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古诗词《锦瑟》的创作主旨

时间:2024-06-29 08:43:31 钟澄 李商隐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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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古诗词《锦瑟》的创作主旨

  李商隐《锦瑟》一诗中浓浓的身世之感与生命之思,带给我们很大的深思。以下是小编搜集整理的关于李商隐古诗词《锦瑟》的创作主旨,仅供参考!

李商隐古诗词《锦瑟》的创作主旨

  李商隐,晚唐诗坛的创作主将,和杜牧合称“小李杜”。李商隐的诗歌成就直追盛唐大家,代表了晚唐诗歌创作的最高艺术水准。李商隐的诗歌构思奇特,想象丰富,风格昳丽,某些无题诗和爱情诗更是显得缠绵悱恻,动人心弦,但其中的一些名篇却又写得异常隐晦迷离,让人难以揣摩其创作主旨。因此,金代的诗歌评论家元好问曾经发出“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的感慨。而李商隐的代表作《锦瑟》一诗就集中体现出其诗隐晦迷离的艺术特点,关于《锦瑟》一诗创作主旨的探究,几乎成为文坛的一个永恒话题。

  《锦瑟》

  作者: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xián),一弦一柱思(sì)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 关于《锦瑟》创作主旨既往研究观点的几点商榷意见

  历代学者和评论家们对于李商隐《锦瑟》一诗的创作主旨莫衷一是,众说纷纭,概括起来,主要有咏物说、悼亡说、自伤说、爱情说等几种观点。虽然各种观点皆有自己的论证,但笔者总觉得不够全面和准确,都有一些可待商榷之处。持咏物说者,仅凭诗名《锦瑟》和首联“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句就简单地推断为该诗乃咏物诗,显然比较武断。根据全诗所表现出的充沛情感和迷离意境,这绝不是一首咏物诗所能解释的,因此咏物说显得非常苍白。持悼亡说者,根据古人对断弦之说的理解(古代男子的妻子先夫君而去世,该男子即被称之为“断弦”),认为古瑟本为二十五根弦,而此诗首联“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句则表明作者写这首诗是悼念自己的亡妻王氏。这种说法固然有一定的说服力,但该诗的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一句似与悼亡之说有所冲突。既然李商隐如此深刻地爱着并怀念着自己的亡妻,为何会有“只是当时已惘然”之感慨呢?显然难以自圆其说。持爱情说者,以尾联“此情可待成追忆”一句出发,认为此诗是李商隐怀念昔日恋人所作。但细品此诗,发现该诗绝非爱情诗所能简单定位的,此诗所发散出的深沉生命之思在颔联和颈联中有充分的体现。持自伤说者认为此诗乃李商隐自伤身世之作,为自己一生的仕途郁郁不得志作一首无可奈何的悲歌,持此说者主要是结合李商隐一生的仕途遭际而得出的结论,虽有一些道理,但笔者认为,仍然不能简单地以自伤身世来概括此诗的创作主旨。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关于《锦瑟》创作主旨既往研究的主要观点,或过于简单,或以偏概全,或难自圆其说。孟子曾提出“知人论世”的著名文学研究观点,笔者先从李商隐的人生经历以及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入手,试图解开《锦瑟》一诗创作主旨的谜团。

  二 李商隐其人、其世、其仕、其情探究

  李商隐原籍怀州河内,自祖父起,迁居郑州荥阳。李商隐自称与大唐王朝皇室同宗,经学者张采田考证,确认他是唐代皇族的远房宗室,但是李商隐和唐朝皇室的这种血缘关系已经相当遥远了。李商隐数次在诗歌和文章中申明自己的皇族宗室身份,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实际的利益。其高祖、曾祖以下几代都只做到县令县尉、州郡僚佐一类下级职位。所谓“宗绪衰微,簪缨殆歇”“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这类自述真实地反映了他比较寒微的处境。

  李商隐一生经历,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文宗开成二年以前,是他的青少年时期。李商隐少有文才,16岁时即以古文为士大夫所知。文宗大和三年,受天平军节度使令狐楚赏识并入其幕府。大和六年,李商隐随令狐楚至太原。以后曾有短时期在兖海观察使崔戎幕府逗留。开成二年登进士第。这个阶段他的作品虽不多,但已形成自己一定的风格。其中有一部分直接反映社会政治的诗篇,指事陈情,激切感人,显示了青年诗人关怀国家命运的抱负和胆识。另一些作品以比兴寄托的手法抒写作者的凌云壮志和渴求用世的心愿。第二阶段,从开成三年到武宗会昌六年,是李商隐踏上仕途和开始卷入党争漩涡的中年时期。这一阶段坎坷不平的人生历程,促使诗人的创作向纵深发展。题材比前期明显宽广,诗中感情更为沉郁,表达愈加婉曲,艺术上达到成熟的境地。第三阶段,宣宗大中元年以后,是李商隐三入幕府、漂泊天涯的人生后期。宣宗即位后,一反武宗朝的政治措施,会昌年间得势的李党成员纷遭贬逐,诗人受到进一步压制。他在京没有出路,只好谋求到远方的幕府去安身立命。大中十二年,罢职回郑州闲居。大约就在这一年年底病逝。漂泊无定的生涯,偃蹇坎坷的仕途,使诗人饱尝人生变幻与世态炎凉之味,对于生命有了更为深刻的感悟与体味,后期的诗风变得更为多样,诗境也日趋老成。所写的诗更加发人深思,令人叹惋。《锦瑟》即为李商隐后期的代表作之一。

  李商隐的爱情生活,也被许多研究者关注,部分原因在于李商隐的某些无题诗中,表现出一种扑朔迷离而又精致婉转的感情,容易被人视为丰富的爱情体验的表达。在李商隐的一生中,除了妻子王氏,还与初恋情人荷花、洛阳富商之女柳枝、女道士宋华阳等女性有过情感的交集与纠葛,这些情感的体验无疑会在诗人的作品中有所表达与体现。

  李商隐的一生与中唐以来所形成的特殊政治生态――党争密切相关。李商隐被夹在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左右为难,进退维谷,其一生的政治前途几乎都毁于牛李党争之中。李商隐聪颖自负且秉性敏锐,对于人生与红尘感悟颇深,这都集中体现在他的诗作之中。同时李商隐也是一个情感丰富与细腻的才子,情感生活的快乐与痛楚、甜蜜与纠结也一定会体现在他的创作中。

  三 《锦瑟》真正的创作主旨――生命之思的高度凝聚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得知,《锦瑟》一诗是李商隐晚年的作品。诗人在历经了宦海沉浮与人生沧桑之后,思想变得极为复杂与老成,体验变得极为透彻与深刻,情感变得更加沉淀而超脱,这些特质体现在创作上,诗人晚年写诗不再追求出语新奇,也不再追求壮怀激烈,更多的是凝练、圆融、飘逸,看似语淡,其实内蕴极其丰富,体验极其深刻,而《锦瑟》一诗则突出体现了诗人晚年诗风的这一特点。笔者认为,《锦瑟》一诗不是简单的悼亡诗,更不是普通的咏物诗,也不是一首爱情诗或者感伤身世之诗所能概括的,《锦瑟》真正的创作主旨是作者一生对于生命感悟与思索的投射,它可谓是诗人李商隐对于生命之思的高度凝聚。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首联看似突兀,其实包含了诗人对于生命与人生无比深刻的体验与感悟。这把锦瑟上的每一根弦与柱,似乎都凝结着诗人的历历往事,凝结着诗人生命中所有的快乐与悲伤,凝结着诗人曾经的荣耀与沉沦,凝结着诗人深深的怀念与浓浓的情思。“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两句借用庄周晓梦与古蜀国帝王杜宇的典故,既写出了诗人对于生命与红尘的留恋与执着,也点出了人生的虚幻与飘忽。“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两句,有一种别样的凄迷之美。诗人用南海鲛人泣泪成珠和蓝田日暖良玉生烟这两则典故,来表明人生与红尘中所有美好的事物往往是那么的可望而又不可及,同时,世间一些看似美好事物的背后凝结着许多痛苦甚至眼泪。“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尾联含蓄而内蕴深刻。晚年的追忆与少年的惘然相互交织,令人无限感慨。其实不仅仅是少年时曾经有过的惘然,即便是作者历经人生沧桑之后,对于生命、对于红尘,依旧是怀念中浸染着怅惘,这是所有善于思考生命的人所共有的亘古不变之慨。在这一瞬间,笔者似乎听到了庄子、陶渊明、苏东坡、曹雪芹、王国维等无数大师对于生命所共有的感慨。

  深刻而浓郁的生命之思,让笔者领略到了李商隐《锦瑟》一诗真正的内涵,它凝聚着诗人对于生命极其丰富而复杂的体验,也是诗人真正创作主旨之所在。

  锦瑟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注释>

  1.朱注:《周礼·乐器图》:"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饰以宝玉者曰宝瑟,绘文如锦者曰锦瑟。"《汉书·郊祀志上》:"秦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古瑟大小不等,弦数亦不同。义山《回中牡丹为雨所败》诗有"锦瑟惊弦破梦频";《七月二十八日夜与王郑二秀才听雨后梦作》诗有"雨打湘灵五十弦"。无端:没来由,无缘无故。此隐隐有悲伤之感,乃全诗之情感基调。历代解义山诗者,多以此诗为晚年之作。商隐享年不足五十,故此借"五十弦"起兴,暗喻生平,引发以下"一弦一柱"之思忆。

  2.庄生句:《庄子·齐物论》:"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商隐此引庄周梦蝶故事,以言人生如梦,往事如烟之意。

  佳人锦瑟,一曲繁弦,惊醒了诗人的梦景,不复成寐。这里面隐约包涵着美好的情境,却又是虚缈的梦境。也有着人生如梦的惆怅和迷惘。

  3.望帝句:《华阳国志·蜀志》:"杜宇称帝,号曰望帝。……其相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尧舜禅授之义,遂禅位于开明。帝升西山隐焉。时适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子鹃即杜鹃,又名子规。蔡梦弼《杜工部草堂诗笺》一九《杜鹃》诗注引《成都记》:"望帝死,其魂化为鸟,名曰杜鹃,亦曰子规。"

  4.沧海句:《博物志》:"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新唐书·狄仁杰传》:"仁杰举明经,调汴州参军,为吏诬诉黜陟,使闫立本如讯,异其才,谢曰:'仲尼称观过知仁,君可谓沧海遗珠矣。"

  5.蓝田句:《元和郡县志》:"关内道京兆府蓝田县:蓝田山,一名玉山,在县东二十八里。"陆机《文赋》:"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困学纪闻》卷十八:司空表圣云:"戴容州谓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李义山玉生烟之句盖本于此。"

  6.尾联理解: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拢束全篇,明白提出“此情”二字,与开端的“华年”相为呼应。诗句是说:如此情怀,岂待今朝回忆始感无穷怅恨,即在当时早已是令人不胜惘然惆怅了.那么今朝追忆,其为怅恨,又当如何!

  诗人用这两句诗表达出了几层曲折,而几层曲折又只是为了说明那种怅惘的苦痛心情。诗之所以为诗者在于此,玉溪诗之所以为玉溪诗者,尤在于此。

  <译文>

  锦瑟呀,你为何竟有五十条弦?每弦每节,都令人怀思黄金华年。我心如庄子,为蝴蝶晓梦而迷惘;又如望帝化杜鹃,寄托春心哀怨。沧海明月高照,鲛人泣泪皆成珠。蓝田红日和暖,可看到良玉生烟。悲欢离合之情,岂待今日来追忆,只是当年却漫不经心,早已惘然。

  <评析>

  此诗是义山诗之代表作,但颇难解说。宋刘攽《贡父诗话》云:"《锦瑟》诗,人莫晓其意,或谓是令狐楚家青衣也。"《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二十二引黄朝英《缃素杂记》曰:"义山《锦瑟》诗云……山谷道人读此诗,殊不解其意,后以问东坡。东坡云:'此出《古今乐志》,云: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案李诗'庄生……',适也;'望帝……',怨也;'沧海……',清也;'蓝田……',和也。一篇之中,曲尽其意。史称其瑰迈奇古,信然。"元好问《论诗绝句》云:"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以上咏"青衣"(艳情)说乃小说家言;咏锦瑟说颇得宋人赞同。明人胡应麟于此二说皆疑之。其后说者纷纭,大抵有"自伤生平"(清何焯、汪师韩、薛雪、宋翔凤)说、"悼亡"(清朱鹤龄、朱彝尊、何焯、冯浩、程梦星、姚培谦、近人张采田、孟森等)说、"政治寄托"(清杜诏,近人张采田、岑仲勉等)说、"诗序"(清何焯、王应奎、)说、"寄托不明"(清屈复、近人梁启超)说、"自寓创作"(钱钟书)说等。其中持"悼亡"或"自伤"说者较多。然"悼亡"实际上也是"自伤"的内涵之一,故"自伤"说似更圆通。兹引刘、余《集解》以备参读:"自伤身世之说,较为切实合理。……首联谓见此五十弦之锦瑟,闻其弦弦所发之悲音,不禁怅然而忆己之华年往事。……颔腹二联,即承'思华年'而写回忆中之华年往事,……'庄生'句系状瑟声之如梦似幻,令人迷惘,用意在'梦'字'迷'字。而此种境界亦即以象征诗人身世之如梦似幻,惘然若迷。……'望帝'句系写瑟声之凄迷哀怨,如泣鹃啼血,着意在'春心'字、'托'字。'春心'本指爱情之向往追求,常用以喻指对理想之追求。……'望帝'句殆谓己之壮心雄图及伤时忧国、感伤身世之情均托之哀怨凄断之诗歌,如望帝之化鹃以自抒哀怨也。杜鹃即作者之诗魂。……'沧海'句写瑟声之清寥悲苦……正含沧海遗珠之意。……'蓝田'句似写瑟声之缥缈朦胧……或以喻己所向往追求者,皆望之若有,近之则无。……要之,颔、腹二联并非具体叙述其华年往事,而系借瑟声之迷幻、哀怨、清寥、缥缈以概括抒写其华年所历之种种人生遭际、人生境界、人生感受。……末联含义明白……谓上述失意哀伤情事岂待今日追忆方不胜怅恨,即在当时亦惘然若失矣。

  <赏析>

  这首《锦瑟》,是李商隐的代表作,爱诗的无不乐道喜吟,堪称最享盛名;然而它又是最不易讲解的一篇难诗。自宋元以来,揣测纷纷,莫衷一是。

  诗题“锦瑟”,是用了起句的头二个字。旧说中,原有认为这是咏物诗的,但近来注解家似乎都主张:这首诗与瑟事无关,实是一篇借瑟以隐题的“无题”之作。学者周汝昌认为,它确是不同于一般的咏物体,可也并非只是单纯“截取首二字”以发端比兴而与字面毫无交涉的无题诗。它所写的情事分明是与瑟相关的。

  起联两句,从来的注家也多有误会,以为据此可以判明此篇作时,诗人已“行年五十”,或“年近五十”,故尔云云。其实不然。“无端”,犹言“没来由地”、“平白无故地”。此诗人之痴语也。锦瑟本来就有那么多弦,这并无“不是”或“过错”;诗人却硬来埋怨它:锦瑟呀,你干什么要有这么多条弦?瑟,到底原有多少条弦,到李商隐时代又实有多少条弦,其实都不必“考证”,诗人不过借以遣词见意而已。据记载,古瑟五十弦,所以玉溪写瑟,常用“五十”之数,如“雨打湘灵五十弦”,“因令五十丝,中道分宫徵”,都可证明,此在诗人原无特殊用意。

  “一弦一柱思华年”,关键在于“华年”二字。一弦一柱犹言一音一节。瑟具弦五十,音节最为繁富可知,其繁音促节,常令听者难以为怀。诗人绝没有让人去死抠“数字”的意思。他是说:聆锦瑟之繁弦,思华年之往事;音繁而绪乱,怅惘以难言。所设五十弦,正为“制造气氛”,以见往事之千重,情肠之九曲。要想欣赏玉溪此诗,先宜领会斯旨,正不可胶柱而鼓瑟。宋词人贺铸说:“锦瑟华年谁与度?”(《青玉案》)元诗人元好问说:“佳人锦瑟怨华年!”

  (《论诗三十首》)华年,正今语所谓美丽的青春。玉溪此诗最要紧的“主眼”端在华年盛景,所以“行年五十”这才追忆“四十九年”之说,实在不过是一种迂见罢了。

  起联用意既明,且看他下文如何承接。

  颔联的上句,用了《庄子》的一则寓言典故,说的是庄周梦见自己身化为蝶,栩栩然而飞,浑忘自家是“庄周”其人了;后来梦醒,自家仍然是庄周,不知蝴蝶已经何往。玉溪此句是写:佳人锦瑟,一曲繁弦,惊醒了诗人的梦景,不复成寐。迷含迷失、离去、不至等义。试看他在《秋日晚思》中说:“枕寒庄蝶去”,去即离、逝,亦即他所谓迷者是。晓梦蝴蝶,虽出庄生,但一经玉溪运用,已经不止是一个“栩栩然”的问题了,这里面隐约包涵着美好的情境,却又是虚缈的梦境。本联下句中的望帝,是传说中周朝末年蜀地的君主,名叫杜宇。后来禅位退隐,不幸国亡身死,死后魂化为鸟,暮春啼苦,至于口中流血,其声哀怨凄悲,动人心腑,名为杜鹃。杜宇啼春,这与锦瑟又有什么关联呢?原来,锦瑟繁弦,哀音怨曲,引起诗人无限的悲感,难言的冤愤,如闻杜鹃之凄音,送春归去。一个“托”字,不但写了杜宇之托春心于杜鹃,也写了佳人之托春心于锦瑟,手挥目送之间,花落水流之趣,诗人妙笔奇情,于此已然达到一个高潮。

  看来,玉溪的“春心托杜鹃”,以冤禽托写恨怀,而“佳人锦瑟怨华年”提出一个“怨”字,正是恰得其真实。玉溪之题咏锦瑟,非同一般闲情琐绪,其中自有一段奇情深恨在。写出二人被迫分别之苦,与分别的恋恋不舍,作者以托王之心暗喻对面对的结局的愤恨,与此情的恋恋不舍。

  律诗一过颔联,“起”“承”之后,已到“转”笔之时,笔到此间,大抵前面文情已然达到小小一顿之处,似结非结,含意待申。在此下面,点笔落墨,好像重新再“起”似的。其笔势或如奇峰突起,或如藕断丝连,或者推笔宕开,或者明缓暗紧。手法可以不尽相同,而神理脉络,是有转折而又始终贯注的。当此之际,玉溪就写出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这一名句来。

  珠生于蚌,蚌在于海,每当月明宵静,蚌则向月张开,以养其珠,珠得月华,始极光莹。这是美好的民间传统之说。月本天上明珠,珠似水中明月;泪以珠喻,自古为然,鲛人泣泪,颗颗成珠,亦是海中的奇情异景。如此,皎月落于沧海之间,明珠浴于泪波之界,月也,珠也,泪也,三耶一耶?一化三耶?三即一耶?在诗人笔下,已然形成一个难以分辨的妙境。唐人诗中,一笔而有如此丰富的内涵、奇丽的联想的,舍玉溪生实不多觏。

  那么,海月、泪珠和锦瑟是否也有什么关联可以寻味呢?钱起的咏瑟名句不是早就说“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吗?所以,瑟宜月夜,清怨尤深。如此,沧海月明之境,与瑟之关联,不是可以窥探的吗?

  对于诗人玉溪来说,沧海月明这个境界,尤有特殊的深厚感情。有一次,他因病中未能躬与河东公的“乐营置酒”之会,就写出了“只将沧海月,高压赤城霞”的句子。如此看来,他对此境,一方面于其高旷皓净十分爱赏,一方面于其凄寒孤寂又十分感伤:一种复杂的难言的怅惘之怀,溢于言表。

  晚唐诗人司空图,引过比他早的戴叔伦的一段话:“诗家美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这里用来比喻的八个字,简直和此诗颈联下句的七个字一模一样,足见此一比喻,另有根源,可惜后来古籍失传,竟难重觅出处。今天解此句的,别无参考,引戴语作解说,是否贴切,亦难断言。晋代文学家陆机在他的《文赋》里有一联名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蓝田,山名,在今陕西蓝田东南,是有名的产玉之地。此山为日光煦照,蕴藏其中的玉气(古人认为宝物都有一种一般目力所不能见的光气),冉冉上腾,但美玉的精气远察如在,近观却无,所以可望而不可置诸眉睫之下,—这代表了一种异常美好的理想景色,然而它是不能把握和无法亲近的。玉溪此处,正是在“韫玉山辉,怀珠川媚”的启示和联想下,用蓝田日暖给上句沧海月明作出了对仗,造成了异样鲜明强烈的对比。而就字面讲,蓝田对沧海,也是非常工整的,因为沧字本义是青色。玉溪在词藻上的考究,也可以看出他的才华和工力。

  颈联两句所表现的,是阴阳冷暖、美玉明珠,境界虽殊,而怅恨则一。诗人对于这一高洁的感情,是爱慕的、执着的,然而又是不敢亵渎、哀思叹惋的。

  尾联拢束全篇,明白提出“此情”二字,与开端的“华年”相为呼应,笔势未尝闪遁。诗句是说:如此情怀,岂待今朝回忆始感无穷怅恨,即在当时早已是令人不胜惘惘了—话是说的“岂待回忆”,意思正在:那么今朝追忆,其为怅恨,又当如何!诗人用两句话表出了几层曲折,而几层曲折又只是为了说明那种怅惘的苦痛心情。诗之所以为诗者在于此,玉溪诗之所以为玉溪诗者,尤在于此。

  玉溪一生经历,有难言之痛,至苦之情,郁结中怀,发为诗句,幽伤要眇,往复低徊,感染于人者至深。他的一首送别诗中说:“瘐信生多感,杨朱死有情;弦危中妇瑟,甲冷想夫筝!”则筝瑟为曲,常系乎生死哀怨之深情苦意,可想而知。循此以求,如谓锦瑟之诗中有生离死别之恨,恐怕也不能说是全出臆断。

  <文学常识>

  体裁:诗

  类别:七言律诗

  年代:晚唐

  作者:李商隐

  作者小传:

  李商隐(约812年或813年—约858年),汉族,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生,晚唐著名诗人。他祖籍怀州河内(今河南沁阳市),生于河南荥阳(今郑州荥阳)。诗作文学价值很高,他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与同时期的段成式、温庭筠风格相近,且都在家族里排行16,故并称为三十六体。在《唐诗三百首》中,李商隐的诗作有22首被收录,位列第4。其诗构思新奇,风格浓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写得缠绵悱恻,为人传诵。但过于隐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都爱西昆好,只恨无人作郑笺”之诮。因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后葬于家乡荥阳。

  李商隐唐文宗开成三年(公元847年)进士及第。曾任弘农尉、佐幕府、东川节度使判官等职。早期,李商隐因文才而深得牛党要员令狐楚的赏识,后李党的王茂元爱其才将女儿嫁给他,他因此而遭到牛党的排斥。从此,李商隐便在牛李党争的夹缝中求生存,辗转于各藩镇幕僚当幕僚,郁郁不得志,潦倒终身。晚唐唐诗在前辈的光芒照耀下大有山穷水尽的下滑趋势,而李商隐又将唐诗推向了又一次高峰,是晚唐最著名的诗人,杜牧与他齐名。两人并称"小李杜",有《李义山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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