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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酒盘子散文
几十年来,每到寒冬腊月,便有一种儿时的味道萦绕着我,并在我的脑海深处袅袅氤氲!它----就是烧酒盘子,一道普普通通的家乡菜肴。
曾经,烧酒盘子把血浓于水的亲情酝酿得静谧祥和,也把乡村简单朴素的生活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似水流年,如今烧酒盘子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餐桌,这道菜从繁盛到渐渐没落,一路走来,见证了几十年家乡人民生活的变迁!
我的母亲---就是做烧酒盘子的行家里手。
我们家的烧酒盘子内容丰富。因食材不同,制作工艺也会稍微有些许变化,但不管怎么变,万变总是不离其宗。肥肉、粉条、葱段、胡萝卜、豆腐,这些食材必不可少!调味品里的酱汁和食盐虽然用量甚微,却也至关重要。因为没有了它们就没有了菜肴浓郁诱人的馨香,没有了它们就没有了菜肴淳朴简约的色泽!
每到过年做烧酒盘子时,家里总会杀一头猪,母亲会把五花肉切成大片备用,并提前几个小时,用凉水把粉条浸泡得软软溜溜,把胡萝卜洗干净后,切成马蹄片,豆腐切片后,还要放到平底锅里略微烙一下。母亲说,本来油过豆腐更劲道更好吃,只是那时家里油太稀缺,只能给锅里擦点油烙一烙就算了!她说,用凉水泡的粉条韧性特好,吃起来有嚼头!
站在旁边看着母亲做烧酒盘子,那已经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回头去感悟生命中的点点滴滴,却依然犹在眼前、刻骨铭心!记得成年后我做厨师,长年累月地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每一道菜品都会用上别人不懂的小窍门。想想自己所掌握的那些烹饪技巧,这一切,或许源于小时候,母亲无意间对我的引导和熏陶!
几十年前,乡户人家的经济状况比较困难,烧酒盘子只能在“过事”时候吃,这在当时,已算是比较奢侈的享受了!记得那时,乡亲们见了人缘好的人,往往会恭维、打趣:看把你潦的,整天在盘子角角蹴着!
酱汁是用来给肉片和粉条上色用的,用量不大,价钱便宜,但母亲还是喜欢自己熬制。熬制酱汁的最佳原料就是白糖和醋。先把锅烧热再倒进定量的食用醋,等醋沸腾起来的时候,再把定量的白糖倒进去,用手勺不停地顺着一个方向搅动。渐渐地,锅里的白糖变色了,由雪白而金黄,再由金黄而黑红,舀起一勺倒下去,黑红锃亮的汁液,便散发出浓浓的焦糊味!酱汁就算大功告成了。这时就要赶紧停了灶膛里的火,然后把酱汁舀出来,倒在敞口的小盆里。酱汁又叫糖稀,等它冷却的时候就会变硬,如果容器口太小,就取不出来了!
记得那年女儿满月,我信心满满地熬制了一回酱汁,结果因为太硬了,用的时候根本无法从玻璃瓶口取出来,最后不得已,只好打碎了玻璃瓶子。我这辈子就熬了一次酱汁,不料竟以失败而告终!还好,时代变了,如今人们做菜的时候,已不再使用酱汁了,基本上都用“老抽王”一类的成品酱料。
前几天,我在菜市场见到一位老者,他面容沧桑、衣着俭朴。我们四目相对时,竟有似曾相识之感!
他会是谁呢?细细交谈才得知,年轻时他曾推着自行车走村串户卖过酱汁,我曾买过他的酱汁。弹指间,一晃三十年过去了,如今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老者的身边依然摆着装酱汁的铁皮桶,乌黑锃亮的,问津者却寥寥无几。老人家说卖不了就卖不了吧,反正在家闲也是闲着!我感慨不已,我们生活的周围,竟然有那么多基层的劳动者,他们为了微薄的收入,总是干着绝大多数人都不屑去干的事情,他们熬去了青葱岁月,熬到白发苍苍!我以为,也正是因为他们坚持不懈地“熬制”,我们的社会才丰富多彩,我们的生活才舒适便捷!
烧酒盘子是一种地方菜,在其他地方不一定能吃到。
小时候,吃烧酒盘子最多的时候就是过年走亲戚。一般都是“初二初三走舅家,初四初五看姑姨”。乡亲们把到长辈家做客称之为“纳礼”,去了一定是要吃两顿饭的。贫穷年代,走亲戚是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了!
人们走亲戚都很在乎吃那两顿饭,现在说起来,都会让人觉得尴尬脸红,但在那时,却是几代人真实的生活经历!记得那年初二的早上,母亲早早给我们把礼物装好,袋子就是上学背的书包,礼品大多时候只是一份手工挂面,当然年景好的时候也会外加一包白糖或罐头。
我们到了舅舅家里时,总会被热情地接住,先让我们坐到炕头歇着,等到客人来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准备吃饭了!舅舅会端来一个木盘,正中有一碟香气扑鼻的烧酒盘子,放到炕中央;随后,又摆上白瓷小酒盅,用酒壶挨个给里面斟满酒。酒是放热水里温过的白酒,下酒菜是用木盘端来的,我想“烧酒盘子”大概就由此而得名的吧!
吃的时候,大人们很讲究,互相敬酒,拉着家常,吃一口菜便放下筷子,等嘴里的菜咽下了,才又操起筷子!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我趁着大人们喝酒的功夫,边吃菜边细细地琢磨着那只酒壶。酒壶是精细的白瓷,大约能装半斤白酒。它通体圆润呈圆锥体,顶端最细处连着一个像漏斗一样的敞口,壶身印着一团红蓝相间的花朵,旁边写着几个我刚学会不久的字——“大海航行靠舵手”!
岁月如梭,感觉还没吃够儿时的烧酒盘子呢,仿佛眨眼间我们就长大了!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人们的生活模式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每年腊月期间,村里总会出现开着三轮车的小商小贩,有爆米杆糖的,有卖土豆萝卜的,有换盐换米的……最吸引人的还是换粉条的那辆车,总是围满了一圈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母亲把那粉条看了又看、比了又比,她对那换粉条的小伙子说:便宜贵贱咱就不争了,质量一定得好!母亲做烧酒盘子时对食材有严格要求,质量次的粉条坚决不用,她说即便勉强做得来,也会因口感不好而影响食欲。
父亲总会忙里偷闲,在自家苹果树地里的空隙间,播种各种各样的蔬菜,大多时候就是胡萝卜、白萝卜、大葱、白菜等等,基本上都是冬天能储存的品种。父亲说,过年时全家人团圆在一起,吃一顿烧酒盘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每年的秋末冬初,父亲在承包地里挖一个四方坑,把要窖存蔬菜整整齐齐地摆进去,先薄薄的敷上一层土,后又整整齐齐地摆上第二层,再敷上一层土,如此这样,反反复复四五次。每年过了腊月二十,母亲就会把窖里贮存的蔬菜掏出来洗得干干净净的,既是为了给正月“纳礼”的亲戚们吃,也是为了给全家人热热火火的做一顿烧酒盘子!
这些年,家里不再杀猪了,过年时,到集市一次性买几十斤鲜肉回来,母亲还如从前那样,细心地把肉分割成好些快。爤臊子的,压花肉的,做皮冻的,物尽其用。就连煮肉的汤也舍不得倒掉。母亲会把白萝卜切成大小均匀的小方块,放进肉汤里,再加点盐和几粒花椒,小火慢煮,这就是乡亲们所喜爱的,百吃不厌的——“熬萝卜块”。母亲把萝卜块熬成了,总要托人捎一些过来给我。菜当然很好吃,但让我最惦记的,依然是母亲做的烧酒盘子。母亲说白萝卜有药性,能生克熟补,也不知何时她又进行了创新,把“熬的萝卜块”加进了烧酒盘子里。
只是非常遗憾,这几年来,春节期间,我一直没有机会回老家,想吃母亲做的烧酒盘子,便成了梦呓里的奢望!
时光荏苒,如今人们的生活节奏日趋快捷,饮食习惯好像也跟着有了微妙的转变。不管“过事”或者全家团圆时,已经很少有人再做烧酒盘子了,只是拌几个凉菜而已!但是,母亲的烧酒盘子,永远是我心里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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