得真漂亮!”

  “这是我的成绩。"写字的人说——他实际上是半文钱也不值。他把这些称赞听了一个星期以后,就骄傲起来,也盼望自己成为那个有职务的人。

  他的确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书法教员,而且当他打着一个白领结去参加茶话会的时候,他的确也还像个样子。但是他却想写作,而且想把所有的作家打垮。于是他就写起关于绘画和雕刻、戏剧和音乐的文章来。

  他写了一大堆可怕的废话。当这些东西写得太糟了的时候,他在第二天又写,说那是排字的错误。

  事实上他所写的东西全是排字的错误,而且在排出的字中(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人们却看不出他唯一拿手的东西——漂亮的书法。

  “我能打垮,也能赞扬。我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一个小小的上帝——也并不太小!”

  这的确是扯淡,而他却在扯淡中死去了。《贝尔林报》上登了他的讣告。他的那位能写童话的朋友把他描写得非常好——这本身就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虽然他朋友的用意不坏,他一生的所作所为——胡说,叫喊,扯淡——毕竟还是一篇糟糕透顶的童话。

  凤凰

  在天国花园里,在知识树底下,有一丛玫瑰花。在这儿,那第一朵开出的玫瑰花生出一只鸟来。它飞起来像一道闪光。它的色彩华丽,它的歌声美妙。

  不过当夏娃摘下那颗知识的果子的时候,当她和亚当被驱出了天国花园的时候,有一颗火星从复仇天使的火剑上落到这鸟儿的巢里去,把它烧起来。鸟儿就在火中被焚死了。不过从巢里的那个火红的蛋中飞出一只新的鸟儿——世界上唯一的凤凰。

  神话上面说,这只凤凰住在阿拉伯;它每过一百年就把自己在巢里烧死一次。不过每次总有一个新的凤凰——世界上唯一的凤凰——从那个红蛋里飞出来。

  这鸟儿在我们的周围飞翔,快速得像闪电;它的颜色非常美丽,歌声非常悦耳。当母亲坐在她孩子的摇篮旁的时候,它就站在枕头上,拍着翅膀,在孩子头上形成一个光圈。它飞过这朴素的房间。这里面有太阳光;那张简陋的桌上发出紫罗兰花的香气。

  但是凤凰不仅仅是一只阿拉伯的鸟儿。它在北极光的微曦中飞过拉普兰的冰冻的原野;它在短暂的格陵兰的夏天里,在黄花中间走过。在法龙的铜山下,在英国的煤矿里,它作为一个全身布满了灰尘的蛾子,在虔诚的矿工膝上摊开的'那本《圣经》上面飞。它在一片荷叶上,顺着恒河的圣水向下流。印度姑娘的眼睛一看到它就闪出亮光。

  这只凤凰!你不认识它吗?这只天国的鸟儿,这只歌中的神圣的天鹅!它作为一个多嘴的乌鸦,坐在德斯比斯的车上,拍着粘满了渣滓的黑翅膀。它用天鹅的红嘴在冰岛的竖琴上弹出声音;作为奥丁的乌鸦坐在莎士比亚的肩上,同时在他耳边低声地说:“不朽!”它在诗歌比赛的时候,飞过瓦特堡的骑士宫殿。

  这只凤凰!你不认识它吗?它对你唱着《马赛曲》;你吻着从它翅膀上落下的羽毛。它从天国的光辉中飞下来;也许你就在这时把头掉开,去看那翅上带着银纸的、坐着的麻雀吧。

  天国的鸟儿!它每一个世纪重生一次——从火焰中出生,在火焰中死去!你的镶着金像框的画像悬在有钱人的大厅里,但是你自己常常是孤独地、茫然地飞来飞去。你是一个神话——“阿拉伯的凤凰”。

  在天国花园里,你在那知识树下,在那第一朵玫瑰花里出生的时候,上帝吻了你,给了你一个正确的名字——“诗”。

  拇指姑娘

  从前有一个女人,她非常希望有一个丁点儿小的孩子。但是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可以得到。因此她就去请教一位巫婆。她对巫婆说:

  "我非常想要有一个小小的孩子!你能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得到一个吗?"

  "嗨!这容易得很!"巫婆说。"你把这颗大麦粒拿去吧。它可不是乡下人的田里长的那种大麦粒,也不是鸡吃的那种大麦粒啦。你把它埋在一个花盆里。不久你就可以看到你所要看的东西了。"

  "谢谢您,"女人说。她给了巫婆三个银币。于是她就回到家来,种下那颗大麦粒。不久以后,一朵美丽的大红花就长出来了。它看起来很像一朵郁金香,不过它的叶子紧紧地包在一起,好像仍旧是一个花苞似的。

  "这是一朵很美的花,"女人说,同时在那美丽的、黄而带红的花瓣上吻了一下。不过,当她正在吻的时候,花儿忽然劈啪一声,开放了。人们现在可以看出,这是一朵真正的郁金香。但是在这朵花的正中央,在那根绿色的雌蕊上面,坐着一位娇小的姑娘,她看起来又白嫩,又可爱。她还没有大拇指的一半长,因此人们就将她叫做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的摇篮是一个光得发亮的漂亮胡桃壳,她的垫子是蓝色紫罗兰的花瓣,她的被子是玫瑰的花瓣。这就是她晚上睡觉的地方。但是白天她在桌子上玩耍在这桌子上,那个女人放了一个盘子,上面又放了一圈花儿,花的枝干浸在水里。水上浮着一起很大的`郁金香花瓣。拇指姑娘可以坐在这花瓣上,用两根白马尾作桨,从盘子这一边划到那一边。这样儿真是美丽啦!她还能唱歌,而且唱得那么温柔和甜蜜,从前没有任何人听到过。

  一天晚上,当她正在她漂亮的床上睡觉的时候,一个难看的癞蛤蟆从窗子外面跳进来了,因为窗子上有一块玻璃已经破了。这癞蛤蟆又丑又大,而且是粘糊糊的。她一直跳到桌子上。拇指姑娘正睡在桌子上鲜红的玫瑰花瓣下面。

  "这姑娘倒可以做我儿子的漂亮妻子哩,"癞蛤蟆说。于是她一把抓住拇指姑娘正睡着的那个胡桃壳,背着它跳出了窗子,一直跳到花园里去。

  花园里有一条很宽的小溪在流着。但是它的两岸又低又潮湿。癞蛤蟆和她的儿子就住在这儿。哎呀!他跟他的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也长得奇丑不堪。"阁阁!阁阁!呱!呱!呱!"当他看到胡桃壳里的这位美丽小姑娘时,他只能讲出这样的话来。

  茶壶

  从前有一个骄傲的茶壶,它对它的瓷感到骄傲,对它的长嘴感到骄傲,对它的那个大把手也感到骄傲。它的前面和后边都有点什么东西!前面是一个壶嘴,后面是一个把手,它老是谈着这些东西。可是它不谈它的盖子。原来盖子早就打碎了,是后来钉好的;所以它算是有一个缺点,而人们是不喜欢谈自己的缺点的——当然别的人会谈的。杯子、奶油罐和糖钵——这整套吃茶的用具——都把茶壶盖的弱点记得清清楚楚。谈它的时候比谈那个完好的把手和漂亮的壶嘴的时候多。茶壶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它们!”它自己在心里说,“我也知道我的缺点,而且我也承认。这足以表现我的谦虚,我的朴素。我们大家都有缺点;但是我们也有优点。杯子有一个把手,糖钵有一个盖子。我两样都有,而且还有他们所没有的一件东西。我有一个壶嘴;这使我成为茶桌上的皇后。糖钵和奶油罐受到任命,成为甜味的仆人,而我就是任命者——大家的主宰。我把幸福分散给那些干渴的人群。在我的身体里面,中国的茶叶在那毫无味道的开水中放出香气。”

  这番话是茶壶在它大无畏的青年时代说的。它立在铺好台布的茶桌上,一只非常白嫩的'手揭开它的盖子。不过这只非常白嫩的手是很笨的,茶壶落下去了,壶嘴跌断了,把手断裂了,那个壶盖也不必再谈,因为关于他的话已经讲得不少了。茶壶躺在地上昏过去了;开水淌得一地。这对它说来是一个严重的打击,而最糟糕的是大家都笑它。大家只是笑它,而不笑那只笨拙的手。

  “这次经历我永远忘记不了!”茶壶后来检查自己一生的事业时说。“人们把我叫做一个病人,放在一个角落里;过了一天,人们又把我送给一个讨剩饭吃的女人。我下降为贫民了;里里外外,我一句话都不讲。不过,正在这时候,我的生活开始好转。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身体里装进了土;对于一个茶壶说来,这完全是等于入葬。但是土里却埋进了一个花根。谁放进去的,谁拿来的,我都不知道。不过它既然放进去了,总算是弥补了中国茶叶和开水的这种损失,也算是作为把手和壶嘴打断的一种报酬。花根躺在土里,躺在我的身体里,成了我的一颗心,一颗活着的心——这样的东西我从来还不曾有过。我现在有了生命、力量和精神。脉搏跳起来了,花根发了芽,有了思想和感觉。它开放成为花朵。我看到它,我支持它,我在它的美中忘记了自己。为了别人而忘我——这是一桩幸福的事情!它没有感谢我;它没有想到我;它受到人们的崇拜和称赞。我感到非常高兴;它一定也会是多么高兴啊!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人说它应该有一个更好的花盆来配它才对。因此人们把我当腰打了一下;那时我真是痛得厉害!不过花儿却迁进一个更好的花盆里去了。

  至于我呢?我被扔到院子里去了。我躺在那儿简直像一堆残破的碎片——但是我的记忆还在,我忘记不了它。”

  荷马墓上的一朵玫瑰荷马

  东方所有的歌曲都歌诵着夜莺对玫瑰花的爱情。在星星闪耀着的静夜里,这只有翼的歌手就为他芬芳的花儿唱一支情歌。

  离士麦那不远,在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商人赶着一群驮着东西的骆驼。这群牲口骄傲地昂其它们的长脖子,笨重地在这神圣的土地上行进。我看到开满了花的玫瑰树所组成的篱笆。野鸽子在高大的树枝间飞翔。当太阳射到它们身上的.时候,它们的翅膀发着光,像珍珠一样。

  玫瑰树篱笆上有一朵花,一朵所有的鲜花中最美丽的花。夜莺对它唱出他的爱情的悲愁。但是这朵玫瑰一句话也不讲,它的叶子上连一颗作为同情的眼泪的露珠都没有。它只是面对着几块大石头垂下枝子。

  “这儿躺着世界上一个最伟大的歌手!”玫瑰花说。“我在他的墓上散发出香气;当暴风雨袭来的时候,我的花瓣落到它身上,这位《依里亚特》的歌唱者变成了这块土地中的尘土,我从这尘土中发芽和生长!我是荷马墓上长出的一朵玫瑰。我是太神圣了,我不能为一个平凡的夜莺开出花来。”

  于是夜莺就一直歌唱到死。

  赶骆驼的商人带着驮着东西的牲口和黑奴走来了。他的小儿子看到了这只死鸟。他把这只小小的歌手埋到伟大的荷马的墓里。那朵玫瑰花在风中发着抖。黄昏到来了。玫瑰花紧紧地收敛其它的花瓣,做了一个梦。

  它梦见一个美丽的、阳光普照的日子。一群异国人——佛兰克人——来参拜荷马的坟墓。在这些异国人之中有一位歌手;他来自北国,来自云块和北极光的故乡。他摘下这朵玫瑰,把它夹在一本书里,然后把它带到世界的另一部分——他的辽远的祖国里来。这朵玫瑰在悲哀中萎谢了,静静地躺在这本小书里。他在家里把这本书打开,说:“这是从荷马的墓上摘下的一朵玫瑰。”

  这就是这朵花做的一个梦。她惊醒起来,在风中发抖。于是一颗露珠从她的花瓣上滚到这位歌手的墓上去。太阳升起来了,天气渐渐温暖起来,玫瑰花开得比以前还要美丽。她是生长在温暖的亚洲。这时有脚步声音响起来了。玫瑰花在梦里所见到的那群佛兰克人来了;在这些异国人中有一位北国的诗人:他摘下这朵玫瑰,在它新鲜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把它带到云块和北极光的故乡去。

  这朵花的躯体像木乃伊一样,现在躺在他的《依里亚特》里面。它像在做梦一样,听到他打开这本书,说:“这是荷马墓上的一朵玫瑰。”

  乌兰纽斯

  一个修道院里住着一个年轻的修道士,他名叫乌兰纽斯。他是个非常好学而虔诚的人。他被指定管理修道院的藏书室,他忠于职守严格认真地保护这些财富。他写了好几本优美的书,经常研读《圣经》及其他的著作。

  有一天,当他正在阅读《圣徒保罗》的作品的时候,他在《圣经》中发现了这样一句话:“在你的眼里,过去的1000年就像是昨天或昨夜的一更天气。”这位年轻人觉得这完全不可能。可他又不敢不相信,怀疑和困惑深深地威胁着他。

  一天早晨,当这位年轻人从阴暗的藏书室里走出来,步进阳光灿烂的美丽的修道院花园的时候,他见到一只山林小鸟立在地上,他正想找一点谷粒给它吃。它立刻飞到一根树枝上去了。它栖在那儿,唱出一支奇怪而好听的歌。

  这只小鸟并不害怕。修道士向它走近,它一点也不在乎。他倒很想把它捉住,但它飞走了——从这根树枝飞向那根树枝上。修道士跟着它,它继续用它那清脆和可爱的声调唱下去。但是这位年轻的修道士总抓不住它,虽然他从修道院花园一直追到树林中去——追了好长一段路。

  最后他放弃了这个企图。回到修道院里来。可他所看到的却是面目全非。一切都扩大了,变宽了,比以前好看,屋子和花园都是如此;过去那座又低又小的祈祷室现在却变成了巍峨的大教堂——还有三个塔顶。修道士觉得这很奇特,几乎不可置信。当他走进修道院的大门,正疑虑重重地拉着门铃的绳子时,一个看门人走了出来,他完全不认识此人,此人也惊奇不已,避开了他。

  修道士走过修道院的墓地,发现一大片墓碑,他也记不起是否曾经见过这些东西。当他走近其他一些修道士时,大家都惊恐万状,避开了他。只有长者——比原来的长者要年轻许多——立着没有动。他完全不认识他,长者向他指着一个十字架说:“我要以十字架的名义问你:你,污浊的灵魂,是什么人呀!你刚从坟墓里走出来,你要在我们这些活人中间寻找什么呢?”修道士出了一身冷汗。他眼睛下垂,几乎站不住,像一个衰弱的老头儿。瞧,他长出了一把长长的白胡子,一直垂到他的.腰带下面——腰带上仍挂着那一把开书柜的钥匙。

  其他的修道士们,带着敬而远之的脸色,把这面貌奇怪的陌生人领到长老的座位上去。

  长老把藏书室的钥匙交给这位修道士。他打开藏书室的门,取出一本编年史,那上面记载着:那位名叫乌兰纽斯的修道士,已经在三百年前就完全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逃跑了呢,还是遭遇到了一件什么意外事故。

  “啊,林中小鸟!那是你唱的歌吗?!”这个陌生人说,叹了一口气。“我跟随着你,听你唱歌还不到三分钟,而就在这片刻里,三个世纪已经过去了。你给我唱了一曲关于‘永恒’的歌。但现在我理解了,啊,上帝,在尘土中我理解了。我自己也不过是一粒尘土。”他说着就低下头来,接着他的躯体也就在尘土中消失了。

  兔子变形记

  小乐和家人出去探险,可是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他一个人在森林中走啊走,走啊走。圆圆的月亮升起来了,树丛中跳出了一只兔子。兔子说:“爷爷跟我说,我们家族每100年生一只兔子,在月圆之夜长出第三只耳朵,会把所有的东西变成胡萝卜。”就在这时,兔子的`第三只耳朵长出来了。

  兔子惊慌失色地按住正在长的第三只耳朵,说:“快我想办法,别让第三只耳朵继续长了,我不想让所有东西变成胡萝卜!”小乐惊愕道:“让我想想,你先按住了!”小乐抓起一把锯,揪住第三只耳朵,只听“呲”的一声,锯起耳朵落地。可眨(zhǎ)眼功夫,那第三只耳朵又长出来了。兔子惊慌得不知所措时,小乐镇定地说:“你摁住耳朵,别让它长出来,我去找人来忙。”小乐在森林里跑啊,喊啊,却没人应答。他失望地坐在树下哭泣着说:“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啊?兔子的第三只耳朵长出来,我们和一切都要变成胡萝卜,我再也看不见爸爸妈妈了。呜呜呜……”

  “谁呀?哭哭啼啼的,还让人睡觉不?”小乐哭得正伤心,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又惊又喜地问:“有人吗?谁在说话?”小乐身后的树精现出人形,睡眼惺忪地问:“小孩儿,发生什么事了?”小乐抹了把泪说:“树精爷爷,求你我们除掉兔子的第三只耳朵吧!那只耳朵长成了,就会把所有东西变成胡萝卜!”树精爷爷说:“带我去看看。”小乐把树精爷爷领到兔子跟前,说:“树精爷爷,快点除掉它!”树精爷爷双手合十,口念咒语:“嘛咪嘛咪轰,兔子耳朵停止长!”可是,树精爷爷的咒语根本不管用,兔子的第三只耳朵还在长。小乐、兔子和树精爷爷看着还在生长的耳朵,无计可施。突然,小乐一拍脑门说:“对呀,兔子的第三只耳朵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长出来,那么只要月亮不圆,它就不会长啊!我们去找二郎神,叫天狗吃月亮。”

  树精爷爷二话没说,拉起小乐和兔子直奔天庭。他们见到二郎神,说明来意,二郎神立刻对天狗说:“你火速去吃月亮!”“好嘞。”天狗说。

  天狗一爬上月亮,就左一口,右一口地吃。月亮变弯了,兔子的第三只耳朵不再长了。小乐、兔子和树精爷爷非常感激地说:“感谢你们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二郎神说:“不用谢。惩恶扬善,人人有责。”

  从天庭回来,小乐找到了爸爸妈妈,他们带着兔子一起探险。树精爷爷自然是继续睡觉喽!

  一滴水

  你当然知道什么叫做放大镜——它是一种圆玻璃,可以把一切东西放大到比原来的体积大一百倍。你只要把这镜子放在眼睛面前,瞧瞧一滴从池子里取出来的水,你就可以看见一千多种奇怪的生物——在别的情况下你是没有办法在水里看见的。不过它们的确存在着,一点也不虚假。这好像是一大盘龙虾,在你上我下地跳跃着。它们的样子非常凶猛,彼此撕着腿和臂、尾巴和身体;然而它们自己却感到愉快和高兴。

  从前有一个老头儿,大家把他叫做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这就是他的名字。他总是希望在一切东西中抽出最好的东西来。当他没有办法达到目的'时,他就要使用魔术了。

  有一天他坐下来拿着一个放大镜放在眼前,查看一滴从沟里取出来的水。嗨,那才是一副乱爬乱叫的景象呢!无数的小生物在跳跃着,互相撕扯,互相吞食。

  “这真吓人!”老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说。“我们不能劝它们生活得和平和安静一点么?劝它们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么?”

  他想了又想,可是想不出办法。最后他只好使魔术了。

  “我得把它们染上颜色,好使它们显得清楚!”他说。

  于是他就在这滴水里倒进了一滴像红酒这类的东西。不过这就是巫婆的血——最上等的、每滴价值两个银毫的血。

  这样,那些奇异的小生物就全身染上了粉红色;水滴简直像住着一群裸体野人的城市一样。

  “这是一些什么东西?”另外一个魔法师问。这人没有名字——而他却正因为没有名字而驰名。

  “嗨,如果你能猜出它们是什么东西,”老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说,“我就把它们送给你。不过,你不知道,要猜出来是不很容易的。”

  这个没有名字的魔法师朝放大镜里面望。这真像一个城市,那里面的人都在跑来跑去,没有穿衣服!多么可怕啊!不过更可怕的是看到这个人怎样打着和推着那个人,他们互相咬着,掐着,拉着和捶着。在下面的要爬上来,在上面的被拉到下面去。

  “看呀!看呀!他的腿比我的长!呸!滚他的!有一个人的耳朵后面长了一个小瘤——一个无害的小瘤,不过这使他感到痛,而它将来还会使他感到更痛!”

  于是大家拖着他,向这瘤砍来;而且正因为这个小瘤,大家就把这人吃掉了。另外还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像一个小姑娘。她只希望和平和安静。不过大家不让这位小姑娘坐在那儿。他们把她抱出来,打她,最后就把她吃掉了。

  “这真是滑稽透顶!”魔法师说。

  “是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克里布勒·克拉布勒问。“你能看得出来吗?”

  “这很容易就可以看得出来!”魔法师说。“这就是哥本哈根的缩影,或者某个别的大城市——因为它们都是一样的。这就是大城市!”

  “这不过是沟里的一滴水而已!”克里布勒·克拉布勒说。

  瓦尔都窗前的一瞥

  面对着围着哥本哈根的、生满了绿草的城堡,是一幢高大的红房子。它的窗子很多,窗子上种着许多凤仙花和青蒿一类的植物。房子内部是一副穷相;里边住的也全是一些穷苦的老人。这就是“瓦尔都养老院”。

  看吧!一位老小姐倚着窗槛站着,她摘下凤仙花的一起枯叶,同时望着城堡上的绿草。许多小孩子就在那上面玩耍。这位老小姐有什么感想呢?这时一出人生的戏剧就在她的心里展开了。

  “这些贫苦的孩子们,他们玩得多么快乐啊!多么红润的小脸蛋!多么幸福的眼睛!但是他们没有鞋子,也没有袜子穿。他们在这青翠的城堡上跳舞。根据一个古老的传说,多少年以前,这儿的土老是在崩塌,直到一个天真的小宝宝,带着她的花儿和玩具被诱到这个敞着的坟墓里去才停止;当她正在玩和吃着东西的时候,城堡就筑起来了。从那一忽儿起,这座城堡就一直是坚固的;很快它上面就盖满了美丽的绿草。小孩子们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故事,否则他们就会听到那个孩子还在地底下哭,就会觉得草上的露珠是热烘烘的眼泪。他们也不知道那个丹麦国王的故事:当敌人在外边围城的时候,他骑着马走过这儿,作了一个誓言,说他要死在他的.岗位上。那时许多男人和女人齐集拢来,对那些穿着白衣服,在雪地里爬城的敌人泼下滚烫的开水。

  “这些贫穷的孩子玩得非常快乐。

  “玩吧,你这位小小的姑娘!岁月不久就要到来——是的,那些幸福的岁月:那些准备去受坚信礼的青年男女手挽着手漫步着。你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衣——这对你的妈妈说来真是费了不少的气力,虽然它是一件宽大的旧衣服改出来的。你还披着一条红披肩;它拖得太长了,所以人们一看就知道它是太宽大,太宽大了!你在想着你的打扮,想着善良的上帝。在城堡上漫步是多么痛快啊!

  “岁月带着许多阴暗的日子——但也带着青春的心情——走过去了。你有了一个男朋友,你不知道是怎样认识他的。你们常常会面。你们在早春的日子里到城堡上去散步,那时教堂的钟为伟大的祈祷日发出悠扬的声音。紫罗兰花还没有开,但是罗森堡宫外有一株树已经发出新的绿芽。你们就在这儿停下步来。这株树每年生出绿枝,心在人类的胸中可不是这样!一层层阴暗的云块在它上面浮过去,比在北国上空所见到的还要多。

  “可怜的孩子,你的未婚夫的新房变成了一具棺材,而你自己也变成了一个老小姐。在瓦尔都,你从凤仙花的后面看见了这些玩耍着的孩子,也看见了你一生的历史的重演。”

  这就是当这位老小姐望着城堡的时候,在她眼前所展开的一出人生的戏剧。太阳光在城堡上照着,红脸蛋的、没有袜子和鞋子穿的孩子们像天空的飞鸟一样,在那上面发出欢乐的叫声。

  小精灵

  小精灵你是知道的,可是你知道太太——花匠的太太吗?她有学问,能背诗,自己还能轻松自如地写诗。只是那写作的韵律,她把它叫做“丁当响”的那东西,却很令她伤脑筋。她有写作的才能,有讲话的才能,她满可以成为一位牧师,至少当一位牧师的妻子。

  “穿着星期日盛装的大地真漂亮!”她说道。她把这个想法写成了文字,还让它“丁当响”,凑成了一篇美丽的长诗。专科学生吉瑟俄普先生——这个名字和这个故事没有关系——是她的外甥,来花匠家串门。他听了太太的诗,觉得很好。他说真不错。“你很有灵气,舅妈!”他说道。

  “别瞎说了!”花匠说道。“别把这东西灌给她!妇人重要的是身体,要有像样的身体。看着你的锅去吧,别让粥焦了。”“我拿块木炭便可以去掉粥的焦味!”太太说,“你身上的焦味,我吻一下便可以去掉。人家都以为你只想着白菜土豆,可你喜欢花呢!”于是她便吻了他一下。“花就是灵气呢!”她说道。

  “看着你的锅去吧!”他说道,走进园子里去了。那是他的锅,他照料着它。

  但是,专科学生却和太太坐在一起,和太太谈话。对她那句精彩的话“大地真漂亮”发表了一大通议论,当然是以他自己的方式。

  “大地真漂亮,治理它吧,有人这么说,我们成了主人。有的用精神,有的以身躯来当主人,有的降生在世上就像一个惊叹号,有的像一个破折号。人们要问,他干什么来了?一个当主教,另一个只是个穷专科学生,但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地是漂亮的,总是穿着星期日盛装!这本身就是发人深思的诗,舅妈,这里面充满了感情和地理知识。”

  “您有灵气,吉瑟俄普先生!”太太说道。“很有灵气,这我可以向您保证!听君一席高论,对自己便完全清楚了。”他们继续谈下去,十分有趣,十分美妙。但是在厨房里另有一位在谈话,那便是那穿灰衣戴红帽的小精灵。你是知道他的!小精灵坐在厨房里看着饭锅。他在说话,可是除了被太太称作“奶油小偷”的那只大黑猫外,谁也没有听到他的话。

  小精灵对太太十分气愤,因为她不相信他的存在,他知道。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可是凭她那渊博的学识,她总应该知道他是存在的,总该给他一些注意。圣诞夜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分给他哪怕一小匙粥。这粥他的先人总是分得到的,分粥的还总是一些没有学识的'夫人;粥里漂着厚厚的一层黄油和奶油。那只猫一听到这些,口水便流到小胡子上。

  “她说我只是一个概念!”小精灵说道。“这可是超出我的全部概念之外的!她否认我嘛!我听到过这话,现在又听到了。她坐在那里跟那个专整治小孩的人,那个专科学生瞎聊。我对老爹说,‘当心你的锅!’她不理会。现在我要让它潽出来。”

  小精灵吹着火,火燎得高高的,发着亮光。“苏——噜——潽”锅溢出来了。

  “现在,我要进去在老头的袜子上咬些洞!”小精灵说道。“我要在袜子趾头和后跟上咬出大洞,这样她不写诗时,便有东西可以缝缝补补了。诗太太,补老头的袜子去!”

  猫听到了这里打了个喷嚏。他着凉了,尽管他总是穿着裘衣。

  “我把餐厅的门打开了,”小精灵说道,“里面摆着熬好的奶油,稠得和浆糊一样。你要不要舔一舔!我可得舔一下!”“如果罪名由我承担,我得挨打,”猫说道,“那让我也舔上一口奶油吧!”

  “先舔,再挨揍!”小精灵说道。“不过现在我得到专科学生的屋子里去,把他的腰带挂到镜子上,把他的袜子扔到水盆里,好让他觉得混合酒太烈,让他晕头涨脑。夜里我要在狗棚里的柴禾堆上过夜,我很喜欢逗那只看家狗。我把腿吊着晃来晃去,狗无论跳多高,都够不着我的腿,这使它很恼火。它汪汪叫个不停,我晃个不停;简直太好玩儿了。专科学生被吵醒了,三次爬了起来朝外望。不过他看不见我,尽管他戴着眼镜;他总是戴着眼镜睡觉。”

  “太太来时告诉我一声!”猫说道。“我的耳朵不好使,我今天不舒服。”

  “你害的是没有东西舔的病!”小精灵说道。“把病舔好!把病舔跑!但是先把胡子擦干净,别让奶油挂在上面!我现在要去偷听了。”

  小精灵站在门旁,门半掩着。除了太太和专科学生外,屋里没有旁人。他们在讨论专科学生非常优雅地称之为每个家庭都应该置于锅碗之上的问题:灵气的问题。

  笨汉汉斯

  乡下有一幢古老的房子,里面住着一位年老的乡绅。他有两个儿子。这两个人是那么聪明,他们只须用一半聪明就够了,还剩下一半是多余的。他们想去向国王的女儿求婚,而也敢于这样做,因为她宣布过,说她要找一个她认为最能表现自己的人做丈夫。

  这两个人做了整整一星期的准备——这是他们所能花的最长的时间。但是这也够了。因为他们有许多学问,而这些学问都是有用的。一位已经把整个拉丁文字典和这个城市出的三年的报纸,从头到尾和从尾到头,都背得烂熟。另一位精通公司法和每个市府议员所应知道的东西,因此他就以为自己能够谈论国家大事。此外他还会在裤子的吊带上绣花;因为他是一个文雅和手指灵巧的人。

  “我要得到这位公主!”他们两人齐声说。

  于是他们的父亲就给他们两人每人一匹漂亮的马。那个能背诵整部字典和三年报纸的兄弟得到一匹漆黑的马;那个懂得公司法和会绣花的兄弟得到一匹乳白色的马。然后他们就在自己的嘴角上抹了一些鱼肝油,以便能够说话圆滑流利。所有的仆人们都站在院子里,观看他们上马。这时忽然第三位少爷来了,因为他们兄弟有三个人,虽然谁也不把他当做一个兄弟——因为他不像其他两个那样有学问。一般人都把他叫做“笨汉汉斯”。

  “你们穿得这么漂亮,要到什么地方去呀?”他问。

  “到宫里去,向国王的女儿求婚去!你不知道全国各地都贴了布告了吗?”

  于是他们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他。

  “我的天!我也应该去!”笨汉汉斯说。他的两个兄弟对他大笑了一通以后,便骑着马儿走了。

  “爸爸,我也得有一匹马。”笨汉汉斯大声说。“我现在非常想结婚!如果她要我,她就可以得到我。她不要我,我还是要她的!”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父亲说。“我什么马也不给你。你连话都不会讲!你的两个兄弟才算得是聪明人呢!”

  “如果我不配有一匹马,”笨汉汉斯说,“那么就给我一只公山羊吧,它本来就是我的,它驮得起我!”

  因此他就骑上了公山羊。他把两腿一夹,就在公路上跑起来了。

  “嗨,嗬!骑得真够劲!我来了!”笨汉汉斯说,同时唱起歌来,他的声音引起一片回音。

  但是他的两个哥哥在他前面却骑得非常斯文,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正在考虑如何讲出那些美丽的词句,因为这些东西都非在事先想好不可。

  “喂!”笨汉汉斯喊着。“我来了!瞧瞧我在路上拾到的东西吧!”于是他就把他抬到的一只死乌鸦拿给他们看。

  “你这个笨虫!”他们说,“你把它带着做什么?”

  “我要把它送给公主!”

  “好吧,你这样做吧!”他们说,大笑一通,骑着马走了。

  “喂,我来了!瞧瞧我现在找到了什么东西!这并不是你可以每天在公路上找得到的呀!”

  这两兄弟掉转头来,看他现在又找到了什么东西。

  “笨汉!”他们说,“这不过是一只旧木鞋,而且上面一部分已经没有了!难道你把这也拿去送给公主不成?”

  “当然要送给她的!”笨汉汉斯说。于是两位兄弟又大笑了一通,继续骑马前进。他们走了很远。但是——“喂,我来了!”笨汉汉斯又在喊。“嗨,事情越来越好了!好哇!真是好哇!”

  “你又找到了什么东西?”两兄弟问。

  “啊,”笨汉汉斯说,“这个很难说!公主将会多么高兴啊!”

  “呸!”这两个兄弟说,“那不过是沟里的一点泥巴罢了。”

  “是的,一点也不错,”笨汉汉斯说,“而且是一种最好的泥巴。看,这么湿,你连捏都捏不住。”于是他把袋子里装满了泥巴。

  这两兄弟现在尽快地向前飞奔,所以他们来到城门口时,足足比汉斯早一个钟头。他们一到来就马上拿到一个求婚者的登记号码。大家排成几排,每排有六个人。他们挤得那么紧,连手臂都无法动一下。这是非常好的,否则他们因为你站在我的面前,就会把彼此的背撕得稀烂。

  城里所有的居民都挤到宫殿的周围来,一直挤到窗子上去;他们要看公主怎样接待她的求婚者。每个人——走进大厅里去,马上就失去说话的能力。

  “一点用也没有!”公主说。“滚开!”

  现在轮到了那位能背诵整个字典的兄弟,但是他在排队的时候把字典全忘记了。地板在他脚下发出格格的响声。大殿的天花板是镜子做的,所以他看到自己是头在地上倒立着的'。窗子旁边站着三个秘书和一位秘书长。他们把人们所讲出的话全都记了下来,以便马上在报纸上发表,拿到街上去卖两个铜板。这真是可怕得很。此外,火炉里还烧着旺盛的火,把烟囱管子都烧红了。

  “这块地方真热得要命!”这位求婚者说。

  “一点也不错,因为我的父亲今天要烤几只子鸡呀!”公主说。

  糟糕!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他没有料想到会碰到这类的话;正当他应该想讲句把风趣话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糟糕!

  “一点用也没有!”公主说。“滚开!”

  于是他也只好走开了。现在第二个兄弟进来了。

  “这儿真是热得可怕!”他说。

  “是的,我们今天要烤几只子鸡,”公主说。

  “什么——什么?你——你喜欢要什——”他结结巴巴地说,同时那几位秘书全都一起写着:“什么——什么?”

  “一点用也没有!”公主说。“滚开!”

  现在轮到笨汉汉斯了。他骑着山羊一直走到大厅里来。

  “这儿真热得厉害!”他说。

  “是的,因为我正在烤子鸡呀,”公主说。

  “啊,那真是好极了!”笨汉汉斯说。“那么我也可以烤一只乌鸦了!”

  “欢迎你烤,”公主说。“不过你用什么家什烤呢?因为我即没有罐子,也没有锅呀。”

  “但是我有!”笨汉汉斯说。“这儿有一个锅,上面还有一个洋铁把手。”

  于是他就取出一只旧木鞋来,把那只乌鸦放进去。

  “这道菜真不错!”公主说。“不过我们从哪里去找酱油呢?”

  “我衣袋里有的是!”笨汉汉斯说。“我有那么多,我还可以扔掉一些呢!”他就从衣袋里倒出一点泥巴来。

  “这真叫我高兴!”公主说。“你能够回答问题!你很会讲话,我愿意要你做我的丈夫。不过,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所讲的和已经讲过了的每句话都被记下来了,而且明天就要在报纸上发表?你看每个窗子旁站着三个秘书和一个秘书长。这位老秘书长最糟,因为他什么也不懂!”

  不过她说这句话的目的无非是要吓他一下。这些秘书都傻笑起来,每个人的笔还都洒了一滴墨水到地板上去。

  “乖乖!这就是所谓绅士!”笨汉汉斯说,“那么我得把我最好的东西送给这位秘书长了。”

  于是他就把衣袋翻转来,对着秘书长的脸撒了一大把泥巴。

  “这真是做得聪明,”公主说。“我自己就做不出来,不过很快我也可以学会的。”

  笨汉汉斯就这样成了一个国王,得到了一个妻子和一顶王冠,高高地坐在王位上面。这个故事是我们直接从秘书长办的报纸上读到的——不过它并不完全可靠!

  谁是最幸运的

  谁是最幸运的“多么美丽的玫瑰花啊!”太阳光说。“每一朵花苞将会开出来,而且将会是同样的美丽。它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吻它们,使它们获得生命!”

  “它们是我的孩子!”露水说。“是我用眼泪把它们抚养大的。”

  “我要认为我是它们的母亲!”玫瑰篱笆说。“你们只是一些干爸爸和干妈妈。你们不过凭你们的能力和好意,在它们取名时送了一点礼物罢了。”

  “我美丽的玫瑰孩子!”他们三位齐声说,同时祝福每朵花获得极大的幸运。不过最大的幸运只能一个人有,而同时也必定还有一个人只得到最小的幸运;但是它们中间哪一个是这样呢?

  “这个我倒要了解一下!”风儿说。“我什么地方都去,连最小的隙缝也要钻进去。什么事情的里里外外我都知道。”

  每朵盛开的玫瑰花听到了这话,每一个要开的花苞也听到了这话。

  这时有一个悲愁的、慈爱的、穿着黑丧服的母亲走到花园里来了。她摘下一朵玫瑰。这朵花正是半开,既新鲜,又丰满。在她看来,它似乎是玫瑰花中最美丽的一朵。她把这朵花拿到一个清静无声的房间里去——在这儿,几天以前还有一个快乐年轻的女儿在蹦蹦跳跳着,但是现在她却僵直地躺在一个黑棺材里,像一个睡着了的大理石像。母亲把这死孩子吻了一下,又把这半开的玫瑰花吻了一下,然后把花儿放在这年轻女孩子的胸膛上,好像这朵花的香气和母亲的吻就可以使得她的心再跳动起来似的。

  这朵玫瑰花似乎正在开放。它的每一片花瓣因为一种幸福感而颤抖着,它想:“人们现在给了我一种爱情的使命!我好像成了一个人间的孩子,得到了一个母亲的吻和祝福。我将走进一个未知的国度里去,在死者的胸膛上做着梦!无疑地,在我的姊妹之中我要算是最幸运的了!”

  在长着这棵玫瑰树的花园里,那个为花锄草的老女人走过来了。她也注意到了这棵树的'美;她的双眼凝视着一大朵盛开的花。再有一次露水,再有一天的温暖,它的花瓣就会落了。老女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就觉得,它既然完成了美的任务,它现在也应该有点实际的用处了。因此她就把它摘下来,包在一张报纸里。她把它带回家来,和一些其他没有叶儿的玫瑰花放在一起,成为“混合花”被保存下来;于是它又和一些叫薰衣草的“蓝小孩”混在一起,用盐永远保藏下来!只有玫瑰花和国王才能这样。

  “我是最光荣的!”当锄草的女人拿着它的时候,玫瑰花说。“我是最幸运的!我将被保藏下来!”

  有两个年轻人到这花园里来,一个是画家,一个是诗人。

  他们每人摘下了一朵最好看的玫瑰花。

  画家把这朵盛开的玫瑰花画在画布上,弄得这花以为自己正在照着镜子。

  “这样一来,”画家说,“它就可以活好几代了。在这期间将不知有几百万朵玫瑰花会萎谢,会死掉了!”

  “我是最得宠的!”这玫瑰花说,“我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诗人把他的那朵玫瑰看了一下,写了一首歌颂它的诗——歌颂他在这朵玫瑰的每片花瓣上所能读到的神秘:《爱的画册》——这是一首不朽的诗。

  “我跟这首诗永垂不朽了,”玫瑰花说。“我是最幸运的!”

  在这一丛美丽的玫瑰花中,有一朵几乎被别的花埋没了。

  很偶然地,也可能算是很幸运的,这朵花有一个缺点——它不能直直地立在它的茎子上,而且它这一边的叶子跟那一边的叶子不相称:在这朵花的正中央长得有一片畸形的小绿叶。

  这种现象在玫瑰花中也是免不了会发生的!

  “可怜的孩子!”风儿说,同时在它的脸上吻了一下。

  这朵玫瑰以为这是一种祝贺,一种称赞的表示。它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而它的正中心长出一片绿叶,正表现出它的奇特。一双蝴蝶飞到它上面来,吻了它的叶子。这是一个求婚者;它让他飞走了。后来有一只粗暴的大蚱蜢到来了;他四平八稳地坐在另一朵玫瑰花上,同时自作多情地把自己的胫骨擦了几下——这是蚱蜢的表示爱情的一种方式。被他坐着的那朵玫瑰花不懂得这道理;可是这朵与众不同的、有一片小绿叶的玫瑰懂得,因为蚱蜢在看它——他的眼色似乎在说:“我可以爱得把你一口气吃掉!”不管怎么热烈的爱情也超过不了这种程度;爱得被吸收到爱人的身体里去!可是这朵玫瑰倒不愿被吸收到这个蚱蜢的身体里去。

  夜莺在一个满天星斗的夜里唱着。

  “这是为我而唱的!”那朵有缺点、或者那朵与众不同的玫瑰花说。“为什么我在各方面都要比我的姊妹们特别一些呢?为什么我得到了这个特点、使我成为最幸运的花呢?”

  两位抽着雪茄烟的绅士走到花园里来。他们谈论着玫瑰花和烟草:据说玫瑰经不起烟熏;它们马上会失掉它们的光彩,变成绿色;这倒值得试一试。他们不愿意试那些最漂亮的玫瑰。他们却要试试这朵有缺点的玫瑰。

  “这是一种新的尊荣!”它说,“我真是分外的幸运,非常的幸运!”

  于是它在自满和烟雾中变成了绿色。

  有一朵含苞未放的玫瑰——可能是玫瑰树上最漂亮的一朵——在园丁扎得很精致的一个花束里占了一个首要的位置。它被送给这家那个骄傲的年轻主人,它跟他一起乘着马车,作为一朵美丽的花儿,坐在别的花儿和绿叶中间。它参加五光十色的集会:这儿男人和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无数的灯光中射出光彩。音乐奏起来了。这是在照耀得像白昼一般的戏院里面。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一位有名的年轻舞蹈家跳出舞台,一连串的花束,像花的雨点似的向她的脚下抛来。扎得有那朵像珍珠一样美丽的玫瑰花束也落下来了;这朵玫瑰感到说不出的幸运,感到它在向光荣和美丽飞去。当它一接触到舞台面的时候,它就舞起来,跳起来,在舞台上滚。它跌断了它的茎子。它没有到达它所崇拜的那个人手中去,而却滚到幕后去了。道具员把它捡起来,看到它是那么美丽,那么芬芳,只可惜它没有茎子。他把它放在衣袋里。当他晚间回到家来的时候,他就把它放在一个小酒杯里;它在水里浸了一整夜。大清早,它被放到祖母的面前。又老又衰弱的她坐在一个靠椅里,望着这朵美丽的、残破的玫瑰花,非常欣赏它和它的香气。

  “是的,你没有走到有钱的、漂亮的小姐桌子旁边去;你倒是到一个穷苦的老太婆身边来了。你在我身边就好像一整棵玫瑰花树呢。你是多么可爱啊!”

  于是她怀着孩子那么快乐的心情来望着这朵花。当然,她同时也想起了她消逝了很久的那个青春时代。

  “窗玻璃上有一个小孔,”风儿说,“我很轻松地钻进去了。我看到了这个老太婆发出青春的光彩的眼睛;我也看到了浸在酒杯里的那朵美丽的、残破的玫瑰花。它是一切花中最幸运的一朵花!我知道这!我敢于这样说!”

  花园里玫瑰树上的玫瑰花都有它自己的历史。每朵玫瑰花相信,同时也认为自己是最幸运的,而这种信心也使得它们幸福。不过最后的那朵玫瑰花认为自己是最幸运的。

  “我比大家活得最久!我是最后的、唯一的、妈妈最喜爱的孩子!”

  “而我却是这些孩子的妈妈!”玫瑰篱笆说。

  “我是它们的妈妈!”太阳光说。

  “我是的!”风儿和天气说。

  “每个人都有份!”风儿说,“而且每个人将从它们那里得到自己的一份!”于是风儿就使叶子在篱笆上散开,让露水滴着,让太阳照着。“我也要得到我的一份,”风儿说。“我得到了所有玫瑰花的故事;我将把这些故事在这个广大的世界里传播出去!请告诉我,它们之中谁是最幸运的?是的,你们说呀;我已经说得不少了!”

  红鞋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一个非常可爱的、漂亮的小女孩。不过她夏天得打着一双赤脚走路,因为她很贫穷。冬天她拖着一双沉重的木鞋,脚背都给磨红了,这是很不好受的。

  在村子的正中央住着一个年老的女鞋匠。她用旧红布匹,坐下来尽她最大的努力缝出了一双小鞋。这双鞋的样子相当笨,但是她的用意很好,因为这双鞋是为这个小女孩缝的。这个小姑娘名叫珈伦。

  在她的妈妈入葬的那天,她得到了这双红鞋。这是她第一次穿。的确,这不是服丧时穿的东西;但是她却没有别的鞋子穿。所以她就把一双小赤脚伸进去,跟在一个简陋的棺材后面走。

  这时候忽然有一辆很大的旧车子开过来了。车子里坐着一位年老的太太。她看到了这位小姑娘,非常可怜她,于是就对牧师说:

  “把这小姑娘交给我吧,我会待她很好的!”

  珈伦以为这是因为她那双红鞋的缘故。不过老太太说红鞋很讨厌,所以把这双鞋烧掉了。不过现在珈伦却穿起干净整齐的衣服来。她学着读书和做针线,别人都说她很可爱。不过她的镜子说:“你不但可爱;你简直是美丽。”

  有一次皇后旅行全国;她带着她的小女儿一道,而这就是一个公主。老百姓都拥到宫殿门口来看,珈伦也在他们中间。那位小公主穿着美丽的白衣服,站在窗子里面,让大家来看她。她既没有拖着后裾,也没有戴上金王冠,但是她穿着一双华丽的红鞣皮鞋。比起那个女鞋匠为小珈伦做的那双鞋来,这双鞋当然是漂亮得多。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跟红鞋比较!

  现在珈伦已经很大,可以受坚信礼了。她将会有新衣服穿;她也会穿到新鞋子。城里一个富有的鞋匠把她的小脚量了一下——这件事是在他自己店里、在他自己的一个小房间里做的。那儿有许多大玻璃架子,里面陈列着许多整齐的鞋子和擦得发亮的靴子。这全都很漂亮,不过那位老太太的眼睛看不清楚,所以不感到兴趣。在这许多鞋子之中有一双红鞋;它跟公主所穿的那双一模一样。它们是多么美丽啊!鞋匠说这双鞋是为一位伯爵的小姐做的,但是它们不太合她的脚。

  “那一定是漆皮做的,”老太太说,“因此才这样发亮!”

  “是的,发亮!"珈伦说。

  鞋子很合她的脚,所以她就买下来了。不过老太太不知道那是红色的,因为她决不会让珈伦穿着一双红鞋去受坚信礼。但是珈伦却去了。

  所有的人都在望着她的那双脚。当她在教堂里走向那个圣诗歌唱班门口的时候,她就觉得好像那些墓石上的雕像,那些戴着硬领和穿着黑长袍的牧师,以及他们的太太的画像都在盯着她的一双红鞋。牧师把手搁在她的头上,讲着神圣的洗礼、她与上帝的誓约以及当一个徒的责任,正在这时候,她心中只想着她的这双鞋。风琴奏出庄严的音乐来,孩子们的悦耳的声音唱着圣诗,那个年老的圣诗队长也在唱,但是珈伦只想着她的红鞋。

  那天下午老太太听大家说那双鞋是红的。于是她就说,这未免太胡闹了,太不成体统了。她还说,从此以后,珈伦再到教堂去,必须穿着黑鞋子,即使是旧的也没有关系。

  下一个星期日要举行圣餐。珈伦看了看那双黑鞋,又看了看那双红鞋——再一次又看了看红鞋,最后决定还是穿上那双红鞋。

  太阳照耀得非常美丽。珈伦和老太太在田野的小径上走。路上有些灰尘。

  教堂门口有一个残废的老兵,拄着一根拐杖站着。他留着一把很奇怪的长胡子。这胡子与其说是白的,还不如说是红的——因为它本来就是红的。他把腰几乎弯到地上去了;他回老太太说,他可不可以擦擦她鞋子上的灰尘。珈伦也把她的小脚伸出来。

  “这是多么漂亮的舞鞋啊!”老兵说,“你在跳舞的时候穿它最合适!”于是他就用手在鞋底上敲了几下。老太太送了几个银毫给这兵士,然后便带着珈伦走进教堂里去了。

  教堂里所有的人都望着珈伦的这双红鞋,所有的画像也都在望着它们。当珈伦跪在圣餐台面前、嘴里衔着金圣餐杯的时候,她只想着她的红鞋——它们似乎是浮在她面前的圣餐杯里。她忘记了唱圣诗;她忘记了念祷告。

  现在大家都走出了教堂。老太太走进她的车子里去,珈伦也抬起脚踏进车子里去。这时站在旁边的那个老兵说:“多么美丽的舞鞋啊!”

  珈伦经不起这番赞美:她要跳几个步子。她一开始,一双腿就不停地跳起来。这双鞋好像控制住了她的腿似的。她绕着教堂的一角跳——她没有办法停下来。车夫不得不跟在她后面跑,把她抓住,抱进车子里去。不过她的一双脚仍在跳,结果她猛烈地踢到那位好心肠的太太身上去了。最后他们脱下她的鞋子;这样,她的腿才算安静下来。

  这双鞋子被放在家里的一个橱柜里,但是珈伦忍不住要去看看。

  现在老太太病得躺下来了;大家都说她大概是不会好了。她得有人看护和照料,但这种工作不应该是别人而应该是由珈伦做的。不过这时城里有一个盛大的舞会,珈伦也被请去了。她望了望这位好不了的老太太,又瞧了瞧那双红鞋——她觉得瞧瞧也没有什么害处。她穿上了这双鞋——穿穿也没有什么害处。不过这么一来,她就去参加舞会了,而且开始跳起舞来。

  但是当她要向右转的时候,鞋子却向左边跳。当她想要向上走的时候,鞋子却要向下跳,要走下楼梯,一直走到街上,走出城门。她舞着,而且不得不舞,一直舞到黑森林里去。

  树林中有一道光。她想这一定是月亮了,因为她看到一个面孔。不过这是那个有红胡子的老兵。他在坐着,点着头,同时说:

  “多么美丽的舞鞋啊!”

  这时她就害怕起来,想把这双红鞋扔掉。但是它们扣得很紧。于是她扯着她的袜子,但是鞋已经生到她脚上去了。

  她跳起舞来,而且不得不跳到田野和草原上去,在雨里跳,在太阳里也跳,在夜里跳,在白天也跳。最可怕的是在夜里跳。她跳到一个教堂的墓地里去,不过那儿的死者并不跳舞:他们有比跳舞还要好的`事情要做。她想在一个长满了苦艾菊的穷人的坟上坐下来,不过她静不下来,也没有办法休息。当她跳到教堂敞着的大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一位穿白长袍的安琪儿。她的翅膀从肩上一直拖到脚下,她的面孔是庄严而沉着,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你得跳舞呀!”她说,“穿着你的红鞋跳舞,一直跳到你发白和发冷,一直跳到你的身体干缩成为一架骸骨。你要从这家门口跳到那家门口。你要到一些骄傲自大的孩子们住着的地方去敲门,好叫他们听到你,怕你!你要跳舞,不停地跳舞!”

  “请饶了我吧!”珈伦叫起来。

  不过她没有听到安琪儿的回答,因为这双鞋把她带出门,到田野上去了,带到大路上和小路上去了。她得不停地跳舞。有一天早晨她跳过一个很熟识的门口。里面有唱圣诗的声音,人们抬出一口棺材,上面装饰着花朵。这时她才知道那个老太太已经死了。于是她觉得她已经被大家遗弃,被上帝的安琪儿责罚。

  她跳着舞,她不得不跳着舞——在漆黑的夜里跳着舞。这双鞋带着她走过荆棘的野蔷薇;这些东西把她刺得流血。

  她在荒地上跳,一直跳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屋子面前去。她知道这儿住着一个刽子手。她用手指在玻璃窗上敲了一下,同时说:

  “请出来吧!请出来吧!我进来不了呀,因为我在跳舞!”刽子手说:

  “你也许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就是砍掉坏人脑袋的人呀。我已经感觉到我的斧子在颤动!”

  “请不要砍掉我的头吧,”珈伦说,“因为如果你这样做,那么我就不能忏悔我的罪过了。但是请你把我这双穿着红鞋的脚砍掉吧!”

  于是她就说出了她的罪过。刽子手把她那双穿着红鞋的脚砍掉。不过这双鞋带着她的小脚跳到田野上,一直跳到深黑的森林里去了。

  他为她配了一双木脚和一根拐杖,同时教给她一首死囚们常常唱的圣诗。她吻了一下那只握着斧子的手,然后就向荒地上走去。

  “我为这双红鞋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她说,“现在我要到教堂里去,好让人们看看我。”

  于是她就很快地向教堂的大门走去,但是当她走到那儿的时候,那双红鞋就在她面前跳着舞,弄得她害怕起来。所以她就走回来。

  她悲哀地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流了许多伤心的眼泪。不过当星期日到来的时候,她说:

  “唉,我受苦和斗争已经够久了!我想我现在跟教堂里那些昂着头的人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她就大胆地走出去。但是当她刚刚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她又看到那双红鞋在她面前跳舞:这时她害怕起来,马上往回走,同时虔诚地忏悔她的罪过。

  她走到牧师的家里去,请求在他家当一个佣人。她愿意勤恳地工作,尽她的力量做事。她不计较工资;她只是希望有一个住处,跟好人在一起。牧师的太太怜悯她,把她留下来做活。她是很勤快和用心思的。晚间,当牧师在高声地朗读《圣经》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下来听。这家的孩子都喜欢她。不过当他们谈到衣服、排场利像皇后那样的美丽的时候,她就摇摇头。

  第二个星期天,一家人全到教堂去做礼拜。他们问她是不是也愿意去。她满眼含着泪珠,凄惨地把她的拐杖望了一下。于是这家人就去听上帝的训诫了。只有她孤独地回到她的小房间里去。这儿不太宽,只能放一张床和一张椅子。她拿着一本圣诗集坐在这儿,用一颗虔诚的心来读里面的字句。风儿把教堂的风琴声向她吹来。她抬起被眼泪润湿了的脸,说:

  “上帝啊,请帮助我!”

  这时太阳在光明地照着。一位穿白衣服的安琪儿——她一天晚上在教堂门口见到过的那位安琪儿——在她面前出现了。不过她手中不再是拿着那把锐利的剑,而是拿着一根开满了玫瑰花的绿枝。她用它触了一下天花板,于是天花板就升得很高。凡是她所触到的地方,就有一颗明亮的金星出现。她把墙触了一下,于是墙就分开。这时她就看到那架奏着音乐的风琴和绘着牧师及牧师太太的一些古老画像。做礼拜的人都坐在很讲究的席位上,唱着圣诗集里的诗。如果说这不是教堂自动来到这个狭小房间里的可怜的女孩面前,那就是她已经到了教堂里面去。她和牧师家里的人一同坐在席位上。当他们念完了圣诗、抬起头来看的时候,他们就点点头,说:“对了,珈伦,你也到这儿来了!”

  “我得到了宽恕!”她说。

  风琴奏着音乐。孩子们的合唱是非常好听和可爱的。明朗的太阳光温暖地从窗子那儿射到珈伦坐的席位上来。她的心充满了那么多的阳光、和平和快乐,弄得后来爆裂了。她的灵魂飘在太阳的光线上飞进天国。谁也没有再问她的那双红鞋。

  妖山

  在一株老树的裂缝里有好几只蜥蜴在活泼地跑着。它们彼此都很了解,因为它们讲着同样的蜥蜴语。

  “嗨,住在老妖精山上的那些家伙号叫得才厉害呢!”一只蜥蜴说,“他们的闹声把我弄得两整夜合不上眼睛。这简直跟躺在床上害牙痛差不多,因为我横竖是睡不着的!”

  “那儿一定有什么事情!”另一只蜥蜴说。“他们把那座山用四根红柱子支起来,一直支到鸡叫为止。这座山算是痛痛快快地通了一次风;那些女妖还学会了像跺脚这类的新舞步呢。那儿一定有什么事情!”

  “对,我刚才还跟我认识的一位蚯蚓谈起过这件事,”第二只蜥蜴说。“这位蚯蚓是直接从山里来的——他昼夜都在那山里翻土。他听到了许多事情。可怜的东西,他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可是他却知道怎样摸路和听别人谈话。妖山上的人正在等待一些客人到来——一些有名望的客人。不过这些客人究竟是谁,蚯蚓可不愿意说出来——也许他真的不知道。所有的鬼火都得到了通知,要举行一个他们所谓的火炬。他们已经把金银器皿——这些东西他们山里有的是——擦得焕然一新,并且在月光下摆出来啦!”

  “那些客人可能是谁呢?”所有的蜥蜴一齐问。“那儿在发生什么事情呢!听呀,多么闹!多么吵!”

  正在这时候,妖山开了。一位老妖小姐急急忙忙地走出来。她的衣服穿得倒蛮整齐,可就是没有背。她是老妖王的管家娘娘,也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她的额角上戴着一颗心形的琥珀。她的一双腿动得真够快:得!得!嗨,她才会走呢!她一口气走到住在沼泽地上的夜乌鸦那儿去。

  “请你到妖山上去,今晚就去,”她说。“不过先请你帮帮忙,把这些请帖送出去好吗?您自己既然无家可管,你总得做点事情呀!我们今天有几个非常了不起的客人——很重要的魔法师。老国王也希望借这个机会排场一下!”

  “究竟要请一些什么客人呢?”夜乌鸦问。

  “嗳,谁都可以来参加这个盛大的跳舞会,甚至人都可以来——只要他们能在睡梦中讲话,或者能懂一点我们所做的事情。不过参加第一次宴会的人可要挑选一下;我们只能请最有名的人。我曾经跟妖王争论过一次,因为我坚持我们连鬼怪也不能请。我们得先请海人和他的一些女儿。他们一定很喜欢来拜访干燥的陆地的。不过他们得有一块潮湿的石头,或者比这更好的东西,当做座位;我想这样他们就不好意思拒绝不来了。我们也可以请那些长有尾巴的头等魔鬼、河人和小妖精来。我想我们也不应该忘记墓猪、整马和教堂的小鬼。事实上他们都是教会的一部分,跟我们这些人没有关系。但是那也不过是他们的职务,他们跟我们的来往很密切,常常拜访我们!”

  “好极了!”夜乌鸦说,接着他就拿着请帖飞走了。

  女妖们已经在妖山上跳起舞来了。她们披着雾气和月光织成的长围脖跳。凡是喜欢披这种东西的人,跳起来倒是蛮好看的。妖山的正中央是一个装饰得整整齐齐的大客厅。它的地板用月光洗过一次,它的墙用巫婆的蜡油擦过一番,因此它们就好像摆在灯面前的郁金香花瓣似的,射出光辉。厨房里全是烤青蛙、蛇皮色的小孩子的手指、毒菌丝拌的凉菜、湿耗子鼻、毒胡萝卜等;还要沼泽地里巫婆熬的麦酒和从坟窖里取来的亮晶晶的硝石酒。所有的菜都非常实在,甜菜中包括生了锈的指甲和教堂窗玻璃碎片这几个菜。

  老妖王用石笔把他的金王冠擦亮。这是一根小学六年级用的石笔,而老妖王得到一根六年级用的石笔是很不容易的!他的睡房里挂着幔帐,而这幔帐是用蜗牛的分泌物粘在一起的。是的,那里面传出一阵吱吱喳喳的声音。

  “现在我们要焚一点马尾和猪鬃,当做香烧;这样,我想我的工作可算是做完了!”老妖小姐说。

  “亲爱的爸爸!”最小的女儿说,“我现在可不可以知道,我们最名贵的客人是些什么人呢?”

  “嗯,”他说,“我想我现在不得不公开宣布了!我有两个女儿应该准备结婚!她们两个人必须结婚。挪威的那位老地精将要带着他的两个少爷到来——他们每人要找一个妻子。这位老地精住在老杜伏尔山中,他有好几座用花岗石筑的宫堡,还有一个谁都想象不到的好金矿。这位老地精是一个地道的、正直的挪威人,他老是那么直爽和高兴。在我跟他碰杯结为兄弟以前,我老早就认识他。他讨太太的时候到这儿来过。现在她已经死了。她是莫恩岩石王的女儿。真是像俗话所说的,他在白垩岩上讨太太。啊,我多么想看看这位挪威的地精啊!他的孩子据说是相当粗野的年轻人,不过这句话可能说得不公平。他们到年纪大一点就会变好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怎样把他们教得懂事一点。”

  “他们什么时候到来呢?”一个女儿问。

  “这要看风色和天气而定,”老妖王说,“他们总是找经济的办法旅行的!他们总是等机会坐船来。我倒希望他们经过瑞典来,不过那个老家伙不是这么想法!他赶不上时代——这点我不赞成!”

  这时有两颗鬼火跳过来了。这一个跳得比另一个快,因此快的那一个就先到。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他们大声叫着。

  “快把我的王冠拿来,我要站进月光里去!”老妖王说。

  几个女儿把她们的长围脖拉开,把腰一直弯到地上。

  杜伏尔的老地精就站在他们面前。他的头上戴着坚硬的冰柱和光滑的松球做成的王冠;此外,他还穿着熊皮大衣和滑雪的靴子。他的儿子恰恰相反,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围,裤子上也没有吊带,因为他们都是很结实的人。

  “这就是那个土堆吗?”最年轻的孩子指着妖山问。“我们在挪威把这种东西叫做土坑。”

  “孩子!”老头子说,“土坑向下洼,土堆向上凸,你的脑袋上没有长眼睛吗?”

  他们说他们在这儿惟一感到惊奇的`事情是,他们懂得这儿的语言。

  “不要在这儿闹笑话吧!”老头儿说,“否则别人以为你们是乡巴佬!”

  他们走进妖山。这儿的客人的确都是上流人物,而且在这样短促的时间内就都请来了。人们很可能相信他们是风吹到一起的。每个客人的座位都是安排得既舒服而又得体。海人的席位是安排在一个水盆里,因此他们说,他们简直像在家里一样舒服。每人都很有礼貌,只是那两个小地精例外。他们把腿跷到桌子上,但是他们却以为这很适合他们的身份!

  “把脚从盘子上拿开!”老地精说。他们接受了这个忠告,可并不是马上就改。他们用松球在小姐们身上呵痒;他们为了自己的舒服,把靴子脱下来叫小姐们拿着。不过他们的爸爸——那个老地精——跟他们完全两样。他以生动的神情描述着挪威的那些石山是怎样庄严,那些溅着白泡沫的瀑布怎样发出雷轰或风琴般的声音。他叙述鲑鱼一听到水精弹起金竖琴时就怎样逆流而上。他谈起在明朗的冬夜里,雪橇的铃是怎样叮当叮当地响,孩子们怎样举着火把在光滑的冰上跑,怎样把冰照得透亮,使冰底下的鱼儿在他们的脚下吓得乱窜。的确,他讲得有声有色,在座的人简直好像亲眼见过和亲耳听过似的:好像看见锯木厂在怎样锯木料,男子和女子在怎样唱歌和跳挪威的“哈铃舞”。哗啦!这个老地精出乎意料地在老妖小姐的脸上接了一个响亮的“舅舅吻”。这才算得是一个吻呢!不过他们并不是亲戚。

  现在妖小姐们要跳舞了。她们跳普通步子,也跳蹬脚的步子。这两种步子对她们都很适合。接着她们就跳一种很艺术的舞——她们也把它叫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舞。乖乖!她们的腿动得才灵活呢!你简直分不出来,哪里是开头,哪里是结尾;你也看不清楚,哪里是手臂,哪里是腿。它们简直像刨花一样,搅混得乱七八糟。她们跳得团团转,把“整马”弄得头昏脑涨,不得不退下桌子。

  “嘘嘘!”老地精说,“这才算得是一回大腿的迷人舞呢!不过,她们除了跳舞、伸伸腿和扇起一阵旋风以外,还能做什么呢?”

  “你等着瞧吧!”妖王说。

  于是他把最小的女儿喊出来。她轻盈和干净得像月光一样;她是所有姊妹之中最娇嫩的一位。她把一根白色的木栓放在嘴里,马上她就不见了——这就是她的魔法。

  不过老地精说,他倒不希望自己的太太有这样一套本领。他也不认为他的儿子喜欢这套本领。

  第二个女儿可以跟自己并排走,好像她有一个影子似的——但是山精是没有影子的。

  第三个女儿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本领。她在沼泽女人的酒房里学习过,所以她知道怎样用萤火虫在接骨木树桩上擦出油来。

  “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家庭主妇!”老地精说。他对她挤了挤眼睛代替敬酒,因为他不愿意喝酒太多。

  现在第四个妖姑娘来了。她有一架很大的金竖琴。她弹第一下的时候,所有的人就都得照她的意思动作。

  “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老地精说。不过他的两位少爷都已从山里走出来,因为她们已经感到腻了。

  “下一位小姐能够做什么呢?”老地精问。

  “我已经学会了怎样爱挪威人!”她说,“如果我不能到挪威去,我就永远不结婚!”

  不过最小的那个女儿低声对老地精说:“这是因为她曾经听过一支挪威歌的缘故。歌里说,当世界灭亡的时候,挪威的石崖将会仍然作为纪念碑而存在。所以她希望到挪威去,因为她害怕灭亡。”

  “呵!呵!”老地精说,“这倒是说的心坎里的话!最后的第七个小姐能够做什么呢?”

  “第七位头上还有第六位呀!”妖王说,因为她不会计算数字。可是那第六位小姐却姗姗地不愿意出来。

  “我只能对人讲真话!”她说,“谁也不理我,而我做我的寿衣已经够忙的了!”

  这时第七位,也是最后的一位,走出来了。她能够做什么呢?她能讲故事——要她讲多少就能讲多少。

  “这是我的五个指头?”老地精说。“把每个指头编一个故事吧!”

  这位姑娘托起他的手腕,她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它戴着一个戒指,好像它知道有人快要订婚似的,当她讲到“金火”的时候,老地精说,“把你握着的东西捏紧吧,这只手就是你的!我要讨你做太太!”

  妖姑娘说,“‘金火’和‘比尔——玩朋友’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留到冬天再讲给我听吧!”老地精说。“那时我们还可以听听关于松树的故事,赤杨的故事,山妖送礼的故事和寒霜的故事!你可以尽量讲故事,因为那儿还没有人会这一套!那时我们可以坐在石室里,烧起松木来烤火,用古代挪威国王的角形金杯盛蜜酒喝——山精送了两个这样的酒杯给我!我们坐在一起,加尔波将会来拜访我们,他将对你唱着关于山中牧女的歌。那才快乐呢。鲑鱼在瀑布里跳跃,撞着石壁,但是却钻不进去!嗨,住在亲爱的老挪威才痛快呢!但是那两个孩子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的,那两个孩子到什么地方去了呢?他们在田野里奔跑,把那些好心好意准备来参加火炬的鬼火都吹走了。

  “你们居然这样胡闹!”老地精说,“我为你们找到了一个母亲。现在你们也可以在这些姨妈中挑一个呀!”

  不过少爷说,他们喜欢发表演说,为友情干杯,但是没有心情讨太太。因此他们就发表演说,为友情干杯,而且还把杯子套在手指尖上,表示他们真正喝干了。他们脱下上衣倒在桌子上呼呼地睡起来,因为他们不愿意讲什么客套。但是老地精跟他的年轻夫人在房里跳得团团转,而且还交换靴子,因为交换靴子比交换戒指好。

  “现在鸡叫了!”管家的老妖姑娘说。“我们现在要把窗扉关上,免得太阳烤着我们!”

  这样,妖山就关上了。

  不过外面的那四只蜥蜴在树的裂口里跑上跑下。这个对那个说:

  “啊,我喜欢那个挪威的老地精!”

  “我更喜欢他的几个孩子!”蚯蚓说。不过,可怜的东西,他什么也看不见。

  小蚂蚁过河

  小蚂蚁住在一条河的旁边。每天他都要去河对面的森林里寻找食物。

  一天,当小蚂蚁找完食物准备过河回家的时候,河上方的.桥突然塌(tā)了。小蚂蚁望着缓缓流动的河水犯起愁(chóu)来:没有桥,自己怎么回家呢?

  一只小鲤(lǐ)鱼浮出水面透(tòu)气。她发现了小蚂蚁,问:“小蚂蚁,你怎么不开心呀?”

  “小鲤鱼,桥塌了,我回不了家了。”

  “要不,请龟爷爷背你过河吧。”小鲤鱼说,“我你去找龟爷爷。”

  “哎呀,谢谢你,小鲤鱼!”小蚂蚁听了很高兴。

  龟爷爷慢悠悠地来了。他问清楚事情的原后,看了看小蚂蚁,问:“小蚂蚁,你每天必须得过河找食物吗?”

  “是的,河对岸的森林里有很多食物,不像我家那边,什么吃的都找不到。”小蚂蚁说道。

  龟爷爷听完意味深长地说:“要想过河,那就先搭一座新桥吧!”说完,龟爷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蚂蚁忽然若有所悟,他对小鲤鱼说:“小鲤鱼,我要搭一座新桥!”没等小鲤鱼说话,小蚂蚁又声地说道:“龟爷爷说得很对!要想过河,就必须先搭一座新桥!”

  “好啊,我来你!”小鲤鱼虽然不太明白龟爷爷为什么不肯背小蚂蚁过河,也不太清楚小蚂蚁为什么一定要搭一座新桥,但是她看见小蚂蚁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马上表示要小蚂蚁一块儿搭桥。

  小鲤鱼和小蚂蚁开始搭桥的时候,一只花蝴蝶飞了过来:“小蚂蚁,你和小鲤鱼在干什么呢?”

  “我们在搭桥啊!”

  “为什么要搭桥呢?”

  “只有把新桥搭建好,我才能过河回家呀!”“小蚂蚁,不用那么麻烦了,你爬到我的背上,我带你飞到河对岸。”花蝴蝶知道小蚂蚁的困难后,主动落在地上。

  “谢谢你,花蝴蝶,”小蚂蚁说,“总不能以后都麻烦你带我过河吧,所以我还是搭一座新桥呢!”

  “哦,是这样!怪不得龟爷爷让你搭一座新桥。”一旁的小鲤鱼恍(huǎn)然悟。

  “好吧!”花蝴蝶这时似乎想到什么:“对了,小蚂蚁,你等着我!”

  小蚂蚁和小鲤鱼望着匆匆飞走的花蝴蝶,心想:她要去哪儿呢?

  不一会儿,有许多动物跑了过来,原来,花蝴蝶刚刚是去森林里,叫家一块儿来忙建桥。在家的同心协力下,新桥很快就建好了,那是一座小巧且坚固的桥。

  小蚂蚁谢过家,背着食物走在新桥上,快快乐乐地回家了。

  荞麦

  在一阵大雷雨以后,当你走过一块荞麦田的时候,你常常会发现这里的荞麦又黑又焦,好像火焰在它上面烧过一次似的。这时种田人就说:“这是它从闪电得来的。”但为什么它会落得这个结果?我可以把麻雀告诉我的话告诉你。麻雀是从一棵老柳树那儿听来的。这树立在荞麦田的旁边,而且现在还立在那儿。它是一株非常值得尊敬的大柳树,不过它的年纪很老,皱纹很多。它身体的正中裂开了,草和荆棘就从裂口里长出来。这树向前弯,枝条一直垂到地上,像长长的绿头发一样。

  周围的田里都长着麦子,长着裸麦和大麦,也长着燕麦——是的,有最好的燕麦。当它成熟了的时候,看起来就像许多落在柔软的树枝上的黄色金丝鸟。这麦子立在那儿,微笑着。它的穗子越长得丰满,它就越显得虔诚,谦卑,把身子垂得很低。

  可是另外有一块田,里面长满了荞麦。这块田恰恰是在那株老柳树的对面。荞麦不像别的麦子,它身子一点也不弯,却直挺挺地立着,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

  “作为一根穗子,我真是长得丰满,”它说。“此外我还非常漂亮:我的花像苹果花一样美丽:谁看到我和我的花就会感到愉快。你这老柳树,你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比我们更美丽的东西吗?”

  柳树点点头,好像想说:“我当然知道!”

  不过荞麦骄傲地摆出一副架子来,说:

  “愚蠢的树!它是那么老,连它的肚子都长出草来了。”

  这时一阵可怕的暴风雨到来了:田野上所有的花儿,当暴风雨在它们身上经过的时候,都把自己的叶子卷起来,把自己细嫩的头儿垂下来,可是荞麦仍然骄傲地立着不动。

  “像我们一样。把你的头低下来呀,”花儿们说。

  “我不须这样做,”荞麦说。

  “像我们一样,把你的头低下来呀、”麦子大声说。“暴风的`安琪儿现在飞来了。他的翅膀从云块那儿一直伸到地面;你还来不及求情,他就已经把你砍成两截了。”

  “对,但是我不愿意弯下来,”荞麦说。

  “把你的花儿闭起来,把你的叶子垂下来呀,”老柳树说。“当云块正在裂开的时候,你无论如何不要望着闪电:连人都不敢这样做,因为人们在闪电中可以看到天,这一看就会把人的眼睛弄瞎的。假如我们敢于这样做,我们这些土生的植物会得到什么结果呢?——况且我们远不如他们。”

  “远不如他们!”荞麦说。“我倒要瞧瞧天试试看。”它就这样傲慢而自大地做了。电光掣动得那么厉害,好像整个世界都烧起来了似的。

  当恶劣的天气过去以后,花儿和麦子在这沉静和清洁的空气中站着,被雨洗得焕然一新。可是荞麦却被闪电烧得像炭一样焦黑。它现在成为田里没有用的死草。

  那株老柳树在风中摇动着枝条;大颗的水滴从绿叶上落下来,好像这树在哭泣似的。于是麻雀便问:“你为什么要哭呢?你看这儿一切是那么令人感到愉快:你看太阳照得多美,你看云块飘得多好。你没有闻到花儿和灌木林散发出来的香气吗?你为什么要哭呢,老柳树?”

  于是柳树就把荞麦的骄傲、自大以及接踵而来的惩罚讲给它们听。

  我现在讲的这个故事是从麻雀那儿听来的。有一天晚上我请求它们讲一个童话,它们就把这件事情讲给我听。

  安琪儿

  “只要有一个好孩子死去,就会有一个上帝的安琪儿飞到世界上来。他把死去的孩子抱在怀里,展开他的白色的大翅膀,在孩子生前喜爱的地方飞翔。他摘下一大把花。把它们带到天上去,好叫它们开得比在人间更美丽。仁慈的上帝把这些花紧紧地搂在胸前,但是他只吻那棵他认为最可爱的花。这棵花于是就有了声音,能跟大家一起唱着幸福的颂歌。”

  你听,这就是上帝的安琪儿抱着一个死孩子飞上天说所讲的话。孩子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在做梦一样。他们飞过了他在家里玩过的许多地方,飞过了开满美丽的花朵的花园。

  “我们把哪一朵花儿带去栽在天上呢?”安琪儿问。

  他们看见一棵细长的、美丽的玫瑰,但是它的花梗已经被一只恶毒的手摘断了。所以它那些长满了半开的花苞的枝子都垂了下来,萎谢了。

  “可怜的玫瑰花!”孩子说。“把它带走吧。它可以在上帝的面前开出花来的!”

  安琪儿就把这朵花带走了,同时还因此吻了孩子一下。孩子半睁开他的眼睛。他们摘下了几朵美丽的花,但也带走了几朵被人瞧不起的金凤花和野生的三色堇花。

  “现在我们可有了花儿了。”孩子说。安琪儿点点头,可是他们并没有飞到天上去。

  这是夜晚,非常静寂。他们停留在这座大城里。他们在一条最狭窄的街上飞。街上堆着许多干草、尘土和垃圾,因为这是一个搬家的日子。这儿还有破碎的碗盘、墙上脱落下来的泥块、烂布和破帽子——这一切都不太好看。

  安琪儿在这堆烂东西中间指着几块花盆的碎片和花盆里面掉出来的一团干泥块。一大棵枯萎了的野花用它的根把自己和这块土堆系在一起。这棵花现在已经没有用,因此被人抛到街上来了。

  “我们要把这棵花带走!”安琪儿说,“我在飞行的时候再把理由告诉你。”

  于是他们就飞走了。安琪儿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下面这条窄街上的一个很低的地下室里,住着一个生病的穷孩子。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一直躺在床上,他身体最好的时候,可以拄着拐杖在那个小房间里来回地走一两次。他至多只能做到这一点。每年夏天,太阳光有几天可以射进这个地下室的前房,每次大约有半点钟的光景。当小孩坐在那儿、让温暖的太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他就把瘦小的指头伸到面前,望着里面的鲜红的血色。这时人们就说:‘今天这孩子出来了。’

  “他对于树林的知识是从春天的绿色中体会出来的。因为邻家的孩子带给了他第一根山毛榉的绿枝。他把它举在头上,幻想自己来到了一个山毛榉的树林里——这儿有太阳光射进来,有鸟儿在唱歌。

  “在一个春天的日子里,那个邻家的孩子又带给他几棵野花。在这些野花中间,有一棵还很偶然带着根子。因此这棵花就被栽在一个花盆里,放在床边,紧靠着窗子了。这棵花是一只幸运的手栽种的,因此它就生长起来,冒出新芽,每年开出花朵,成了这个病孩子的最美丽的`花园——他在这世界上的一个宝库。他为它浇水,照料它,尽量使它得到射进这扇低矮的窗子里来的每一线阳光。

  “这棵花儿常常来到他的梦里,因为它为他开出了花,为他散发出香气,使他的眼睛得到快感。当上帝召他去的时候,他在死神面前最后要看的东西就是这棵花。

  “现在他住在天上已经有一年了。在这一年中,这棵花在窗子上完全被人忘掉了。它已经枯萎,因此搬家的时候,就被人扔在街上的垃圾堆里。我们现在把这棵可怜的、萎谢了的花收进我们的花束中来,因为它给予人的快乐,大大超过了皇家花园里面那些最艳丽的花。”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这个被安琪儿带上天去的孩子问。

  “我当然知道,”安琪儿说,“因为我就是那个拄着拐杖走路的病孩子呀!我当然认识我的花!”

  孩子睁着一双大眼睛,凝望着安琪儿的美丽幸福的脸。正在这时候,他们来到了天上,来到了和平幸福的天堂。上帝把孩子紧紧地搂在胸前,但是他却吻着那棵可怜的、萎谢了的野花。因此那棵野花就有了声音。现在它能跟别的安琪儿一齐歌唱,并且在他们周围飞翔了——他们有的飞得很近,有的绕着大圈子,飞得很远,飞到无垠的远方,但他们全都是幸福的。

  他们都唱着歌——大大小小的、善良快乐的孩子们,还有搬家那天被扔在狭巷里垃圾堆上的那棵枯萎了的可怜的野花,大家都唱着歌。

  烂布片

  在造纸厂外边,有许多烂布片堆成垛。这些烂布片都是从东西南北各个不同的地方来的。每个布片都有一个故事可讲,而布片也就讲了。但是我们不可能把每个故事都听一听。有些布片是本地出产,有些是从外国来的。

  在一块挪威烂布的旁边躺着一块丹麦烂布。前者是不折不扣的挪威货,后者是百分之百的丹麦产。每个地道的丹麦人或挪威人会说:这正是两块烂布的有趣之处。它们都懂得彼此的话语,没有什么困难,虽然它们的语言的差别——按挪威人的说法——比得上法文和希伯来文的差别。“为了我们语言的纯洁,我们才跑到山上去呀。”丹麦人只会讲些乳臭未干的孩子话!两块烂布就是这样高谈阔论——而烂布总归是烂布,在世界上哪一个国家里都是一样。除了在烂布堆里以外,它们一般是被认为没有什么价值的。

  “我是挪威人!”挪威的烂布说。“当我说我是挪威人的时候,我想我不需再作什么解释了。我的质地坚实,像挪威古代的花岗岩一样,而挪威的宪法是跟美国自由宪法一样好!我一想起我是什么人的时候,就感到全身舒服,就要以花岗岩的尺度来衡量我的思想!”

  “但是我们有文学,”丹麦的烂布片说。“你懂得文学是什么吗?”

  “懂得?”挪威的布片重复着。“住在洼地上的东西!难道你这个烂东西需要人推上山去瞧瞧北极光吗?挪威的太阳把冰块融化了以后,丹麦的水果船就满载牛油和干奶酪到我们这儿来——我承认这都是可吃的东西。不过你们同时却送来一大堆丹麦文学作为压仓货!这类东西我们不需要。当你有新鲜的泉水的时候,你当然不需要陈啤酒的。我们山上的天然泉水有的是,从来没有人把它当做商品卖过,也没有什么报纸、经纪人和外国来的旅行家把它喋喋不休地向欧洲宣传过。这是我从心眼里讲的老实话,而一个丹麦人应该习惯于听老实话的.。只要你将来有一天作为一个同胞的北欧人,上我们骄傲的山国——世界的顶峰——的时候,你就会习惯的!”

  “丹麦的烂布不会用这口气讲话——从来不会!”丹麦的烂布片说。“我们的性格不是这个样子。我了解我自己和像我这样子的烂布片。我们是一种非常朴素的人。我们并不认为自己了不起。但我们并不以为谦虚就可以得到什么好处;我们只是喜欢谦虚:我想这是很可爱的。顺便提一句,我可以老实告诉你,我完全可以知道我的一切优点,不过我不愿意讲出来罢了——谁也不会因此而来责备我的。我是一个温柔随便的人。我耐心地忍受着一切。我不嫉妒任何人,我只讲别人的好话——虽然大多数人是没有什么好话可说的,不过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可以笑笑他们。我知道我是那么有天才。”

  “请你不要用这种洼地的、虚伪的语言来跟我讲话吧——这使我听了作呕呀!”挪威布片说。这时一阵风吹来,把它从这一堆吹到那一堆上去了。

  它们都被造成了纸。事又凑巧,用挪威布片造成的那张纸,被一位挪威人用来写了封情书给他的丹麦女朋友;而那块丹麦烂布成了一张稿纸,上面写着一首赞美挪威的美丽和力量的丹麦诗。

  你看,甚至烂布片都可以变成好东西,只要它离开了烂布堆,经过一番改造,变成真理和美。它们使我们彼此了解;在这种了解中我们可以得到幸福。

  故事到此为止。这故事是很有趣的,而且除了烂布片本身以外,也不伤任何人的感情。

  小小的绿东西

  窗子上有一株绿玫瑰花。不久以前它还是一副青春焕发的样子,但是现在它却现出了病容,在害某种病。

  它身上有一批客人在一口一口地把它吃掉。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一群穿着绿的朋友们倒是蛮好看的。

  我和这些客人中的一位谈过话。他的年纪还不过三天,但是已经是一个老爷爷了。你知道他讲过什么话吗?他讲的全是真话。他讲着关于他自己和这一群朋友的事情。

  “我们是世界生物中一个最了不起的队伍。在温暖的季节里,我们生出活泼的小孩子。天气非常好;我们立刻就订了婚,马上举行婚礼。天气冷的时候,我们就生起蛋来。小家伙在那里面睡得才舒服哩。最聪明的动物是蚂蚁。我们非常尊敬他们。他们研究和打量我们,但是并不马上把我们吃掉,而是把我们的蛋搬走,放在他们家族的共同蚁窟里的最低的一层楼上,同时在我们身上打下标记和号数,把我们一个挨着一个地、一层堆上一层地排好,以便每天能有一个新的生物从蛋里孵出来;然后就把我们关进栅栏里,捏着我们的后腿,挤出我们的奶,直到我们死去为止。这可是痛快啦!他们送我们一个最好听的称号:‘甜蜜的小奶牛!’一切具有蚂蚁这种知识的动物都叫我们这个名字。只有人是例外——这对我们是一种极大的侮辱,气得我们完全失去了‘甜蜜性’。

  你能不能写点文章来反对这事儿,叫这些人能懂得一点道理呢?他们那样傻气地望着我们,绷着脸,用那样生气的眼光望着我们,而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把玫瑰叶子吃掉了;但是他们自己却吃掉一切活的东西,一切绿色的和会生长的东西。

  他们替我们起些最下贱的、最丑恶的名字。噢,那真使我作呕!我说不出口,最低限度在穿着时说不出口,而我是永远穿着的。

  “我是在一个玫瑰树的叶子上出生的。我和整个队伍全靠玫瑰叶子过活,但是玫瑰叶子却在我们身体里面活着——我们属于高一等的动物。人类憎恨我们,他们拿肥皂泡来歼灭我们;这种东西的味道真难受!我想我闻到过它!你并不是为洗涤而生下来的,因此被洗涤一番真是可怕!

  “人啊!你用严厉和肥皂泡的眼光来看我们;请你想想我们在大自然中的地位,以及我们生蛋和养孩子的天才的机能吧!我们得到祝福:‘愿你们生长和繁殖!’我们生在玫瑰花里,我们死在玫瑰花里;我们整个一生是一首诗。

  请你不要把那种最可怕的、最丑恶的名字加到我们身上来吧——我们说不出口,也叫不出来的那种名字!请把我们叫做蚂蚁的奶牛、玫瑰树的队伍、小小的绿东西吧!”

  我作为一个人站在一旁,望着这株玫瑰,望着这些小小的绿东西——他们的名字我不愿意喊出来;也不愿意侮辱一个玫瑰中的`公民,一个有许多卵子和小孩的大家族。本来我是带着肥皂水和恶意来的,打算喷他们一通。现在我打算把这肥皂水吹成泡,然后凝望着它们的美,可能每个泡里面会有一篇童话的。

  泡越长越大,泛出各种颜色。泡里好像都藏着珍珠。泡浮起来,翱翔着,飞到一扇门上,于是爆裂了。但是这扇门忽然开了!童话妈妈站在门口。

  “是的,那些小小的绿东西——我不说出他们的名字!关于他们的事情,童话妈妈讲的要比我好得多。”

  “蚜虫!”童话妈妈说。“我们对任何东西应该叫出它正确的名字。如果在一般场合下不敢叫,我们至少可以在童话中叫的。”

  伤心事

  我们现在所讲的这个故事实际上分做两部分:头一部分可以删掉,但是它可以告诉我们一点初步的情节——这是很有用的。

  我们是住在乡下的一个邸宅里。恰巧是主人要出去一天。在这同时,有一位太太从邻近的小镇里到来了。她带着一只哈巴狗;据她说,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要处理她在制革厂的几份股子。她把所有的文件都带来了:我们都忠告她,叫她把这些文件放在一个封套里,在上面写出业主的地址:“作战兵站总监,爵士”等等。

  她听我们讲,同时拿起笔,沉思了一会儿,于是就要求我们把这意见又慢慢地念一次。我们同意,于是她就写起来。当她写到“作战……总监……”的时候,她把笔停住了,叹了一口气说:“不过我只是一个女人!”

  当她在写的时候,她把那只哈巴狗放在地上。它狺狺地叫起来。她是为了它的兴趣和健康才把它带来的,因此人们不应该把它放在地上。它外表的特点是一个朝天的鼻子和一个肥胖的背。

  “它并不咬人!”太太说。“它没有牙齿。它是像家里的一个成员,忠心而脾气很坏。不过这是因为我的孙子常常开它的玩笑的缘故:他们做结婚的游戏,要它扮做新娘。可怜的小老头儿,这使它太吃不消了!”

  她把她的文件交出去了,于是她便把她的哈巴狗抱在怀里。这就是故事的头一部分,可以删去。“哈巴狗死掉了!”这是故事的第二部分。

  这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我们来到城里,在一个客栈里安住下来。

  我们的窗子面对着制革厂的院子。院子用木栏栅隔做两部。一部里面挂着许多皮革——生皮和制好了的皮。这儿一切制革的必需器具都有,而且是属于这个寡妇的,哈巴狗在早晨死去了,被埋葬在这个院子里。寡妇的孙子们(也就是制革厂老板的未亡人的孙子们,因为哈巴狗从来没有结过婚)掩好了这座坟。它是一座很美的坟——躺在它里面一定是很愉快的。

  坟的'四周镶了一些花盆的碎片,上面还撒了一些沙子。坟顶上还插了半个啤酒瓶,瓶颈朝上——这并没有什么象征的意义。

  孩子们在坟的周围跳舞。他们中间最大的一个孩子——一个很实际的、七岁的小孩子——提议开一个哈巴狗坟墓展览会,让街上所有的人都来看。门票价是一个裤子扣,因为这是每个男孩子都有的东西,而且还可以有多余的来替女孩子买门票。这个提议得到全体一致通过。

  街上所有的孩子——甚至后街上的孩子——都拥到这地方来,献出他们的扣子。这天下午人们可以看到许多孩子只有一根背带吊着他们的裤子,但是他们却看到了哈巴狗的坟墓,而这也值得出那么多的代价一看。

  不过在制革厂的外面,紧靠着入口的地方,站着一个衣服褴褛的女孩子。她很可爱,她的鬈发很美丽,她的眼睛又蓝又亮,使人看到感觉愉快。她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她也不哭。每次那个门一打开的时候,她就朝里面怅然地望很久。她没有一个扣子——这点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因此她就悲哀地呆在外面,一直等到别的孩子们都参观了坟墓、离去了为止。然后她就坐下来,把她那双棕色的小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大哭一场;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看过哈巴狗的坟墓。就她说来,这是一件伤心事,跟成年人常常所感到的伤心事差不多。

  我们在上面看到这情景,而且是高高地在上面观看。这件伤心事,像我们自己和许多别人的伤心事一样,使得我们微笑!这就是整个的故事。任何人如果不了解它,可以到这个寡妇的制革厂去买一份股子。

  笔和墨水壶

  在一个诗人的房间里,有人看到桌上的墨水壶,说:“一个墨水壶所能产生的东西真是了不起!下一步可能是什么呢?是的,那一定是了不起的!”

  “一点也不错,”墨水壶说。“那真是不可想象——我常常这样说!“它对那枝鹅毛笔和桌上其他能听见它的东西说。”我身上产生出来的东西该是多美妙呵!是的,这几乎叫人不相信!当人把笔伸进我身体里去的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我可以产生出什么东西。我只须拿出我的一滴就可以写半页字,记载一大堆东西。我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东西。我身上产生出所有的诗人的作品:人们以为自己所认识的那些生动的人、一切深沉的感情、幽默、大自然美丽的图画等。我自己也不理解,因为我不认识自然,但是它无疑地是存在于我身体里面的。从我的身体出来的有:飘荡的人群、美丽的姑娘、骑着骏马的勇士、比尔·杜佛和吉斯丹·吉美尔。是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坦白地说,我真想不到我会有什么东西拿出来。”

  “你这话说得对!”鹅毛笔说。“你完全不用头脑,因为如果你用用头脑的话,你就会了解,你只不过供给一点液体罢了。你流出水,好使我能把我心里的东西清楚地表达出来,真正在纸上写字的是笔呀!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一点。大多数的人对于诗的理解和一个老墨水壶差不了多少。”

  “你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墨水壶说。“用不到一个星期,你就已经累得半死了。你幻想自己是一个诗人吗?你不过是一个佣人罢了。在你没有来以前,我可是认识不少你这种人。你们有的是属于鹅毛这个家族,有的是英国造的!鹅毛笔和钢笔,我都打过交道!许多都为我服务过;当他——人——回来时,还有更多的会来为我服务,——他这个人代替我行动,写下他从我身上取出来的`东西。我倒很想知道,他会先从我身上取出什么来。”

  “墨水!古时的笔是用鹅毛管做的。”笔说。

  晚上很迟的时候,诗人回来了。他去参加了一个音乐会,听了一位杰出提琴家的演奏,而且还被这美妙的艺术迷住了。这位音乐家在他的乐器上奏出惊人的丰富的调子、一会儿像滚珠似的水点,一会儿像在啾啾合唱的小鸟,一会儿像吹过枞树林的萧萧的风声。他觉得听到自己的心在哭泣,但是在和谐地哭泣,像一个女人的悦耳的声音一样。

  看样子不仅是琴弦在发出声音,而且是弦柱、甚至梢和共鸣盘在发出声音。这是一次很惊人的演奏!虽然乐器不容易演奏,但是弓却轻松地在弦上来回滑动着,像游戏似的。你很可能以为任何人都可以拉它几下子。

  提琴似乎自己在发出声音,弓也似乎自己在滑动——全部音乐似乎就是这两件东西奏出来的。人们忘记了那位掌握它们和给与它们生命与灵魂的艺术家。人们把这位艺术家忘掉了,但是这位诗人记得他,写下了他的名字,也写下了他的感想:

  “提琴和弓只会吹嘘自己的成就,这是多么傻啊!然而我们人常常干这种傻事——诗人、艺人、科学发明家、将军。我们表现出自高自大,而我们大家却不过是上帝所演奏的乐曲罢了。光荣应该属于他!我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值得骄傲。”

  是的,诗人写下这样的话,作为寓言把它写下来的,并且把它题名为:艺术家和乐器。

  “这是讲给你听的呀,太太!”当旁边没有别人的时候,笔这样对墨水壶说。“你没有听到他在高声朗诵我所写的东西么?”

  “是的,这就是我交给你、让你写下的东西呀,”墨水壶说。“这正是对你自高自大的一种讽刺!别人挖苦你,你却不知道!我从心里向你射出一箭——当然我是知道我的恶意的!”

  “你这个墨水罐子!”笔说。

  “你这根笔杆子!”墨水壶也说。

  它们各自都相信自己回击得很好,回击得漂亮。这种想法使得它们感到愉快——它们可以抱着这种愉快的心情去睡觉,而它们也就睡着了。不过那位诗人并没有睡去。他心里涌出许多思想,像提琴的调子,像滚动的珠子,像吹过森林的萧萧风声。他在这些思想中能够触觉到自己的心,能够看到永恒的造物主的一线光明。

  光荣应该属于他!

  蜗牛和玫瑰树

  在一个花园的周围,有一排榛树编的篱笆。篱笆的外面是田地和草场,上面有许多母牛和羊。不过在花园的中央有一株开着花的玫瑰树。树底下住着一只蜗牛。他的壳里面有一大堆东西——那就是他自己。

  “等着,到时候看吧!”他说,“我将不止开几次花,或结几个果子,或者像牛和羊一样,产出一点儿奶。”

  “我等着瞧你的东西倒是不少呢!”玫瑰树说。“我能不能问你一下,你的话什么时候能够兑现呢?”

  “我心里自然有数,”蜗牛说。“你老是那么急!一急就把我弄得紧张起来了。”

  到了第二年,蜗牛仍然躺在原来的地方,在玫瑰树下面晒太阳。玫瑰树倒是冒出了花苞,开出了那永远新鲜的花朵。蜗牛伸出一半身子,把触角探了一下,接着就又缩回去了。一切东西跟去年完全一样!没有任何进展。玫瑰树仍然开着玫瑰花;他没有向前迈一步!”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玫瑰老是开着花,冒出花苞,一直到雪花飘下来,天气变得阴森寒冷为止。这时玫瑰树就向地下垂着头,蜗牛也钻进土里去。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玫瑰花开出来了,蜗牛也爬出来了。

  “你现在成了一株老玫瑰树了!”蜗牛说,“你应该早点准备寿终正寝了,你所能拿出来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了;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处,是一个问题。我现在也没有时间来考虑。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你没有对你个人的发展做过任何努力,否则你倒很可能产生出一点别的像样的东西呢。你能回答这问题吗?你很快就会只剩下一根光杆了!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你简直吓死我!”玫瑰树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是的,你从来不费点脑筋来考虑问题。你可曾研究一下,你为什么要开花,你的花是怎样开出来的——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别样吗?”

  “没有,”玫瑰树说。“我在欢乐中开花,因为我非开不可。太阳是那么温暖,空气是那么清爽。我喝着纯洁的露水和大滴的雨点。我呼吸着,我生活着!我从土中得到力量,从高空吸取精气;我感到一种快乐在不停地增长;结果我就不得不开花,开完了又开。这是我的生活,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倒是过着非常轻快的日子啦。”蜗牛说道。

  “一点也不错。我什么都有!”玫瑰树说。“不过你得到的东西更多!你是那种富于深思的人物,那种得天独厚的、使整个世界惊奇的人物。”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类事儿,”蜗牛说。“世界不关心我!我跟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自己和我身体里所有的东西已经足够了。”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难道我们不应该把我们最好的东西,把我们能力所能办到的东西都拿出来么?当然,我只能拿出玫瑰花来。可是你?……你是那么得天独厚,你拿出什么东西给这世界呢?你打算拿出什么东西来呢?”

  “我拿出什么东西呢?拿出什么东西?我对世界吐一口唾沫!世界一点用也没有,它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你拿出你的玫瑰花来吧,你做不出什么别的事情来!让榛树结出果子吧,让牛和羊产出奶吧;它们各有各的群众,但是我身体里也有我的群众!我缩到我身体里去,我住在那儿。世界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蜗牛就这样缩进他的`屋子里去了,同时把门带上。

  “这真是可悲!”玫瑰树说。“即使我愿意,我也缩不进我的身体里面去——我得不停地开着花,开出玫瑰花。花瓣落下来,在风里飞翔!虽然如此,我还看到一朵玫瑰夹在一位主妇的圣诗集里,我自己也有一朵玫瑰被藏在一个美丽年轻的女子的怀里,另一朵被一个充满了欢乐的孩子拿去用嘴唇吻。我觉得真舒服,这是真正的幸福。这就是我的回忆——我的生活!”

  于是玫瑰老是天真地开着花。而那只蜗牛则懒散地呆在他的屋子里,世界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许多年过去了。

  蜗牛成了泥土中的泥土,玫瑰树也成了泥土中的泥土,那本圣诗集里作为纪念的玫瑰也枯萎了;可是花园里又开出新的玫瑰花来;花园里又爬出新的蜗牛来。这些蜗牛钻进他们的屋子里去,吐出唾沫,这个世界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要不要把这故事从头再读一遍?……它决不会有什么两样。

  风车

  风车山上有一个风车。它的样子很骄傲,它自己也真的感到很骄傲。

  “我一点也不骄傲!”它说,“不过我的里里外外都很明亮。太阳和月亮照在我的外面,也照着我的里面,我还有混合蜡烛鲸油烛和牛油烛。我敢说我是明亮的。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的构造很好,一看就叫人感到愉快。

  我的怀里有一块很好的磨石;我有四个翅膀——它们生在我的头上,恰恰在我的帽子底下。雀子只有两个翅膀,而且只生在背上。“我生出来就是一个荷兰人;这点可以从我的形状看得出来——‘一个飞行的荷兰人’我知道,大家把这种人叫做‘超自然’的东西,但是我却很自然。我的肚皮上围着一圈走廊,下面有一个住室——我的‘思想’就藏在这里面。别的‘思想’把我一个最强大的主导‘思想’叫做‘磨坊人’。他知道他的要求是什么,他管理面粉和麸子。他也有一个伴侣:名叫‘妈妈’。她是我真正的心。她并不傻里傻气地乱跑。她知道自己要求什么,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她像微风一样温和,像暴风雨一样强烈。她知道怎样应付事情,而且她总会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是我的温柔的一面,而‘爸爸’却是我的坚强的一面。他们是两个人,但也可以说是一个人。他们彼此称为‘我的老伴’。

  “这两个人还有小孩子——‘小思想’。这些‘小思想’也能长大成人。这些小家伙老是闹个不休!最近我曾经严肃地叫‘爸爸’和孩子们把我怀里的磨石和轮子检查一下。我希望知道这两件东西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因为我的内部现在是有毛病了。一个人也应该把自己检查一下。这些小家伙又在闹出一阵可怕的声音来。对我这样一个高高立在山上的人说来,这的确是太不像样子了,一个人应该记住,自己是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而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人的毛病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出来的。

  “我刚才说过,这些小家伙闹出可怕的声音来。最小的那几个钻到我的帽子里乱叫,弄得我怪不舒服的。小‘思想’可以长大起来,这一点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外面也有别的‘思想’来访,不过他们不是属于我这个家族,因为据我看来,他们跟我没有共同之点。那么没有翅膀的屋子——你听不见他们磨石的声音——也有些‘思想’。他们来看我的‘思想’并且跟我的‘思想’闹起所谓恋爱来。这真是奇怪;的确,怪事也真多。

  “我的身上——或者身子里——最近起了某种变化:磨石的活动有些异样。我似乎觉得‘爸爸’换了一个‘老伴’:他似乎得到了一个脾气更温和、更热情的配偶——非常年轻和温柔。但人还是原来的人,只不过时间使她变得更可爱,更温柔罢了。不愉快的事情现在都没有了,一切都非常愉快。

  “日子过去了,新的日子又到来了。时间一天一天地接近光明和快乐,直到最后我的一切完了为止——但不是绝对地完了。我将被拆掉,好使我又能够变成一个新的、更好的磨坊。我将不再存在,但是我将继续活下去!我将变成另一个东西,但同时又没有变!这一点我却难得理解,不管我是被太阳、月亮、混合烛、兽烛和蜡烛照得怎样‘明亮’。我的旧木料和砖土将会又从地上立起来。

  “我希望我仍能保持住我的老‘思想’们:磨坊里的爸爸、妈妈、大孩和小孩——整个的家庭。我把他们大大小小都叫做‘思想的家属’,因为我没有他们是不成的。但是我也要保留住我自己——保留住我胸腔里的磨石,我头上的翅膀,我肚皮上的走廊,否则我就不会认识我自己,别人也不会认识我,同时会说:‘山上有一个磨坊,看起来倒是蛮了不起,但是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是磨坊说的话。事实上,它说的比这还多,不过这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罢了。

  日子来,日子去,而昨天是最后的一天。

  这个磨坊着了火。火焰升得很高。它向外面燎,也向里面燎。它舔着大梁和木板。结果这些东西就全被吃光了。磨坊倒下来了,它只剩下一堆火灰。燃过的地方还在冒着烟,但是风把它吹走了。

  磨坊里曾经活着过的东西,现在仍然活着,并没有因为这件意外而被毁掉。事实上它还因为这个意外事件而得到许多好处。磨坊主的一家——一个灵魂,许多“思想”,但仍然只是一个思想——又新建了一个新的、漂亮的磨坊。

  这个新的跟那个旧的没有任何区别,同样有用。人们说:“山上有一个磨坊,看起来很像个样儿!”不过这个磨坊的设备更好,比前一个更近代化,因为事情总归是进步的。那些旧的木料都被虫蛀了,潮湿了。现在它们变成了尘土。它起初想象的完全相反,磨坊的躯体并没有重新站起来。这是因为它太相信字面上的意义了,而人们是不应该从字面上看一切事情的意义的。

  两只公鸡

  从前有两只公鸡——只在粪堆上,另一只在屋顶上。他们都是骄傲得不可一世。不过他们之中谁表现得最突出呢?请把你的意见讲出来吧……但是我们要保留我们的意见。养鸡场是用一个木栅栏和另外一个场子隔开的。那另外一个场子里有一个粪堆,上面长着一个大黄瓜。黄瓜充分了解,它是生长在温床里的一种植物。

  “这是生来如此,”黄瓜自己心里想。“世上一切东西不会生下来就都是黄瓜;应该还有别种不同的东西才对!鸡啦,鸭啦,以及旁边那个场子里的牛,也都是生物。我现在就看见栅栏上有一只公鸡。比起那只高高在上的风信鸡来,他当然具有更大的重要性。那只风信鸡连叫都不会,更说不上啼!而且它既然没有母鸡,当然也就没有小鸡;它只是老想着自己,冒出一身铜绿!嗨,这只养鸡场上的公鸡,才算得上是一只公鸡哩!瞧他走路的那副样子,简直是跳舞!听他啼叫的那种声音,简直是音乐!他每到一个地方,人们就好像听到了喇叭似的!假如他到这儿来,把我连梗子和叶子一口吃掉,把我藏在他的身体里,那也算是一种很幸福的死吧!”黄瓜说。

  晚间天气变得非常坏。母鸡、小鸡和公鸡都忙着找藏身的地方。这两个场子之间的栅栏被狂风吹垮了,发出很大的声响。瓦向下面飞,但是那只风信鸡仍然坐得稳如泰山。它连头也不掉一下,因为它的头掉不过来。它很年轻,是新近铸出来的,但是它却也很清醒和沉着。它是“生而老成持重的”,与天空中的翩翩飞鸟,如麻雀和燕子之类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它瞧不起这些东西,这些“身材渺小、叽叽喳喳、平平凡凡的鸟儿”。鸽子是身材高大,光彩夺目,颇像珍珠母,同时样子也像某种风信鸡,不过他们却是又胖又呆,而他们心中所想的唯一事情是怎样装点东西到肚皮里面去。“此外,跟他们打交道是再讨厌不过的了,”风信鸡说。

  许多路过的鸟儿来拜访这只风信鸡,告诉它一些关于外国、空中旅行队、惊心动魄的拦路抢劫的.故事,以及与猛禽遭遇的故事。这类事儿在头一次听来是新鲜有趣的,但是风信鸡后来知道,他们老是重复,老是讲着同样的事情。

  这是很单调的!他们是很单调的,一切都是单调的,谁都不值得来往,每个人都是呆板乏味。

  “这个世界真是一文不值,”它说。“一切都是无聊之至!”

  风信鸡变得所谓“烦”起来了。这种情况在黄瓜看来——如果它知道的话——是非常有趣的。不过它只知道景仰养鸡场的这只公鸡,而不知他已经走进它的场子里,到它的身边来了。

  栅栏已经垮了,但闪电和雷声却是过去了。

  “你们对于那阵叫声有什么感想?”公鸡问他的母鸡和小鸡。“那调子比较粗——缺乏艺术性。”

  母鸡和小鸡都飞到那个粪堆上去。公鸡也走来,像一个骑士。

  “你这菜园的植物啊!”他对黄瓜说这话的时候,它体会到了他很有文化修养,却没有想到他正在啄它,把它吃掉。

  “幸福的死!”

  接着母鸡来了,小鸡也来了。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开始跑,别的也就都跑起来。他们咯咯地叫着,唱着,朝这公鸡望。他们因为他而感到骄傲,觉得他是他们的族人。

  “幄——幄——幄——幄!”他啼起来。“只要我在世界的养鸡场上叫一声,小鸡马上就长成大鸡。”

  于是母鸡和小鸡就跟着他咯咯地叫和唱。

  这时公鸡就告诉他们一个重大消息:

  “一只公鸡能够生蛋!你们知道这蛋里面有什么吗?在这蛋里面有一个蛇怪。谁见到都会受不了的。人类都知道这件事。现在你们也知道了——知道了我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我是一只怎样杰出的公鸡!”

  讲完以后,这只公鸡就拍拍翅膀,把鸡冠竖起来,又啼了一声。大家都震动了一下——包括所有的母鸡和小鸡。不过他们同时又感到万分骄傲,觉得他们族人之中居然有这么一个杰出的人物。他们都咯咯地叫着、唱着,好叫那个风信鸡听到。它当然听到了,但是它一点也不动。

  “这真是无聊之至!”风信鸡心里说。“养鸡场里的公鸡是从来不生蛋的,而我自己呢,我懒得生蛋。如果我高兴的话,我可以生风蛋!但是这个世界不配有一个风蛋!一切真是无聊之至!现在我连坐在这儿也不愿意了。”

  因此风信鸡就倒下来了。但是它并没有压死养鸡场上的那只公鸡,“虽然它有这个意图!”母鸡们说。这故事的教训是什么呢?

  “与其变得烦而倒下来,倒不如啼几声为好。”

  跳高者

  有一次,跳蚤、蚱蜢和跳鹅想要知道它们之中谁跳得。它们把所有的人和任何愿意来的人都请来参观这个伟大的场面。它们这三位的跳高者就在一个房间里集合起来。

  这是丹麦一种旧式的玩具,它是用一根鹅的胸骨做成的;加上一根木栓和一根线,再擦上一点蜡油,就可以使它跳跃。

  “对啦,谁跳得,我就把我的女儿嫁给谁!”国王说,“因为,假如让这些朋友白白地跳一阵子,那就未免太不像话了!”

  跳蚤第一个出场。它的态度非常可爱:它向四周的人敬礼,因为它身体中流着年轻小一姐的血液,习惯于跟人类混在一起,而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接着蚱蜢就出场了,它的确很粗笨,但它的身体很好看。它穿着它那套天生的绿制一服。此外,它的整个外表说明它是出身于埃及的一个古老的`家庭,因此它在这儿非常受到人们的尊敬。人们把它从田野里弄过来,放在一个用纸牌做的三层楼的房子里——这些纸牌有画的一面都朝里。这房子有门也有窗,而且它们是从“美人”身中剪出来的。

  “我唱得非常好,”它说,“甚至十六个本地产的蟋蟀从小时候开始唱起,到现在还没有获得一间纸屋哩。它们听到我的情形就嫉妒得要命,把身体弄得比以前还要瘦了。”

  跳蚤和蚱蜢这两位毫不含糊地说明了它们是怎样的人物。它们认为它们有资格和一位公主结婚。

  跳鹅一句话也不说。不过据说它自己更觉得了不起。宫里的狗儿把它嗅了一下,很有把握地说,跳鹅是来自一个上等的家庭。那位因为从来不讲话而获得了三个勋章的老顾问官说,他知道跳鹅有预见的天才:人们只须看看它的背脊骨就能预知冬天是温和还是寒冷。这一点人们是没有办法从写历书的人的背脊骨上看出来的。

  “好,我什么也不再讲了!”老国王说,“我只须在旁看看,我自己心中有数!”

  现在它们要跳了。跳蚤跳得非常高,谁也看不见它,因此大家就说它完全没有跳。这种说法太不讲道理。

  蚱蜢跳得没有跳蚤一半高。不过它是向国王的脸上跳过来,因此国王就说,这简直是可恶之至。

  跳鹅站着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大家就认为它完全不能跳。

  “我希望它没有生病!”宫里的狗儿说,然后它又在跳鹅身上嗅了一下。

  “嘘!”它笨拙地一跳,就跳到公主的膝上去了。她坐在一个矮矮的金凳子上。

  国王说:“谁跳到我的女儿身上去,谁就要算是跳得的了,因为这就是跳高的目的。不过能想到这一点,倒是需要有点头脑呢——跳鹅已经显示出它有头脑。它的腿长到额上去了!”

  所以它就得到了公主。

  “不过我跳得!”跳蚤说。“但是这一点用处也没有!不过尽管她得到一架带木栓和蜡油的鹅骨,我仍然要算跳得。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一个人如果想要使人看见的话,必须有身材才成。”

  跳蚤于是便投效一个外国兵一团一。据说它在当兵时牺牲了。

  那只蚱蜢坐在田沟里,把这世界上的事情仔细思索了一番,不禁也说:“身材是需要的!身材是需要的!”

  于是它便唱起了它自己的哀歌。我们从它的歌中得到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可能不是真的,虽然它已经被印出来了。

  祖母

  祖母很老了;她的脸上有许多皱纹,她的头发很白。不过她的那对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甚至比星星还要美丽。它们看起来是非常温和和可爱的。她还能讲许多好听的故事。她穿着一件花长袍。这是用一种厚绸子做的;长袍发出沙沙的声音。祖母知道许多事情,因为她在爸爸和妈妈没有生下来以前早就活着——这是毫无疑问的!祖母有一本《赞美诗集》,上面有一个大银扣子,可以把它锁住,她常常读这本书。书里夹着一朵玫瑰花;它已经压得很平、很干了。它并不像她玻璃瓶里的玫瑰那样美丽,但是只有对这朵花她才露出她最温柔的微笑,她的眼里甚至还流出泪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祖母要这样看着夹在一本旧书里的一朵枯萎了的玫瑰花。你知道吗?每次祖母的眼泪滴到这朵花上的时候,它的颜色就立刻又变得鲜艳起来。这朵玫瑰张开了,于是整个房间就充满了香气。四面的墙都向下陷落,好像它们只不过是一层烟雾似的。她的周围出现了一片美丽的绿树林;阳光从树叶中间渗进来。这时祖母——嗯,她又变得年轻起来。她是一个美丽的`小姑娘,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红红的圆脸庞,又好看,又秀气,任何玫瑰都没有她这样鲜艳。而她的那对眼睛,那对温柔的、纯洁的眼睛,永远是那样温柔和纯洁。在她旁边坐着一个男子,那么健康,那么高大。他送给她一朵玫瑰花,她微笑起来——祖母现在可不能露出那样的微笑了!是的,她微笑了。可是他已经不在了,许多思想,许多形象在她面前浮过去了。那个美貌的年轻人现在不在了,只有那朵玫瑰花还躺在《赞美诗集》里。祖母——是的,她现在是一个老太婆,仍然坐在那儿——望着那朵躺在书里的、枯萎了的玫瑰花。

  现在祖母也死了。她曾经坐在她的靠椅上,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现在讲完了,”她说,“我也倦了;让我睡一会儿吧。”于是她把头向后靠着,吸了一口气。于是她慢慢地静下来,她的脸上现出幸福和安静的表情,好像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于是人们就说她死了。

  她被装进一具黑棺材里。她躺在那儿,全身裹了几层白布。她是那么美丽而温柔,虽然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她所有的皱纹都没有了,她的嘴上浮出一个微笑。她的头发是那么银白,是那么庄严。望着这个死人,你一点也不会害怕——这位温柔、和善的老祖母。《赞美诗集》放在她的头下,因为这是她的遗嘱。那朵玫瑰花仍然躺在这本旧书里面。人们就这样把祖母葬了。

  在教堂墙边的一座坟上,人们种了一棵玫瑰花。它开满了花朵。夜营在花上和墓上唱着歌。教堂里的风琴奏出最优美的圣诗——放在死者头下的那本诗集里的圣诗。月光照在这坟上,但是死者却不在那儿。即使在深夜,每个孩子都可以安全地走到那儿,在墓地墙边摘下一朵玫瑰花。一个死了的人比我们活着的人知道的东西多。死者知道,如果我们看到他们出现,我们该会起多大的恐怖。死者比我们大家都好,因此他们就不再出现了。棺材上堆满了土,棺材里面塞满了土。《赞美诗集》和它的书页也成了土,那朵充满了回忆的玫瑰花也成了土。不过在这土上面,新的玫瑰又开出了花,夜莺在那上面唱歌,风琴奏出音乐,于是人们就想起了那位有一对温和的、永远年轻的大眼睛的老祖母。眼睛是永远不会死的!我们的眼睛将会看到祖母,年轻美丽的祖母,像她第一次吻着那朵鲜红的、现在躺在坟里变成了土的玫瑰花时的祖母。

  天鹅的窠

  在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有一个古老的天鹅窠。它名叫丹麦。天鹅就是在它里面生出来的,过去和现在都是这样。它们的名字永远不会被人遗忘。

  在远古的时候,有一群天鹅飞过阿尔卑斯山,在"五月的国度"里的绿色平原上落下来。住在这儿是非常幸福的。

  这一群天鹅叫做"长胡子人"。

  另外一群长着发亮的羽毛和诚实的眼睛的天鹅,飞向南方,在拜占庭落下来。它们在皇帝的座位周围住下来,同时伸开它们的白色大翅膀,保护他的盾牌。这群天鹅叫做瓦林格人。

  法国的海岸上升起一片惊恐的声音,因为嗜血狂的天鹅,拍着带有火焰的翅膀,正在从北方飞来。人们祈祷着说:"愿上帝把我们从这些野蛮的北欧人手中救出来!”

  一只丹麦的天鹅站在英国碧绿的草原上,站在广阔的海岸旁边。他的头上戴着代表三个王国的.皇冠;他把他的王节伸向这个国家的土地上。

  波美尔海岸上的异教徒都在地上跪下来,因为丹麦的天鹅,带着绘有十字的旗帜和拔出的剑,向这儿飞来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你会这样说。

  不过离我们的时代不远,还有两只强大的天鹅从窠里飞出来了。

  一道光射过天空,射到世界的每个国土上。这只天鹅拍着他的强大的翅膀,撒下一层黄昏的烟雾。接着星空渐渐变得更清楚,好像是快要接近地面似的。这只天鹅的名字是透却·布拉赫。

  “是的,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你可能说,"但是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呢?”

  在我们的这个时代里,我们曾看见过许多天鹅在美丽地飞翔:有一只把他的翅膀轻轻地在金竖琴的弦上拂过去。

  这琴声响遍了整个的北国:挪威的山似乎在古代的太阳光中增高了不少;松林和赤杨发出沙沙的回音;北国的神仙、英雄和贵妇人在深黑的林中偷偷地露出头角。

  我们看到一只天鹅在一个大理石山上拍着翅膀,把这座山弄得崩裂了。被囚禁在这山中的美的形体,现在走到明朗的太阳光中来。世界各国的人抬起他们的头来,观看这些绝美的形体。

  我们看到第三只天鹅纺着思想的线。这线绕着地球从这个国家牵到那个国家,好使语言像闪电似的从这个国家传到那个国家。

  我们的上帝喜欢这个位于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的天鹅窠。让那些的鸟儿从空中飞来颠覆它吧。"永远不准有这类事情发生!"甚至羽毛还没有长全的小天鹅都会在这窠的边缘守卫——我们已经看到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可以让他们的柔嫩的胸脯被啄得流血,但他们会用他们的嘴和爪斗争下去。

  许多世纪将会过去,但是天鹅将会不断地从这个窠里飞出来。世界上的人将会看见他们,听见他们。要等人们真正说"这是最后的一只天鹅,这是天鹅窠里发出的一个最后的歌声",那时间还早得很呢!

  在辽远的海极

  有几艘大船开到北极去;它们的目的是要发现陆地和海的界线,同时也要试验一下,人类到底能够向前走多远。它们在雾和冰中已经航行了好几年,而且也吃过不少的苦头。现在冬天开始了,太阳已经不见了。漫长的黑夜将要一连持续好几个星期。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冰块。船只已经凝结在冰块的中间。雪堆积得很高;从雪堆中人们建立起蜂窠似的小屋——有的很大,像我们的古冢;有的还要大,可以住下三四个人。但是这儿并不是漆黑一团;北极光射出红色和蓝色的光彩,像永远不灭的、大朵的焰火。雪发出亮光,大自然是一起黄昏的彩霞。

  当天空是最亮的时候,当地的土人就成群结队地走出来。他们穿着毛茸茸的皮衣,样子非常新奇。他们坐着用冰块制作成的雪橇,运输大捆的`兽皮,好使他们的雪屋能够铺上温暖的地毡。这些兽皮还可以当做被子和褥子使用。当外面正在结冰、冷得比我们严寒的冬天还要冷的时候,水手们就可以裹着这些被子睡觉。

  在我们住的地方,这还不过是秋天。住在冰天雪地里的他们也不禁想起了这件事情。他们记起了故乡的太阳光,同时也不免记起了挂在树上的红叶。钟上的时针指明这正是夜晚和睡觉的时候。事实上,冰屋里已经有两个人躺下来要睡了。

  这两个人之中最年轻的那一位身边带着他最好和最贵重的宝物——一部《圣经》。这是他动身前他的祖母送给他的。他每天晚上把它放在枕头底下,他从儿童时代起就知道书里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他每天读一小段,而且每次翻开的时候,他就读到这几句能给他安慰的神圣的话语:“我若展开清晨的翅膀,飞到海极居住,就是在那里,你的手必引导我,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

  他记住这些含有真理的话,怀着信心,闭起眼睛;于是他睡着了,做起梦来。梦就是上帝给他的精神上的启示。当身体在休息的时候,灵魂就活跃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一点;这好像那些亲爱的、熟识的、旧时的歌声;这好像那在他身边吹动的、温暖的夏天的风。他从他睡的地方看到一漂白光在他身上扩展开来,好像是一件什么东西从雪屋顶上照进来了似的。他抬起头来看,这白天并不是从墙上、或从天花板上射来的。它是从安琪儿肩上的两个大翅膀上射下来的。他朝他的发光的、温柔的脸上望去。

  这位安琪儿从《圣经》的书页里升上来,好像是从百合的花萼里升上来似的。他伸开手臂,雪屋的墙在向下坠落,好像不过是一层轻飘的薄雾似的。故乡的绿草原、山丘和赤褐色的树林在美丽的秋天的太阳光中静静地展开来。

  鹳鸟的窠已经空了,但是野苹果树上仍然悬着苹果,虽然叶子都已经落掉了。玫瑰射出红光;在他的家——一个农舍——的窗子面前,一只八哥正在一个小绿笼子里唱着歌。这只八哥所唱的就正是他以前教给它的那支歌。祖母在笼子上挂些鸟食,正如他——她的孙子——以前所作过的那样。铁匠的那个年轻而美丽的女儿,正站在井边汲水。

  她对祖母点着头,祖母也对她招手,并且给她看一封远方的来信。这封信正是这天从北极寒冷的地方寄来的。她的孙子现在就在上帝保护之下,住在那儿。

  她们不禁大笑起来,又不禁哭起来;而他住在冰天雪地里,在安琪儿的双翼下,也不禁在精神上跟她们一起笑,一起哭。她们高声地读着信上所写的上帝的话语:就是在海极居住,“你的右手,也必扶持我。”四周发出一阵动听的念圣诗的声音。安琪儿在这个梦中的年轻人身上,展开他的迷雾一般的翅膀。

  他的梦做完了。雪屋里是一起漆黑,但是他的头底下放着《圣经》,他的心里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在这海极的地方”,上帝在他的身边,家也在他的身边!

  钱猪

  婴儿室里有许多许多玩具;橱柜顶上有一个扑满,它的形状像猪,是泥烧的。它的背上自然还有一条狭口。这狭口后来又用刀子挖大了一点,好使整个银元也可以塞进去。的确,除了许多银毫以外,里面也有两块银元。

  钱猪装得非常满,连摇也摇不响——这的确要算是一只钱猪所能达到的最高峰了。他现在高高地站在橱柜上,瞧不起房里一切其他的东西。他知道得很清楚,他肚皮里所装的钱可以买到这所有的玩具。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心中有数”。

  别的玩具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它们不讲出来——因为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讲。桌子的`抽屉是半开着的;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玩具。她略微有点儿旧,脖子也修理过一次。她朝外边望了一眼,说:

  “我们现在来扮演人好吗?因为这究竟是值得一做的事情呀!”

  这时大家骚动了一下,甚至墙上挂着的那些画也掉过身来,表示它们也有反对的一面;不过这并不是说明它们在。

  现在是半夜了。月亮从窗子外面照进来,送来不花钱的光。游戏就要开始了。所有的玩具,甚至属于比较粗糙的玩具一类的学步车,都被邀请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学步车说。“我们不能全都是贵族。正如俗话所说的,总要有人做事才成!”

  只有钱猪接到了一张手写的请帖,因为他的地位很高,大家都相信他不会接受口头的邀请。的确,他并没有回答说他来不来,而事实上他没有来。如果要他参加的话,他得在自己家里欣赏。大家可以照他的意思办,结果他们也就照办了。

  那个小玩偶舞台布置得恰恰可以使他一眼就能看到台上的扮演。大家想先演一出喜剧,然后再吃茶和做知识练习。

  他们立刻就开始了。摇木马谈到训练和纯血统问题,学步车谈到铁路和蒸汽的力量。这些事情都是他们的本行,所以他们都能谈谈。座钟谈起:“滴答——滴答”。它知道它敲的是什么时候,不过,有人说他走的并不准确。竹手杖直挺挺地站着,骄傲得不可一世,因为它上面包了银头,下面箍了铜环,上上下下都包了东西。沙发上躺着两个绣花垫子,很好看,但是糊涂。现在戏可以开始了。

  大家坐着看戏。事先大家都说好了,观众应该根据自己喜欢的程度喝彩、鼓掌和跺脚。不过马鞭说他从来不为老人鼓掌,他只为还没有结婚的年轻人鼓掌。

  “我对大家都鼓掌,”爆竹说。

  “一个人应该有一个立场!”痰盂说。这是当戏正在演的时候他们心中所有的想法。

  这出戏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演得很好。所有的人物都把它们涂了颜色的一面掉向观众,因为他们只能把正面拿出来看,而不能把反面拿出来看。大家都演得非常好,都跑到舞台前面来,因为拉着它们的线很长,不过这样人们就可以把他们看得更清楚。

  那个补了一次的玩偶是那么兴奋,弄得她的补丁都松开了。钱猪也看得兴奋起来,他决心要为演员中的某一位做点事情:他要在遗嘱上写下,到了适当的时候,他要这位演员跟他一起葬在公墓里。这才是真正的愉快,因此大家就放弃吃茶,继续做知识练习。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扮演人类了。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恶意,因为他们只不过是扮演罢了,每件东西只想着自己,和猜想钱猪的心事;而这钱猪想得最远,因为他想到了写遗嘱和入葬的事情。这事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他总是比别人料想得早。

  啪!他从橱柜上掉下来了——落到地上,跌成了碎片。小钱毫跳着,舞着,那些顶小的打着转,那些大的打着转滚开了,特别是那块大银元——他居然想跑到广大的世界里去。他真的跑到广大的世界里去了,其他的也都是一样。

  钱猪的碎片则被扫进垃圾箱里去了。不过,在第二天,碗柜上又出现了一个泥烧的新钱猪。它肚皮里还没有装进钱,因此它也摇不出响声来;在这一点上说来,它跟别的东西完全没有什么分别。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与这开始同时,我们作一个结尾。

  完全是真的

  “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母鸡说。她讲这话的地方不是城里发生这个故事的那个区域。“那是鸡屋里的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今夜不敢一个人睡觉了!真是幸运,我们今晚大伙儿都栖在一根栖木上!”于是她讲了一个故事,弄得别的母鸡羽毛根根竖起,而公鸡的冠却垂下来了。这完全是真的!

  不过我们还是从头开始吧。事情是发生在城里另一区的鸡屋里面。太阳落下了,所有的母鸡都飞上了栖木。有一只母鸡,羽毛很白,腿很短;她总是按规定的数目下蛋。在各方面说起来,她是一只很有身份的母鸡。当她飞到栖木上去的时候,她用嘴啄了自己几下,弄得有一根小羽毛落下来了。

  “事情就是这样!”她说,“我越把自己啄得厉害,我就越漂亮!”她说这话的神情是很快乐的,因为她是母鸡中一个心情愉快的人物,虽然我刚才说过她是一只很有身份的鸡。不久她就睡着了。

  周围是一起漆黑。母鸡跟母鸡站在一边,不过离她最近的那只母鸡却睡不着。她在静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一个人要想在世界上安静地活下去,就非得如此做不可。不过她禁不住要把她所听到的事情告诉她的邻居:

  “你听到过刚才的话吗?我不愿意把名字指出来。不过有一只母鸡,她为了要好看,啄掉自己的羽毛。假如我是公鸡的话,我才真要瞧不起她呢。”

  在这些母鸡的上面住着一只猫头鹰和她的.丈夫以及孩子。她这一家人的耳朵都很尖:邻居刚才所讲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他们翻翻眼睛;于是猫头鹰妈妈就拍拍翅膀说:

  “不要听那类的话!不过我想你们都听到了刚才的话吧?我是亲耳听到过的;你得听了很多才能记住。有一只母鸡完全忘记了母鸡所应当有的礼貌:她甚至把她的羽毛都啄掉了,好让公鸡把她看个仔细。”

  “提防孩子们听到,”猫头鹰爸爸说。“这不是孩子们可以听的话。”

  “我还是要把这话告诉对面的猫头鹰!她是一个很正派的猫头鹰,值得来往!”于是猫头鹰妈妈就飞走了。

  “呼!呼!呜——呼!”他们俩都喊起来,而喊声就被下边鸽子笼里面的鸽子听见了。“你们听到过那样的话没有?呼!呼!有一只母鸡,她把她的羽毛都啄掉了,想讨好公鸡!她一定会冻死的——如果她现在还没有死的话。呜——呼!”

  “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鸽子咕咕地叫着。

  “在对面的那个屋子里!我几乎可说是亲眼看见的。把它讲出来真不像话,不过那完全是真的!”

  “真的!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所有的鸽子说,同时向下边的养鸡场咕咕地叫:“有一只母鸡,也有人说是两只,她们都把所有的羽毛都啄掉,为的是要与众不同,借此引起公鸡的注意。这是一种冒险的玩意儿,因为这样她们就容易伤风,结果一定会发高热死掉。她们两位现在都死了。”

  “醒来呀!醒来呀!”公鸡大叫着,同时向围墙上飞去。他的眼睛仍然带着睡意,不过他仍然在大叫。”三只母鸡因为与一只公鸡在爱情上发生不幸,全都死去了。她们把她们的羽毛啄得精光。这是一件很丑的事情。我不愿意把它关在心里;让大家都知道它吧!”

  “让大家都知道它吧!”蝙蝠说。于是母鸡叫,公鸡啼。“让大家都知道它吧!让大家都知道它吧!”于是这个故事就从这个鸡屋传到那个鸡屋,最后它回到它原来所传出的那个地方去。

  这故事变成:"五只母鸡把她们的羽毛都啄得精光,为的是要表示出她们之中谁因为和那只公鸡失了恋而变得最消瘦。后来她们相互啄得流血,弄得五只鸡全都死掉。这使得她们的家庭蒙受羞辱,她们的主人蒙受极大的损失。”

  那只落掉了一根羽毛的母鸡当然不知道这个故事就是她自己的故事。因为她是一只很有身份的母鸡,所以她就说:

  “我瞧不起那些母鸡;不过像这类的贼东西有的是!我们不应该把这类事儿掩藏起来。我尽我的力量使这故事在报纸上发表,让全国都知道。那些母鸡活该倒霉!她们的家庭也活该倒霉!”

  这故事终于在报纸上被刊登出来了。这完全是真的:一根小小的羽毛可以变成五只母鸡。

  一千年之内

  是的,在一千年之内,人类将乘着蒸汽的翅膀,在天空中飞行,在海洋上飞行!年轻的美洲人将会成为古老欧洲的游客。他们将会到这儿来看许多古迹和成为废墟的城市,正如我们现在去参拜南亚的那些正在湮灭的奇观一样。

  他们在一千年之内就会到来!

  泰晤士河,多瑙河,莱茵河仍然在滚滚地流;布朗克山带着它积雪的山峰在屹立着;北极光照耀着北国的土地;但是人类已经一代接着一代地化为尘土,曾经一度当权的人们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消逝,跟那些躺在坟墓里的人没有两样。富有的商人在这些坟地上——因为这片土地是他的田产——放了一个凳子。他坐在那上面欣赏他一片波浪似的麦田。

  “到欧洲去!”美洲的年轻人说,“到我们祖先的国度去,到回忆和幻想的美丽的国度去——到欧洲去!”

  飞船到来了,里面坐满了客人,因为这种旅行要比海上航行快得多。海底的电线已经把这批空中旅客的人数报告过去了。大家已经可以看见欧洲——爱尔兰的.海岸线。但是旅客们仍然在睡觉。当他们到了英国上空的时候,人们才会把他们喊醒。他们所踏上的欧洲的头一片土地是知识分子所谓的莎士比亚的国度——别的人把它称为的国度,机器的国度。

  他们在这儿停留了一整天——这一群忙碌的人在英格兰和苏格兰只能花这么多的时间。

  于是他们通过英吉利海峡的隧道到法国去——到查理大帝和拿破仑的国度里去。人们提起了莫里哀这个名字。

  学者们讲起了远古时代的古典派和浪漫派;大家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英雄、诗人和科学家;我们还不知道这些人,但他们将会在欧洲的中心——巴黎——产生。

  飞船飞到哥伦布所出发的那个国度。柯尔特兹是在这儿出生,加尔得龙在这儿写出他奔放的诗剧。在那些开满了花朵的山谷里,仍然住着黑眼睛的美妇人;在那些古老的歌中,人们可以听到西得和阿朗布拉的名字。

  旅客们横越过高空和大海,到了意大利。古老的、永恒的罗马就在这儿。它已经消逝了;加班牙是一片荒凉。圣彼得教堂只剩下一堵孤独的断墙,但是人们还要怀疑它是不是真迹。

  接着他们就到了希腊。他们在奥林普斯山顶上的华贵旅馆里过了一夜,表明他们曾经到过这块地方。旅程向波士泼路斯前进,以便到那儿休息几个钟头,同时看看拜占庭的遗址。传说上所讲的那些曾经是土耳其人作为哈伦花园的地方,现在只有穷苦的渔人在那儿撒网。

  他们在宽阔的多瑙河两岸的那些大城市的遗迹上飞过。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不认识这些城市。它们是在时间的进程中成长起来的;它们充满了记忆。在这儿旅客们一会儿在这儿落下来,一会儿又从那儿飞走。

  下面出现的就是德国。它的土地上密布着铁路和运河。在这国土上,路德讲过话,歌德唱过歌,莫扎特掌握过音乐的领导权。在科学和音乐方面,这儿曾经出现过辉煌的名字——我们所不认识的名字。他们花了一天工夫游览德国,另一天工夫游览北欧——奥尔斯德特和林涅斯的祖国,充满了古代英雄和住着年轻诺曼人的挪威。他们在归途中拜访了冰岛。沸泉已经不再喷水了,赫克拉火山也已经熄灭。不过那座坚固的石岛仍然屹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作为传奇故事和诗篇的永久纪念碑。

  “在欧洲可以看的东西真多!”年轻的美国人说,“我们花一周的工夫就把它看完了,而且这并不困难,像那位伟大的旅行家(于是他举出了他的一个同时代的人的名字)在他的名著《一周游欧记》中所说的一样。”

  顽皮的孩子

  从前有一位老诗人——一位非常和善的老诗人。有一天晚上,他坐在家里,外面起了一阵可怕的风暴。雨在倾盆地下着;不过这位老诗人坐在炉旁,又温暖,又舒适。

  火在熊熊地燎着,苹果烤得咝咝地发响。

  “这样的天气,外面的穷苦人身上恐怕没有一根纱是干的了。"他说,因为他是一位心肠非常好的老诗人。

  “啊,请开门!我非常冷,衣服也全湿透了。"外面有一个小孩子在叫。他哭起来,敲着门。这时雨正在倾盆地下着,风把所有的窗扉吹得呼呼地响。

  “你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老诗人说;他走过去把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全身没有穿衣服,雨水从他长长的金发上滚下来。他冻得发抖;如果他没有走进来的话,一定会在这样的暴风雨中冻死的。

  “你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老诗人说,同时拉着他的手。

  “到我这儿来吧,我可以使你温暖起来。我可以给你喝一点酒,吃一个苹果,因为你是一个美丽的孩子。”

  他的确是很美丽的。他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明亮的`星星,他的金发虽然有水滴下来,可是卷卷曲曲的,非常好看。他像一个小小的天使,不过他冻得惨白,全身发抖。他手里拿着一把漂亮的弓,但是雨水已经把它弄坏了。涂在那些美丽箭上的色彩全都被雨淋得模糊不清了。

  老诗人坐在炉边,把这小孩子抱到膝上,把雨水从他的卷发里挤出来,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手里暖着,同时为他热了一些甜酒。这孩子马上就恢复过来了。他的双颊也变得红润起来了。他跳到地上来,围着这位老诗人跳舞。

  “你是一个快乐的孩子!"老诗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穆尔,"他回答说;"你不认识我吗?我的弓就在这儿。你知道,我就是用这把弓射箭哪!看啊,外面天晴了,月亮也出来了。”

  “不过你的弓已经坏了。"老诗人说。

  “这倒是很可惜的,"小孩子回答说,同时把弓拿起来,看了一看。"哎,它还很干呢,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弦还很紧——我倒要试它一试!"于是他把弓一拉,插上一支箭,对准了目标,向这位和善的老诗人的心中射去。"请你现在看看究竟我的弓损坏了没有!"他说,大笑了一声,就跑掉了。这小孩子该是多么顽皮啊!他居然向这位老诗人射了一箭,而这位老诗人还把他请进温暖的房间里来,对他非常和善,给他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苹果呢!

  这位和善的老诗人躺在地上,哭起来了;他的心中了一箭,他说:"嗨,这个阿穆尔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我要把这事情告诉所有的好孩子们,叫他们当心,不要跟他一起玩耍,因为他会跟他们捣蛋!”

  所有的好孩子们——女孩子和男孩子们——听到了他讲的这个故事,都对这个顽皮的孩子有了戒心;然而他还是骗过了他们,因为他非常地伶俐。当大学生听完了课走出来的时候,他就穿着一件黑上衣,腋下夹着一本书,在他们的旁边走,他们一点也没有看出他。于是他们就挽着他的手,以为他也是一个学生呢。过时他就把一支箭射进他们的心里去。当女孩子们到教堂去受"坚信礼"的时候,他也在后面跟着她们。是的,他老是在跟着人!他坐在戏院里的蜡烛台上,光耀夺目,弄得人们把他当做一盏明灯。可是不久大家就知道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在御花园里,在散步场上跑来跑去。是的,他从前有过一次射中了你爸爸和妈妈的心啦。你只需问问他们。你就可以听到一段故事。咳,这个阿穆尔真是一个坏孩子;你们决不能跟他有任何来往!他在跟着每一个人。

  你想想看,有一次他居然把一支箭射进老祖母的心里去啦——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创伤早已经治好了,但是老祖母一直忘不了它。呸,那个恶作剧的阿穆尔!不过你现在认识他了!你知道他是一个多么顽皮的孩子。

  孩子们的闲话

  一个大商人举行了一个儿童招待会。有钱人的孩子和有名人的孩子都到了。这个商人很了不起,是个有学问的人:他曾经进过大学,因为他的和善的父亲要他进。这位父亲本来是一个牛贩子,不过很老实和勤俭。这可以使他积钱,因此他的钱也就越积越多了。他很聪明,而且也有良心;不过人们谈到他的钱的时候多,谈到他的良心的时候少。

  在这个商人的家里,常有名人出出进进——所谓有贵族血统的人、有知识的人和两者都有的、或两者完全没有的人。现在儿童招待会或儿童谈话会正在举行,孩子们心里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他们之中有一位很美丽的小姑娘,她可是骄傲得不可一世。不过这种骄傲是因为佣人老吻她而造成的,不是她的父母,因为他们在这一点上还是非常有理智的。她的爸爸是一个“祗候”,而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职位——她知道这一点。

  “我是一个祗候的女儿呀!”她说。

  她也很可能是一个住在地下室的人的女儿,因为谁也没有办法安排自己的出身。她告诉别的孩子们,说她的“出生很好”;她还说,如果一个人的出身不好,那么他就不会有什么前途。因此他读书或者努力都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一个人的出身不好,自然什么成就也不会有。

  “凡是那些名字的结尾是‘生’字的人,”她说,“他们在这世界上决弄不出一个什么名堂来的!一个人应该把手叉在腰上,跟他们这些‘生’字辈的人保持远远的距离!”于是她就把她美丽的小手臂叉起来,把她的胳膊肘儿弯着,来以身作则。她的小手臂真是非常漂亮,她也天真可爱。

  不过那位商人的小姑娘却很生气,因为她爸爸的名字是叫做“马得生”,她知道他的名字的结尾是“生”。因此她尽量做出一种骄傲的神情说:

  “但是我的'爸爸能买一百块钱的麦芽糖,叫大家挤作一团地来抢!你的爸爸能吗?”

  “是的,”一位作家的小女儿说,“但是我的爸爸能把你的爸爸和所有的‘爸爸’写在报纸上发表。我的妈妈说大家都怕他,因为他统治着报纸。”

  这个小姑娘昂起头,好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昂着头的那个样子。

  不过在那半掩着的门外站着一个穷苦的孩子。他正在朝门缝里望。这小家伙是那么微贱,他甚至还没有资格走进这个房间里来。他帮女厨子转了一会儿烤肉叉,因此她准许他站在门后偷偷地瞧这些漂亮的孩子在屋子里作乐。这对他说来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啊,如果我也在他们中间!”他想。于是他听到他们所讲的一些话。这些话无疑使他感到非常不快。他的父母在家里连一个买报纸的铜子也没有,更谈不上在报纸上写什么文章。最糟糕的是他爸爸的姓——因此也就是他自己的姓——是由一个“生”字结尾的!所以他决不会有什么前途的。这真叫人感到悲哀!不过他毕竟是生出来了,而且就他看来,出生得也很好。这是不用怀疑的。

  这就是那个晚上就是这个样的事情!

  从那以后,许多年过去了,孩子们都已成了大人。

  这城里有一幢很漂亮的房子。它里面藏满了美丽的东西,大家都喜欢来参观一下,甚至住在城外的人也跑来看它。

  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些孩子之中,谁能说这房子是自己的呢?是的,这是很容易弄清楚的!那并不太难。这幢房子是属于那个穷苦的孩子的——他已经成了一个伟大的人,虽然他的名字的结尾是一个“生”字——多瓦尔生。

  至于其余的三个孩子呢?那个有贵族血统的孩子,那个有钱的孩子,那个在精神上非常骄傲的孩子呢?唔,他们彼此都没有什么话说——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他们的命运都很好。那天晚上他们所想的和所讲的事情,不过都是孩子的闲话罢了。

  国王马尔诺

  从前有个国王,名叫马尔诺,为人善良。慷慨。慈祥,很喜欢打猎,经常一时兴起,说出发就出发。可是他的主管生活起居的官员却工作马虎大意,有时丢三落四的,使国王在外出时感到不方便。

  一天国王心血来潮,率领一些人进山打猎。天气很热,国王口渴了,要喝水。可是粗心的仆从却忘记了带水囊,山中又找不到泉水,急得大家团团转,又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正当大家束手无策之时,只见有三个村姑头上顶着水罐从远处走来。国王口渴得受不了,便自己走上前去,向村姑讨水喝。那三个村姑十分慷慨大方,毫不犹豫地将头上顶着的盛满水的罐放到地上,争着给国王倒水喝。国王痛痛快快地喝了个够,为村姑们的慷慨好客而深受感动,要重谢她们。国王让仆从们拿些金银珠宝送给她们,可是疏于职守的仆从没有随身带来钱或礼品;他们又处于深山老林之中,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众人急得团团转,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时国王急中生智,从自己御用的箭筒中,抽出一把用金子制成箭头的箭,分给每个村姑十支,以表示对她们渴中送水的盛情的真诚的谢意。

  村姑们平时就盛情好客,经常给旅行者。老弱病残或其他需要喝水的人们送水喝。她们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何况是国王要喝水,这是千载难逢的.向陛下做贡献。表敬意的机会呀!没想到请国王喝了水,国王竟然把他心爱的用金子制成箭头的箭送给自己,因此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她们高兴得又蹦又跳,一个村姑对另外两个同伴说:

  "姐妹们,你们看国王马尔诺如此慷慨大方,真是名不虚传!今天我们算是走运了,我们得到了陛下的恩宠,是其他人所望尘莫及的。来吧,让我们每个人都吟首诗来赞美他吧!"

  这个村姑的建议,说出了其他两个同伴的心声,大家一致同意用吟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于是这三个活泼。伶俐。智慧的村姑当场各吟一首诗,以此来颂扬国王马尔诺。她们所吟之诗如下:

  他用金子铸头的利箭,

  射向敌人罪恶的胸间;

  轻伤者拔出箭携身边,

  重伤者雄姿难以重现。

  他乐善好施决不悔怨,

  恩惠普及到敌友之间;

  他用箭将敌美梦射穿,

  使善良人梦想得实现。

  金箭射敌经得起考验,

  横扫千军万马勇无前;

  闻风丧胆溃败浑身颤,

  一代英豪永一马当先。

  一天,国王马尔诺又来了兴致,率领众下属及仆从进山打猎消遣。他们在山中发现一群羚羊,国王指挥众人形成包围圈,进行围捕。一只体魄健壮的羚羊引起了国王的注意,他策马追赶而去,追了很长一段路,总算用金箭将羚羊射中。他下马用腰刀宰了那头羚羊,将猎物驮在马背上,然后骑上马往回走。国王正走着,半路上遇到一个农夫,他想与农夫谈谈,以便了解一下当地农村的情况,便问道:

  "你是本地人吗?你是靠种什么过活的?家里困难吗?"

  农夫直言不讳地说:"我是从古兹尔屯来的。我们老家这几年连年闹旱灾,田地里荒芜,颗粒不收,由于闹饥荒,农民的日子苦不堪言。可是今年却不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农民们生活有了保障,各个喜笑颜开。我自己种了几畦胡瓜,长得很好,胡瓜各个都长得大大的,而且还早熟。我们农民都知道当今国王马尔诺陛下为人慷慨仁慈,治国有方,才使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这不,我特意从地里摘了几个又大又好的胡瓜,赶路到城里去,我要亲自将胡瓜送给国王,让他尝尝鲜儿,以此来表达我们农民对他的敬意和感谢呢。"

  雪人

  “在这可爱的冷天气里,我浑身筋骨都在嘎嘎作响!”雪人说道。“风儿定会让你生气勃勃的!哦,那个烫人的东西,她盯着我呢!”他指的是快要落下去的太阳。“她要我眼花那是办不到的,我一定能挺得住。”

  他的眼睛是两块三角形的瓦片做成的。嘴是一截旧的小耙,所以他有了牙齿。

  他是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诞生的。雪橇铃铛声和鞭炮劈啪声欢迎着他。

  太阳落下去,满月升了上来,又圆又大,在蔚蓝的天空中,很明亮美丽。

  “她从另外一边来了,”雪人说道。他以为那是太阳又重新露面。“我治好了她那用眼盯着人的毛病!现在她可以挂在那里照个亮,让我看看自己了。我要是知道怎么样才能挪动一下就好了!我很希望挪动一下!要是我能的话,我现在可想到冰上去溜溜,就像我看见孩子们玩的那样!可是我不会滑冰。”

  “滚!滚!”那条链子拴着的老看家狗在叫。它有点沙,自打它住进屋里在火炉边上睡觉以来,一直就有些沙哑。“太阳一定会教你跑的!你的先人就是这样,我看见过,还有你的先人的先人。滚,滚!他们全都滚蛋了。”

  “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好伙伴!”雪人说道。“是说上面那玩意儿会教我怎么跑吗?”他指的是月亮。“是的,以前我盯着看她的时候,她真是在跑。现在她又从另外一边钻出来了。”

  “你什么也不懂,”看家狗说道,“不过你也只是刚刚才堆起来的!你现在看见的那东西是月亮,刚才落下去的那是太阳,她明天早晨会回来的,她肯定会教你怎么样跑到护沟堤下面去的。天气要变了,我从我的左后腿上就能感觉到,那条腿有些疼。要变天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雪人说道,“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说的是些不那么妙的事儿。瞪眼盯着我看,落下去的那个他叫做太阳的东西,她也不是我的朋友,我有这种感觉。”“滚!滚!”看家狗叫道,在原地打了三个圈圈,钻进自己的棚里睡觉去了。

  天气真的变了。一层雾,又厚又浓,在清晨的时候罩住了整个地区。天亮的时候,开始起风了,风是冰冷的,霜把一切都严严地盖住。可是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景色啊!所有的树上、矮丛上都是浓霜。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大片白珊瑚林,就好像所有的枝子上都挂满了闪闪发光的白花。夏天,被密麻的叶子挡住而教人看不见的那许许多多又细又小的嫩枝,现在都露出来了,像一块桃花白布,白得闪亮,就好像从每一根枝子里都流出了光。

  细枝下垂的白桦树在风中摇曳,它生气勃勃,就像夏天的树木似的,这真是无比美丽的胜景!太阳美美地照射着的时候,啊,大地上万物都在闪闪发光。让你觉得处处都铺上了一层钻石细尘,整个白雪皑皑的大地上面又嵌满了颗颗巨大的钻石。或许可以说,大地上燃着无数支小烛,白得胜过了那白色的雪。

  “这真是无比美丽的胜景!”一个年轻的姑娘说道。她和一个年轻的男子走进花园,恰好站立在雪人身边,在那里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树。“比这更美的景色夏天里是找不到的!”她说道,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像他这个样的小伙子也是不会有的,”年轻的男人这么说道,用手指着雪人。“他太漂亮了。”

  年轻姑娘笑了起来,朝雪人点着头,和她的男朋友在雪上跳着舞着。雪在他们的脚下轧轧地响,就好像他们踩在淀粉上一样。

  “他们两人是谁?”雪人问看家狗;“你在这园子里比我时间长,你认得他们吗?”

  “认得!”看家狗说道。“她拍过我,他给过我一根骨头;我不咬他们。”

  “可是他们在这里干什么?”雪人问道。

  “是一对爱—爱—爱人!”看家狗说道。“他们要搬进一间狗棚里啃同一根骨头。滚!滚!”

  “他们两人也和你我一样那么重要吗?”雪人问道。

  “他们是主人,”看家狗说道。“一个昨天刚生下来的家伙,知道的事真是太少太少。

  我在你身上注意到了这一点!我有年纪有知识,我知道这个园子里所有事情。我还过过没有链子拴着,不呆在寒冷中的日子呢。滚!滚!”

  “冷是很舒服的,”雪人说道。“说吧,讲吧!只是你别把链子弄得那么响,因为那声音搞得我身体里嘎轧轧地响呢。”“滚!滚!”看家狗叫着,“我曾经是一条小狗仔。他们说我又小又可爱,在院内那时我睡在绒窝里;躺在大主子的膝头上,鼻子受人吻,脚掌由他们拿绣花巾擦。我的名字叫‘美上美’,叫‘玲珑玲珑小宝贝’。但是,后来他们说我太大了,于是他们就把我送给了管家,我就到了地下室!从你站的那里,你可以望进那地下室去,你可以看见那里屋子的里面,我曾经做过那里的主人。因为和管家在一起,我就是那里的主人。那儿当然不如上边那么漂亮,可是下边更舒服一些。我不像在上面那样挨孩子们揪,挨孩子们拽。我吃的和从前一样好,而且多得多!我有自己的垫子,而且还有火炉,那东西在这个时节可算是世界上最美的东西了!我缩成一团躲在它下面,完全看不见。啊,那个火炉,我至今还在梦见它呢。滚!滚!”

  “火炉就那么好看?”雪人问道。“它像我吗?”

  “它和你完全相反!漆黑的!有一个长脖子,带上一个黄铜大肚皮。它吃的是劈柴,所以身子里的火便从嘴里冒出来。你须得站在它的旁边,靠得近近的,或者钻到它的底下去,那真是舒服极了!从你站的那里你可以从窗子望到它那儿!”雪人瞧了瞧,他果然看见一个擦得锃亮有个大肚皮的东西,火光从它下截身子露出来。雪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情,他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他的身上产生了某种他不知道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却是所有的人,只要他不是雪人,都知道的。

  “你又是怎么离开她的呢?”雪人说道,他觉得那东西必定是个女性。“为什么你会离开这样一个地方?”

  “我不得不这么做,”看家狗说道,“他们把我赶了出来,拿链子把我锁在这里。我咬了最小的那位少爷一口,因为他把我正啃着的骨头一脚踢开了。以骨报骨,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们都火了。从那时起我便被锁住了,我那清亮的声音也变没有了。你听我现在的声音多沙:滚!滚!这便是结局。”雪人没有再听下去。他仍旧望着女管家的地下室,望着她那间火炉在四条铁腿上站在里面的屋子里。火炉看去就和雪人自己一样大小。

  “我体内嘎嘎轧轧的!”他说道。“我永远也进不到里面去吗?这是一个很天真无邪的愿望,而我们的天真无邪的愿望该会是得到满足的。这是我的最大愿望,我唯一的愿望。如果这个愿望不能得到满足,那也真是很不公平的了。我必定要进去,我一定要在她的身上偎一偎,那怕我必须打破窗子。”“但是永远也进不去的,”看家狗说道,“要是你走近火炉那你也就完了!滚!”

  “我已经和完了差不多了,”雪人说道,“我要裂了,我觉得。”

  雪人整天站着望着窗子里边。漆黑的夜里屋子更加诱人。火炉里发出的光是如此地柔和,不像月亮也不像太阳那样发光。不,只有火炉里面有点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发这样的光。若是炉门打开,火焰便冲了出来,这是它的习惯。火焰明晃晃地照在雪人的白脸庞上,红红的,一直红到他的胸部。“我受不了啦!”他说道,“她把舌头伸出来的那个样子多么好看!”

  夜很长,但是对雪人却不如此。他怀着美好的想象站在那里,他的思绪挨冻发冷,冷得轧轧地响。

  清晨,地下室的窗子上冻结了冰,现出了任何雪人所能要求的最美丽的冰花,但是冰花挡住了火炉。玻璃上的冰不化开,他不能看到她。他身上嘎嘎轧轧地响,这是最令雪人高兴的一个寒冷天气,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本来能够而且也应该感到很幸福,可是他不幸福,他患了对火炉的单相思病。

  “这对雪人可是一种很糟糕的病,”看家狗说道,“我曾经患过这种病,但是我已经挺过来了。滚!滚!——现在天气要变化了。”

  天气变了,开始解冻了。

  解冻的天气在持续,雪人在萎缩。他没有说什么,他没有抱怨,这是最说明病情的征兆。

  一天早晨,他坍塌了。在他站过的地方,朝上立着一根扫帚把儿一类的东西,孩子们便是围着这根扫帚把儿堆起他来的。

  “这下子我明白他的单相思病了!”看家狗说道,“雪人的体内有一把扒火棍,这东西在他的身体内搅和。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滚!滚!”

  不久冬季也就过去了。

  “滚!滚!”看家狗叫道;但是院子里的小女孩们在唱:

  冒呀冒,车叶草!冒出芽儿嫩又鲜,

  垂呀垂,柳树儿,垂下你那秀枝柔如毛,

  来呀来,唱呀唱,小杜鹃、小百灵,

  唱出一个早春来!

  我跟你们唱,咕咕,唧唧!

  来呀来,亲爱的太阳,请常常来!

  接着便再没有人想着雪人了。

  卖火柴的小女孩

  天冷极了,下着雪,又快黑了。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在这又冷又黑的晚上,一个乖巧的小女孩赤着脚在街上走着。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还穿着一双拖鞋,但是有什么用呢?那是一双很大的拖鞋——那么大,一向是她妈妈穿的。她穿过马路的时候,两辆马车飞快地冲过来,吓得她把鞋都跑掉了。一只怎么也找不着,另一只叫一个男孩捡起来拿着跑了。他说,将来他有了孩子可以拿它当摇篮。

  小女孩只好赤着脚走,一双小脚冻得红一块青一块的。她的旧围裙里兜着许多火柴,手里还拿着一把。这一整天,谁也没买过她一根火柴,谁也没给过她一个硬币。

  可怜的小女孩!她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地向前走。雪花落在她的金黄的长头发上,那头发打成卷儿披在肩上,看上去很美丽,不过她没注意这些。每个窗子里都透出灯光来,街上飘着一股烤鹅的香味,因为这是大年夜——她可忘不了这个。

  她在一座房子的墙角里坐下来,蜷着腿缩成一团。她觉得更冷了。她不敢回家,因为她没卖掉一根火柴,没挣到一个钱,爸爸一定会打她的。再说,家里跟街上一样冷。他们头上只有个房顶,虽然最大的裂缝已经用草和破布堵住了,风还是可以灌进来。

  她的一双小手几乎冻僵了。啊,哪怕一根小小的火柴,对她也是有好处的!她敢从一大把火柴里抽出一小根,在墙上擦燃了,来暖和暖和自己的小手吗?她终于抽出了一根。哧!火柴燃起来了,冒出火焰来了!她把小手拢在火焰上。多么温暖多么明亮的火焰啊,简直像一支小小的蜡烛。这是一道奇异的`火光!小女孩觉得自己好像坐在一个大火炉前面,火炉装着闪亮的铜脚和铜把手,烧得旺旺的,暖烘烘的,多么舒服啊!哎,这是怎么回事呢?她刚把脚伸出去,想让脚也暖和一下,火柴灭了,火炉不见了。她坐在那儿,手里只有一根烧过了的火柴梗。

  她又擦了一根。火柴燃起来了,发出亮光来了。亮光落在墙上,那儿忽然变得像薄纱那么透明,她可以

  一直看到屋里。桌上铺着雪白的台布,摆着精致的盘子和碗,肚子里填满了苹果和梅子的烤鹅正冒着香气。更妙的是这只鹅从盘子里跳下来,背上插着刀和叉,摇摇摆摆地在地板上走着,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这时候,火柴又灭了,她面前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她又擦着了一根火柴。这一回,她坐在美丽的圣诞树下。这棵圣诞树,比她去年圣诞节透过富商家的玻璃门看到的还要大,还要美。翠绿的树枝上点着几千支明晃晃的蜡烛,许多幅美丽的彩色画片,跟挂在商店橱窗里的一个样,在向她眨眼睛。小女孩向画片伸出手去。这时候,火柴又灭了。只见圣诞树上的烛光越升越高,最后成了在天空中闪烁的星星。有一颗星星落下来了,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细长的红光。

  小女孩幻想中的圣诞树“有一个什么人快要死了。”小女孩说。唯一疼她的奶奶活着的时候告诉过她:一颗星星落下来,就有一个灵魂要到上帝那儿去了。

  她在墙上又擦着了一根火柴。这一回,火柴把周围全照亮了。奶奶出现在亮光里,是那么温和,那么慈爱。“奶奶!”小女孩叫起来,“啊!请把我带走吧!我知道,火柴一灭,您就会不见的,像那暖和的火炉,喷香的烤鹅,美丽的圣诞树一个样,就会不见的!”

  她赶紧擦着了一大把火柴,要把奶奶留住。一大把火柴发出强烈的光,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奶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大,这样美丽。她把小女孩抱起来,搂在怀里。她们俩在光明和快乐中飞走了,越飞越高,飞到那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去了。

  第二天清晨,这个小女孩坐在墙角里,两腮通红,嘴上带着微笑。她死了,在旧年的大年夜冻死了。新年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她小小的尸体上。小女孩坐在那儿,手里还捏着一把烧过了的火柴梗。

  “她想给自己暖和一下。”人们说。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看到过多么美丽的东西,她曾经多么幸福,跟着她奶奶一起走向新年的幸福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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