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经典散文作品欣赏

时间:2023-01-26 12:18:26 散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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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经典散文作品欣赏

  下面yjbys文学网小编为您整理了2篇冰心经典散文作品,供大家欣赏!

冰心经典散文作品欣赏

 

  篇一:火树银花里的回忆

  窗外是声声密而响亮的爆竹,中间还有孩子们放的二踢脚,是地下一声、曳着残声又在天上发出一声巨响。薄纱的窗帘上还不时地映出火树银花般的然一亮,那是孩子们在放着各种各样的烟火呢。多么热闹欢畅的北京除夕之夜啊,我的心中为什么有一点惆怅呢?

  我想起古人的两句诗,是“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现在北京就是我的家,我没有客子思家的怅惘,我苦忆的是我的万里外的许多朋友!

  我的好友不多,这不多之中,海外的朋友几乎占了一半;这“一半”之中,日本朋友又占去大半。

  我开始结识日本朋友,还是在万里外的美国。二十年代初期,我在美国留学,在同学中,和日本女学生更容易亲近。大家拿起毛笔写汉字,难起筷子吃米饭,一下子就“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那时正是日本军国主义者当权,中日关系相当紧张,但我们谈起国事来都有很坚定的信念,认为我们两个东方国家应该而且必须永远和平友好下去,来维持东亚和世界的荣和进步,只要我们年轻一代不断地为此奋斗,在我们有生之年,我们的崇高理想一定会实现。

  在这些日本同学中,我特别要提到濑尾澄江,她和我住在同一宿舍——娜安碧楼。她是一个地道的东方女孩子,敏而好学,沉静而温柔,我们虽不同班,下了课却常在一起。我们吃西餐吃腻了,就从附近村里买点大米,肉末和青菜,在电炉上做饭吃。一般总是我烹调,她洗碗,吃得十分高兴。这几十年来,除了抗战那几年外,我们通信不断。我每次到日本去都见得着她;她也到过中国,北京。前几天我还得到她的贺年信。

  一九四六年冬,我到了战后的东京,结识了松冈洋子。她是一位评论家,又是一位热心从事日中友好和世界和平工作的人。她也在美国留过学,我们用英语交谈,越说越兴奋。此后我们不断地在北京或东京,或国际和平会议上见面。不幸她在七十年代末期逝世了。一九八○年,我们作家代表团访日时,巴金和我曾到她家吊;见到她的女儿——曾在中国上过学的松冈征子。前几天我得到她给我的一封贺年信,她说:“我要在今年为日中友好做出更多的贡献。”多么可爱的接班人啊!

  这里应当提到女作家三宅艳子,她也是和松冈洋子一起搞和平友好运动的。我在六十年代初期写了篇《尼罗河上的春天》,那里面的两位日本妇女,就是以她们为模特儿的。她们都曾分别单独访问过中国,我也曾分别陪着她们乘京广火车南下,一路参观游览,并一直送到深圳。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们在车中舟上,山光水色中的深谈,真有许多是值得好好地追忆的。

  谈到女作家,我还接待过有吉和子。她对中国很有感情,我只在北京陪她游览,日子不多,但我每次到日本都见到她。

  还有漱户内晴美,也是一位女作家,在六十年代的一次访问中,我同诗人李季曾到过她家。一九八○年春,我再到日本时,她已削发为尼,但谈锋之健,不减当年。

  一路写来,提到的尽是些女性朋友!其实我的日本男性朋友的数目,不在我的女朋友之下。现在索性把他们放过一边,谈谈他们的夫人吧。

  中岛健藏自称为我的哥哥,中岛夫人就是我最敬爱的嫂嫂。每次我到东京中岛先生的府上,在四壁图书、茶香酒冽之中,总有中岛夫人慈柔的笑脸和亲切的谈话。一九八○年我生病以后,中岛夫人每次来华,必到医院或家中来看我。还有井上靖先生的夫人,也是多次在井上先生的书室里以最精美的茶点来招待我,也曾在我病中到医院或我蜗居来探问我。她们两位的盛情厚意,都使我感激,也使我奋发,我愿自己早早康复起来,好和她们一起多做些有益于中日友好的工作。

  我的回忆潮水般涌来,我的笔也跑开了野马。在我勒住缰绳之先,我还必须提到一位在友谊桥上奔走招呼的人,藤纯子女士。我和日本朋友相见的场合,常常有她在座。仅仅一个多月以前,陪着井上靖先生到我新居来看我的,就是她!

  窗外的爆竹声音更加脆亮,更多的烟火照得我的窗帘上一时浓红,一时碧绿。孩子们大声欢呼拍手跳跃,甲子之旦来到了!我这篇短文竟然写了两年,也是从未有过的。在这欢庆声中我祝愿我的日本朋友们(不论是女士,先生,夫人)健康长寿。我将永远和他们一起为中日友好和世界和平努力到底!

  一九八四年二月一日子夜

  散文的灵动向在一真诚,在于作家毫不伪饰地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于是,我们通过散文作品的阅读,了解了作家的个性,他的思想、信仰、性格、爱好,他对人生的体验与眷恋,那种编造故事、设计主题,强行把读者的思绪引导到一个至圣光圈的散文,于论使用了多么绝伦的技巧,读者终于于法与作者相近。

  冰心的态度,始终是那么谦和而真诚,从二十年代写作《寄小读者》起,她总是与她的读者们采取促膝谈心的方式,以她清丽的文字,似水的柔情,直抒胸,尽情倾吐;我们正是在这情切、相近之中,感受到作家的真情实感,意绪绵绵。

  这篇散文,作家依然坦诚地倾诉了她的真挚的情思。在除夕之夜,当民族学院职工宿舍大院里,到处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到处是火树银花的色彩缤纷,以至千家万户的人们围坐电视机前,沉浸于春节晚会的欢乐之中的时候,冰心老人却独坐灯下,“多么热闹欢畅的北京除夕之夜啊,我的心中为什么有一点惆怅呢?”——这是老人藏于心底的一个强烈的感情反差,现在忽作披露,自然引起读者的关切。

  然而,作者并不急于说明,而是先引述了唐代诗人戴叔伦的五律《除夜宿石头驿》中的诗句:“旅馆谁相问?寒灯独可亲。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除夕之夜,寒灯独坐,这是颇为相似的情境;但作者随即指出,她正在北京自己家中,并无他乡逆旅的凄苦。此刻的作者,完全不像六十年前——1924年2月,独在异国缠绵病榻时那般孤寂:“今日何日,正是故国的岁除,红灯绿酒之间,不知有多少盈盈的笑语。这里却只有寂寂风雪的空山……”(《寄小读者·通讯十五》)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荡起了老人内心的怅惘呢?只是到这时候,作者才明白地道出:“我苦忆的是我的万里外的许多朋友!”

  这是一个多么精彩的开头:文章从窗外密的爆竹声写起,而后写到窗帘上所映出的然亮光,宛如摄影机的采用摇摄,渐渐把视线集中到灯下独坐的老人,她沉思,她惆怅,她在苦忆万里之外的故友。欢畅与怅惘、热闹与沉思之间的反差对比,愈发显露出老人的一往情深,而叙述中的一波三折,又似乎在不经意间布下的悬念,紧扣读者心弦,从而收到引人入胜的效果。

  虽说“艺术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但既为文学艺术,总还需要掌握各自领域内的种种技巧,只是要求运用中不露痕迹,如水入乳,交融无隙。冰心是一位善于根据不同内容需要,灵活运用不同艺术技巧的文学大家,她的作品无不经过精心构思,字斟句酌,尽管已至八九十岁的高龄,她的文笔清新隽永依旧。

  占据这篇散文主要篇幅的,正是题目所点明的对友人的回忆,只是作者把她的友人范围,逐层收拢,然后像聚光灯集中于一点,单单叙述对日本友人的思念。这样写法,当可不使文章枝过多,陷于松散;作者数十年来游历各国,广泛交友,而她的文章道德,又为天下鸿儒所崇敬,倘若随着回忆一一写来,恐非一篇短文所能容纳。

  然而,除了写法上的这一原因而外,作者自有她的更为着重的主旨,这就是通过点点深情的回忆,来赞颂那些在不同时期为中日友好而做过有益工作的日本朋友。

  作者说她的“回忆潮水般涌来”,她的“笔也跑开了野马”,这是作者的谦虚,其实,她还是紧紧依照岁月的先后,有条不紊地抒写而来。她的笔,追溯到二十年代初在美国留学时最早结识的日本同学,然后再写到抗战胜利后,她随吴文藻教授东渡日本,在东京所相识的评论家松冈洋子;再之后,就是新中国成立后,作者在为和平友好而参与的各种活动中所结交的朋友。在这些叙述中,作者还两次提到1980年春天,她与巴金率领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日本时,去看望昔日老友的情景。这种友好往来的美好情谊,作者一直记叙到1983年底,也即写此文的一个多月以前。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这是就地理而言,但作者精心炼材,更着重于两国古老文化的挖掘,“拿起毛笔写汉字,拿起筷子吃米饭,一下子就‘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寥寥数语,就那么亲切地点出了彼此间的可亲可近。不仅是年轻时的同学,就是与年长的学者交往,“在四壁图书、茶香酒冽之中”,也同样显得亲密无间。这种细节的运用,正有助于主旨的深化。而这些感情色彩的点染,无不显示作者的艺术功力。

  韩愈诗曰:“少年乐新知,衰暮思故友。”作者在她的晚年,在除夕之夜,她的思念已非一己的故旧,而是为了中日友好和世界和平事业,这正是这篇散文闪出动人异彩的所在。

  篇二:我梦中的小翠鸟

  六月十五夜,在我两次醒来之后,大约是清晨五时半吧,我又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使我永不忘怀的梦。

  我梦见:我仿佛是坐在一辆飞驰着的车里,这车不知道是火车?是大面包车?还是小轿车?但这些车的坐垫和四壁都是深红色的。我伸着左掌,掌上立着一只极其纤小的翠鸟。

  这只小翠鸟绿得夺目,绿得醉人!它在我掌上清脆吟唱着极其动听的调子。那高亢的歌声和它纤小的身躯,毫不相衬。

  我在梦中自己也知道这是个梦。我对自己说,醒后我一定把这个神奇的梦,和这个永远铭刻在我心中的小翠鸟写下来,……这时窗外啼鸟的声音把我从双重的梦中唤醒了,而我的眼中还闪烁着那不可逼视、翠绿的光,耳边还绕着那动人的吟唱。

  做梦总有个来由吧!是什么时候、什么回忆、什么所想,使我做了这么一个翠绿的梦?我想不出来了。

  1990年6月16日响睛之晨

  本世纪的同龄人冰心在九十岁时写了这样一篇小小的“奇文”。

  它清晰而朦胧,精悍而味永。

  我一见而“惊”,一读而“喜”。

  我“惊”的是:文以载“道”、为世所“用”、表现“时代”、功在“教化”以及“以意为主”、“形散神聚”、“首尾圆合”、“卒章显志”等等、等等,数不清的绳索、桎,说不尽的戒条、文律,在《我梦中的小翠鸟》里统统被消解、被放逐、被弃了!

  我“喜”的是:作家如此“心灵解放”,散文如此“写心自娱”!

  散文真正“向内转”了!“散文的心”死而复苏!

  现代散文的开拓者如今又为当代散文的新生辟出了一条活路!

  “小翠鸟”的情感走向是很清楚的:赞赏“小翠鸟”,肯定“小翠鸟”。

  这里蕴含着深沉的思念,诚挚的赞美,热情的讴歌。

  “小翠鸟”这个象征意象,包孕着三方面内涵:一是身躯“纤小”;二是“绿得夺目”、“绿得醉人”;三是吟唱“动听”,其“清脆”、“高亢”的歌声和它的纤小身躯“毫不相衬”。

  这“纤小”、“翠绿”、吟唱“高亢”的“小翠鸟”象征着什么呢?

  我们从“绿”入手(这在三方面内涵中是最突出也最关键的一点)来探寻一下它的奥秘。

  冰心在《绿的歌》(写于1983年初)中说:

  我深深地体会到“绿”是象征着:浓郁的春光,蓬勃的青春,崇高的理想,热切的希望……

  绿,是人生中的青年时代。

  由此可知,“绿”代表了青春,青年。

  另外两方面“内涵”是可以附着于其中的。

  那么,“青春”、“青年”又所指为何呢!

  一种可能是“自指”。如系这样,那么,“飞驰着的车”就象征了流逝着的“人生”,行进着的“生命”,而“小翠鸟”则代表了作者永是年青的“灵魂”,永不衰老的“精神”!这个小“精灵”的幻入“梦”境,是作者一生为“文”(吟唱)、一世“青春”的真实写照!

  另一种可能(我觉得它更大些)是“他指”。如系这样,那么,这“飞驰着的车”就代表了变动不居的现实生活,滚滚前进的火热时代,而“小翠鸟”则象征着作者钟爱、翼护的文学女青年。她们虽身躯纤小但歌声嘹亮,虽年纪轻轻却光彩夺目,这些“若花”的“才人”思极入“梦”,反映了女性文学的现代开拓者对后辈新人的热情肯定和深切思念!

  当然,不同的阅读者还可以有不尽相同的审美感受。

  究竟如何,怕作者也解说不清。

  但这种“梦幻”,这种“情绪”是十分真实的。这种“真实”是心理的真实,是心灵的真实。它通过“梦幻”的变异更加浓烈地“折射”出了生活的真实,现实的真实。变异、象征使这种心理、心灵“化”成了艺术,“化”成了审美。

  传统的“意”在这里变为一种情感、倾向的总体“走向”,单一、明晰的“主题”在这里变为一种多义、朦胧的“旨归”。

  能“直感”到却“说”不出,觉得“明白”了却不能“一言以蔽之”,正所谓“可以意会,难以言传”——能够进入此等“境界”的文章必是精妙佳品。

  冰心的散文创作其总体态势是“两头高中间低”。所谓“两头高”,一头是早期创作,《笑》、《往事》、《山中杂记》等,记童心,颂母爱,笔随心转,心由情牵,无拘无碍,任性任情,写得那样纯真,那般优雅,那么秀丽,倾倒了不止一代读者,折服了复古、守旧,认为“白话”不能写出“美文”的一班“遗老”,为现代散文的奠定立下了不朽业绩;另一头是晚年(近期)创作,《自传》(其中《我入了贝满中斋》、《我的大学生涯》最为出色)、《关于男人》(其中《我的祖父》、《我的老伴——吴文藻》写得很好)、《记富奶奶》等已经放开了心灵、放开了笔墨,写得相当洒脱、出“情”了,但最惹人注目、卓尔不群的是《痴人说梦》、《病榻呓语》、《》、《我梦中的小翠鸟》等这一类记梦境、抒性灵的精粹佳品。至于“中间”的一段,我认为是“波谷”。特别是比起“两头”来,这个虽然“严峻”但确为事实的大态势是很难否定的。为什么“两头高中间低”?无它;“两头”心灵解放,文笔自由;“中间”禁忌重重,失去“自我”。

  而散文,最需要的就是心灵的解放,“自我”(即个性)的高扬。

  心灵解放即自由——验之以冰心创作,灵验之至!

  散文是写“人”的。“人”的精神世界、情感世界,“人”的心灵万象、生命体验才是它的审美、表现对象。而这个“人”不是“别个”恰是作者“自我”。

  “共性”体现在“个性”之中,“一般”寓含于“个别”之内。时代、阶级、群体、人性等等,都可以、也只能从独特的个性、鲜明的“自我”中自然地“映照”、艺术地“表露”出来。

  违反艺术规律的蠢事,过去我们干的太多,急功近利、消解艺术(为说教、为宣传、为工具)的亏,过去我们吃得的太大了!

  从这一“文体观念”出发,我认为《我梦中的小翠鸟》的确写得好!

  我希望更多的人来读它,欣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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