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口散文
老哥仨相聚,先暖茶,后咖啡,扯东扯西,聊聊他人,说说自己。
自己84年参加工作,在机加车间当车工。工厂里有句话,“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车工节奏快,卡盘一转,铁对铁的家伙什,不得有半点马虎。
我们当时干得最多的是泵体中段,大量的钻内孔,挑螺纹的活,特别是不锈钢材质,无论对钻头刀具还是操作技巧要求都很高,一个老师傅因为操作不慎,连手套带指头卷入螺纹内孔,丢了一根手指,退到二线质检岗位。
几天后,在一米八几,身材魁梧,声如洪钟,脸大似盆,巧舌如簧的长武籍车间主任反复动员下,自己无奈间换车床顶岗位,新工干上了老匠人的活,开始接受组织考验。
和冰冷的铁块为伴,不断学习提升,整日小心谨慎,特别是在偏重配重情况时,总是保持高度警觉,唯恐稍不留神造成伤害。
床子上有吊车,俗称“电葫芦”,泵体中段都是1、20斤的生铁蛋子,一天上下百十回,用葫芦吊有点大材小用,用手提稍显吃力,但大多时候,为了方便,还是用手提得多。先弯下腰,用右手将中段提起,放上膝盖大腿面,再一用力,提到与胸平齐,轻轻放到车床导轨,换两手,左手托底,右手准确地放入卡盘,用卡盘扳手带劲,用尾座顶尖顶住,校正中心后锁紧固定,开始加工。
工厂里三班倒,经常上夜班,前夜从5:30到次日凌晨1:30。后夜从1:30到第二天7:30。前夜班期间,7:30有一顿饭,由厂食堂做好,装保温桶,骑三轮车送到车间,基本天天烩面片,有时在家里吃过,就一人倚靠在机床旁的工具箱上读书。
这种紧张单纯的生活持续了5年左右,虽然辛苦,但不觉得苦,有一帮年龄相仿的师兄师弟,师姊师妹,工作之余三五成群,海阔天空,高谈阔论。
经常下夜班,在人民街夜市,要三两个菜,一两瓶酒,甚至扯面就酒干喝。当地酒如西风,普太,秦川大曲,城固特曲,眉坞浓香,川酒如绵竹大曲,全兴大曲,沱牌等,大都一两块钱,素菜五角一碟,荤菜一元一碟,伙伴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那时没钱,记忆里天天喝酒,时时开心。
酒友有“兰文”,有“冰泉”,有“大兵”等等一众人,我们几个也在一个宿舍,有时宿舍也是酒场,半瓶盖花生米,甚至一半根萝卜都可以让人兴奋不已。
当时人民街口有一白吉馍店,老板是两个西安小伙,一胖一瘦。胖的两腮赘肉,黝黑的眉毛下一对喜眉喜气的小眼睛,看起来极不和谐却又十分和善,见人老远走过,忙着张罗,“今天要瘦点还是肥点”,让你感觉老熟人似的,其实对谁都是如此。瘦子尖削窄版的面庞,苦大仇深的表情,似乎永远埋着头,对着烤饼炉,娴熟地把一个个软糯的面饼放进炉膛,魔术般变出来火热滚烫,一圈焦黄一圈面白的烧饼,在箩筐欢快地舞蹈。偶尔抬起头,冷漠地看看长龙蜿蜒的队伍,面无表情地开始揉搓那一个又一个面团。
肉夹馍好吃,首先在饼,要外焦里嫩,皮酥里香。出炉的饼在箩筐中稍微冷却,余热未尽,能拿起时,又脆又柔,又酥又劲道,散发着缕缕麦香,未吃先有几分口馋。中间顺刀一分,切五分之一处止刀,上下稍有相连,用灶滤从卤汁锅里捞出肥瘦相间,老汤熬得软糯松香东倒西歪的.肉块,在肉墩上剁碎,用刀轻轻一挑,送进饼子,刀出时无意间顺势抹平,上下一夹,外套以油黄纸袋,白吉馍遂成。
捧在手心,迫不及待张口就咬,饼的热络,肉的荤香,触动着味觉,肥油,肉渍,饼末沾满嘴边,烫地人兮兮呵呵,却欲罢不能,总不止口。
沿路口向北永兴巷,有一家清真豆沫包子,也十分好吃,豆沫浓稠,里面配料不少,有花生黄豆,豆腐面筋,黑白芝麻等各种材料。经营者是一对伊斯兰母女,老太太面目慈善,不慌不乱,女儿和几个雇工忙里忙外,有条不紊。他们家包子尤其素包,白菜粉条馅,很有特色。几十年过去,这家老牌子豆沫店仍旧经营,只卖早点,每日依旧擦肩接踵,人山人海。
那时饭量大得惊人,有时一天要吃四五顿,白天在家里吃,晚上在车间加餐,下班后就在职工食堂吃。
夜班上灶人少,食堂最拿手的是油泼面,机器压得厚实劲道的宽面片,大白菜外层老梆子取过,只留翠绿嫩菜叶,一过水,绿油油地铺在面上,来一勺面面辣子,三两粒葱花,少许蒜泥。面捞碗里,蔬菜辣子蒜泥醋到位,用马勺热半勺菜籽油,“茨喇”一声,碗里炝出一股蓝烟,面香,菜香,蒜香,醋香,辣子香迎面扑来、、、、、、
偶尔午餐,食堂做大肉泡。软糯细长的红薯粉条,长方的农家薄片豆腐,肥瘦相宜,以肥为主的肉片,漂在汤面上的香菜葱花,还有在阳光折射下泛着耀眼光芒的油汪汪高汤让人垂涎三尺,不住乍舌。
死面大饼一张两斤,一分四块,每块半斤,要两块饼,一份汤。当时好友“教育”在厂食堂,碗里总比别人油旺肉多,偷偷躲在一边,大快朵颐之后,用攥着的最后一牙饼,将不锈钢饭盒从下向上擦个明光闪亮,抹嘴打烊。
夜市里吃得最地道有一家“眼镜饺子”,老板是一个胖圆脸,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小伙。饺子数茴香和萝卜、芹菜馅有特色,首先用的肉、菜都是上等选料,调味也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眼镜”和气生财,话不多,,整日面相露笑,用眼睛交流。有时给你加个小菜,遇上客少不忙时,会拿出一两瓶啤酒,和你边聊边喝,或只是无言陪伴,听你们聊天。
后来这一家从夜市搬到渭公路话剧团旁边门面房里,仍旧生意兴隆。
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羊杂。在金陵桥东老石油市场,有两家羊杂。简陋粗燥的黑灰水泥台上,洒落的油腻常常凝集成黑红晶莹的结块,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排着队,里面大锅煮的羊肉杂汤翻滚,外面水泥台上吃客急匆匆吃杂喝汤,抹嘴让座。
掌勺老汉一家姓马,一家姓李,都是回民。李家有一女儿,清秀可人,里外张罗,人气很旺;马家有一儿子,憨厚敦实,呵呵乐天,生意稍差,但不急不躁。有时等不及,也在马家吃,总觉缺点什么,不住地朝李家张望。
吃羊杂大概持续了半年多时间,几乎天天吃,有一天不吃,坐在办公室,心神不宁,坚持到十点多,实在难忍,慌忙忙赶去吃个大碗,加个小碗,敷敷肚皮,咕噜噜打着饱嗝,才肯离去。
至今想起来,感觉当时吃什么都香,吃什么都有味,在饭馆,在夜市,在路旁,在山野,无不留下一次次吃饭喝酒划拳吆喝声,那时候兴猜拳,认识不认识,听到猜拳声,总要讨杯酒喝,划几趟拳。
有时间不觉酒就高了,几人相搀相扶奔人民电影院,来回就那几部电影,台词大多都能背下。一次看至半截,发现少了一个,四处找寻,椅子下,已响起了舒贴悦耳,起起伏伏,若有若无的鼾声。
这时候,简单就是享受,快乐就在当下。
时过境迁,如今物质生活极大丰富,整天面对着做工越来越精细,品种越来越齐全,色泽越来越诱人的各色食品保健品,紧张周旋于推杯换盏间,纠结与义利取舍中,却渐渐失去了单纯平和,相守与安静,失去了一生最宝贵的东西:胃口。
“走,到隔壁吃点啥”。
“我不吃了,你看兄弟吃不”。
“我晚上一直就不吃”。
“不吃了咱就回”。
虽咫尺之遥,却难得相聚的老哥仨,伴着K咖啡哗啦啦关门声,依依告别,消失在红灯霓彩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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