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票证年代散文
我常常想,每个时代,都会留下每个时代的印记。那些印记,我们若说与后人,也许就不会有人相信,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
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总是远远超出人类的进化。千百年前的人类,跟今天的我们,也许并无太大差异,但我们周围发生的一切,以及我们生存生活的空间,却都有了飞跃的改变。多少年后,当人们回望今天,就像我们追溯我们曾经的那个年代。我们怀揣的各种各样的卡,若说与后人,也许就恰如我们当年配给的各种票证,一样的让人不能理会。
票证是一代人的记忆,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当年那些有限的配给,只能依靠票证体现。于是,各种票证应运而生,如:肉票、糖票、煤油票……等。当然,更规范,且印制更讲究,发行范围更宽、且发行时间更长的,当数布票与粮票。
布票,由各省印制发行,省内统一使用。而粮票却有两种:全国通用粮票和省内通用粮票。省内通用粮票由各省印制发行,只能在省内使用,若是跨省,则必须提前兑换成全国通用粮票。而全国通用粮票,则自然是由国家统一印制发行的了。
当然,不管布票还是粮票,它都只是一种票证,是不允许兑换和买卖的。但由于当时的城乡差别,城市和农村的需求不同,而票证的配给又有差异。于是不管布票还是粮票,便都常常被拿来兑换和买卖,并几乎跟货币一样流通。
在当年,缺粮的不是城市,而是农村。农村在完成了统购统销之后,便几乎难以温饱,常常缺粮。而城市,粮食是有配置、保障供给的。当然,能持有粮票的,便自然都是城镇居民了。
于是,城镇居民有粮票用不完、或者节省下的,便常常拿到乡下兑换鸡蛋、或紧俏的农产品。而乡下人缺粮,也往往乐意接受。当然,农村也因为缺钱,便常常有“余下”的布票,于是便卖给城里人。有多余粮票的,自然是城里人。而有“用不完”的布票的,则往往是农村人。但不管是粮票还是布票,那都是可以用来兑换和折价买卖的。
因为这种差异,那时候的农村姑娘,便纷纷都想嫁往城市。偶有那长得漂亮、标致些的,或者稍有些文化的,能嫁给城里人吃上商品粮,那至少吃就有了保障。但若能更“出息”点,嫁上个“吃国家粮”的工人或者干部,那就更是吃穿不愁,仿佛嫁进了天堂,全家人都跟着脸上沾光。于是乡里乡邻的见了就赞叹一句:“你家闺女算是出息了,嫁了个城里人,这辈子吃穿算是不用愁了!”那父母听了也就觉得脸上有光,腰也挺得直了。
我家一个远房二叔,生了俩闺女,一直感叹没生下个儿子,说闺女传不了后。谁知俩闺女长大后,水灵标致,出落得四邻八村的谁见了谁夸。后来,一个嫁了个军人,转业后去了北方,在某石油厂当了工人,接着女儿也跟着迁了去,一块吃上了“国家粮”。另一个则嫁在邻近,嫁给邻乡一公社干事。于是乡邻们见了就夸:“你老这辈子好福气,生了俩争气闺女,比儿子强多了,以后你就跟着享清福吧!”那二叔听了也就笑笑,也不再念叨没儿子的事。乡邻们也似乎再不这么看他,也不再觉得他没了后。
那二叔家没有太多的亲戚,于是便跟我们家走得最近。我们家孩子多,父亲常常有求得着人的地方。于是那二叔家的女儿女婿回来,便常常会来我们家坐坐。父亲便在这时候,向他们打听城里有没有谁家需要布票,想拿布票跟人家换粮票。我们家人口多,分配的布票也“多”,但又常常没有钱置办衣服,于是每年便都有“多余”的布票。那女婿听了,也就答应帮父亲打听。于是临走时,母亲便硬要塞给他们几个鸡蛋。那女儿女婿也就留下几斤粮票。于是推来搡去的,那粮票便在推搡中掉在地上。那女儿女婿摆摆手就走了,母亲也就弯了腰,拾起地上的粮票,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慨叹。
那个年代,什么都是凭票证供应。没有票,你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更何况,那个年代,人们根本就没有钱。尤其是农村。
据说,那一年,我们队上的队长,去区(镇)上办点事,忽然觉得有点饿了,想去买碗面吃,却发现身上忘了带粮票,于是那店主便无论如何都不愿卖给他一碗面。他愿意出双倍的钱,那店主就是不肯卖。后来,正巧被我那二叔的闺女碰见了,便替他付了二两粮票,他才算吃上了一碗面。这件事,他一直记在心里,但粮票却一直没能还。因为还了她也不会要。
日子过去了好些年,队长一直还记着这件事,日后每见了我二叔,便总要夸一句:“你家那闺女,出息、懂事!”
在我的记忆里,那布票或粮票,比现在的邮票大不了多少。但不管布票还是粮票,那都是可以议价的。一般来说,“国票”(全国通用粮票)流通广,比“省票”值钱。而相对于粮票,布票就要廉价得多。因为衣服可以穿得烂点,但粮食却不可以不吃。据我所知,在乡下,每年就有人家因布票用不完而作废的。因为布票是一年一换,按年度调配的。于是当年用不完,第二年也就报废了,派发新布票。但粮票却跟货币一样,可以长年流通使用。
于是在乡下,便常常有人拿了“用不上”的布票想办法在年前兑出去,或者找亲戚朋友有需要的送人。实在用不完了的,便只能看着第二年新布票派发下来之后过期。于是过了期的布票,乡下人又舍不得扔,便都一张张折叠好,夹在书本里,然后塞在箱子底下。
那一年,我从我家箱子底里的书本里翻出来一叠过了期的隔年的布票。我拿了出去玩,被母亲发现了,母亲便要夺了回去。父亲见了就说:“算了算了,反正已经过期的了,也用不上,由他拿着玩去吧。”于是母亲便不再追。
后来,我把这些布票一张张撕了,贴在了书本和墙上
前些年,我忽然听人说,当年的那些布票和粮票,谁要是收藏了,比珍贵的邮票还值钱。有些布票或粮票,收藏了拿出来拍卖,一枚能拍到上千万。我于是想,我当年要不是贪玩,把那些布票给糟踏了,我现在也不定是数亿的身家了。我不知道是该悔恨还是感叹。
但我似乎没有太多的追悔。我只是觉得,每个时代,都会留下每个时代的印记。不管那印记深刻还是浅淡,它都会留给人一些回想。就像我们的后人,有一天也会追溯起我们今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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