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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分析将进酒
《将进酒》原是汉乐府短箫铙歌的曲调,属汉乐府《鼓吹曲·铙歌》旧题。以下是小编整理的鉴赏分析将进酒,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赏析一】
李白咏酒的诗篇极能表现他的个性,这类诗固然数长安放还以后所作思想内容更为深沉,艺术表现更为成熟。《将进酒》即其代表作。
《将进酒》原是汉乐府短箫铙歌的曲调,题目意绎即“劝酒歌”,故古词有“将进酒,乘大白”云。作者这首“填之以申己意”(萧士赟《分类补注李太白诗》)的名篇,约作于天宝十一载(752),他当时与友人岑勋在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颍阳山居为客,三人尝登高饮宴(《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不以千里遥,命驾来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岭宴碧霄。对酒忽思我,长啸临清飙。”)。人生快事莫若置酒会友,作者又正值“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萧士赟)之际,于是满腔不合时宜借酒兴诗情,来了一次淋漓尽致的发抒。
诗篇发端就是两组排比长句,如挟天风海雨向读者迎面扑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颍阳去黄河不远,登高纵目,故借以起兴。黄河源远流长,落差极大,如从天而降,一泻千里,东走大海。如此壮浪景象,定非肉眼可以穷极,作者是想落天外,“自道所得”,语带夸张。上句写大河之来,势不可挡;下句写大河之去,势不可回。一涨一消,形成舒卷往复的咏叹味,是短促的单句(如“黄河落天走东海”)所没有的。紧接着,“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恰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说前二句为空间范畴的夸张,这二句则是时间范畴的夸张。悲叹人生短促,而不直言自伤老大,却说“高堂明镜悲白发”,一种搔首顾影、徒呼奈何的情态宛如画出。将人生由青春至衰老的全过程说成“朝”“暮”间事,把本来短暂的说得更短暂,与前两句把本来壮浪的说得更壮浪,是“反向”的夸张。于是,开篇的这组排比长句既有比意──以河水一去不返喻人生易逝,又有反衬作用──以黄河的伟大永恒形出生命的渺小脆弱。这个开端可谓悲感已极,却不堕纤弱,可说是巨人式的感伤,具有惊心动魄的艺术力量,同时也是由长句排比开篇的气势感造成的。这种开篇的手法作者常用,他如“弃我去者,咋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宣城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沈德潜说:“此种格调,太白从心化出”,可见其颇具创造性。此诗两作“君不见”的呼告(一般乐府诗只于篇首或篇末偶一用之),又使诗句感情色彩大大增强。诗有所谓大开大阖者,此可谓大开。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悲感虽然不免,但悲观却非李白性分之所近。在他看来,只要“人生得意”便无所遗憾,当纵情欢乐。五六两句便是一个逆转,由“悲”而翻作“欢”“乐”。从此直到“杯莫停”,诗情渐趋狂放。“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梁园吟》),行乐不可无酒,这就入题。但句中未直写杯中之物,而用“金樽”“对月”的形象语言出之,不特生动,更将饮酒诗意化了;未直写应该痛饮狂欢,而以“莫使”“空”的双重否定句式代替直陈,语气更为强调。“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似乎是宣扬及时行乐的思想,然而只不过是现象而已。诗人“得意”过没有?“凤凰初下紫泥诏,谒帝称觞登御筵”(《玉壶吟》)──似乎得意过;然而那不过是一场幻影,“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又似乎并没有得意,有的是失望与愤慨。但就此消沉么?否。诗人于是用乐观好强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是一个令人击节赞叹的句子。“有用”而“必”,一何自信!简直象是人的价值宣言,而这个人──“我”──是须大写的。于此,从貌似消极的现象中露出了深藏其内的一种怀才不遇而又渴望用世的积极的本质内容来。正是“长风破浪会有时”,为什么不为这样的未来痛饮高歌呢!破费又算得了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又是一个高度自信的惊人之句,能驱使金钱而不为金钱所使,真足令一切凡夫俗子们咋舌。诗如其人,想诗人“曩者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上安州裴长史书》),是何等豪举。故此句深蕴在骨子里的豪情,绝非装腔作势者可得其万一。与此气派相当,作者描绘了一场盛筵,那决不是“菜要一碟乎,两碟乎?酒要一壶乎,两壶乎?”而是整头整头地“烹羊宰牛”,不喝上“三百杯”决不甘休。多痛快的筵宴,又是多么豪壮的诗句!
至此,狂放之情趋于高潮,诗的旋律加快。诗人那眼花耳热的醉态跃然纸上,恍然使人如闻其高声劝酒:“岑夫了,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几个短句忽然加入,不但使诗歌节奏富于变化,而且写来逼肖席上声口。既是生逢知己,又是酒逢对手,不但“忘形到尔汝”,诗人甚而忘却是在写诗,笔下之诗似乎还原为生活,他还要“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以下八句就是诗中之歌了。这着想奇之又奇,纯系神来之笔。
“钟鼓馔玉”意即富贵生活(富贵人家吃饭时鸣钟列鼎,食物精美如玉),可诗人以为“不足贵”,并放言“但愿长醉不复醒”。诗情至此,便分明由狂放转而为愤激。这里不仅是酒后吐狂言,而且是酒后吐真言了。以“我”天生有用之才,本当位至卿相,飞黄腾达,然而“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行路难》)。说富贵“不足贵”,乃出于愤慨。以下“古来圣贤皆寂寞”二句亦属愤语。诗人曾喟叹“自言管葛竟谁许”,所以说古人“寂寞”,也表现出自己“寂寞”。因此才愿长醉不醒了。这里,诗人已是用古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了。说到“唯有饮者留其名”,便举出“陈王”曹植作代表。并化用其《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之句。古来酒徒历历,何以偏举“陈王”?这与李白一向自命不凡分不开,他心目中树为榜样的是谢安之类高级人物,而这类人物中,“陈王”与酒联系较多。这样写便有气派,与前文极度自信的口吻一贯。再者,“陈王”曹植于丕、叡两朝备受猜忌,有志难展,亦激起诗人的同情。一提“古来圣贤”,二提“陈王”曹植,满纸不平之气。此诗开始似只涉人生感慨,而不染政治色彩,其实全篇饱含一种深广的忧愤和对自我的信念。诗情所以悲而不伤,悲而能壮,即根源于此。
刚露一点深衷,又回到说酒了,而且看起来酒兴更高。以下诗情再入狂放,而且愈来愈狂。“主人何为言少钱”,既照应“千金散尽”句,又故作跌宕,引出最后一番豪言壮语:即便千金散尽,也当不惜将出名贵宝物──“五花马”(毛色作五花纹的良马)、“千金裘”来换取美酒,图个一醉方休。这结尾之妙,不仅在于“呼儿”“与尔”,口气甚大;而且具有一种作者一时可能觉察不到的将宾作主的任诞情态。须知诗人不过是被友招饮的客人,此刻他却高踞一席,气使颐指,提议典裘当马,几令人不知谁是“主人”。浪漫色彩极浓。快人快语,非不拘形迹的豪迈知交断不能出此。诗情至此狂放至极,令人嗟叹咏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情犹未已,诗已告终,突然又迸出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与开篇之“悲”关合,而“万古愁”的含义更其深沉。这“白云从空,随风变灭”的结尾,显见诗人奔涌跌宕的感情激流。通观全篇,真是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笔不办。
《将进酒》篇幅不算长,却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它笔酣墨饱,情极悲愤而作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诗篇具有震动古今的气势与力量,这诚然与夸张手法不无关系,比如诗中屡用巨额数目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万古愁”等等)表现豪迈诗情,同时,又不给人空洞浮夸感,其根源就在于它那充实深厚的内在感情,那潜在酒话底下如波涛汹涌的郁怒情绪。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写法,又有鬼斧神工、“绝去笔墨畦径”之妙,既非?刻能学,又非率尔可到。通篇以七言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极参差错综之致;诗句以散行为主,又以短小的对仗语点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马,千金裘”),节奏疾徐尽变,奔放而不流易。《唐诗别裁》谓“读李诗者于雄快之中,得其深远宕逸之神,才是谪仙人面目”,此篇足以当之。(周啸天)
【赏析二】
《将进酒》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其中的警句,像“黄河之水天上来”、“天生我材必有用”,一向脍炙人口。但这首诗,有时却被人们看成是表现及时行乐,宣扬饮酒的作品。在内容上,并不很容易把握。它的主导倾向,究竟是什么呢?值得我们认真加以体会。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这是诗的第一段,由西北高原奔腾而下,仰望上游,如同从云端倾泻,所以说“天上来”。不过是仅仅是这样依据客观自然景象加以解释,又未免简单而肤浅。其实,诗中包含着诗人李白特有的感受,是李白雄伟的气概和飞扬的精神,附丽于黄河形象所产生的神来之笔。而一开头,在“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前面,又用了“君不见”这样提示性的语言,就更显得深情激荡。有人认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用意在于引起下文,抒发岁月易逝、人生易老的感叹。但诗人开口便说黄河,想来不是凭空想像,很可能是眼前所见。试想,如果眼前是长江九派,或者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诗人的脑海里大概就不会飞出黄河的形象。因此我们不妨想像李白是在黄河边的一座酒楼上,与朋友酒过数巡,心潮起伏地望着黄河,慨然落笔,写下这气势豪放的诗句。那直奔大海的黄河,它的非凡的气势和李白浪漫不羁的性格之间,自然产生了一种契合。使诗人自觉不自觉地在黄河身上感到有自己的影子。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堂前明镜照出的容颜,早晨还是少壮华年,发如青丝,到晚上,就已经是满头霜雪了。这当然是极度的夸张,但在瞬息千里的黄河之水面前,一刹那间,对于过得极快的人生,有这种“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感觉掠过心头,又是很自然的。而且由于黄河形象的衬托,更显出似水一样华年的可贵。慨叹人生过得快,诗人在“高堂明镜悲白发”的句子中,用一个“悲”字来概括这种心理感受,很值得注意。“志士惜日短”,有志之士对于光阴迅速,人生有限,最容易动感情,这种感情又多半是沉重的。自从孔子在河水面前说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话,后代许多人,便常常由去而不返的流水想到人生,想到一生的事业和前程,发出各种感慨。宋代的大词人苏轼在赤壁矶边面对着大江东去想到三国英雄,慨叹自己早生华发。李白此时也同样是由奔流的黄河引起感触,发出了“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悲叹。而对于这,我们如果不加深思,也许认为仅仅就是感伤岁月易逝。但联系李白一生怀抱壮志而未能如愿的遭遇去加以理解,就会感到这里的“悲”,已经揭示了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抒发了由于种种社会阻力而使光阴虚掷的愤慨。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两句紧接着上面年华易逝的慨叹。既然光阴易逝,那么人生每逢得意的时候,就应该尽情欢乐。这里的“得意”和上文的“悲”既矛盾又统一,在这种矛盾统一中,显出“得意”只是在对着美酒和知己时才会有的意兴飞扬。而所谓“悲”,也并没有把诗人的精神压倒,他仍然胸襟开阔豁达。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时光虽然像黄河之水一样去而不归,但天生我材却不应默默消逝,必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因此要烹羊宰牛,痛饮尽欢。“天生我材必有用”中的“我”,首先当然是诗人自己,但又不只限于诗人自己,而应当是大写的,他代表着封建社会中许多类似李白那样的既有才识有胸怀大志的人。这样,“必有用”的信念就更显出力量,更显出决心,似乎要一举扫去那“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悲凄。李白诗中经常有这种现象,就是从感叹光阴虚掷抒发满怀积郁中突破愁闷,引出对前途的追求和自信。像在《宣城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那首诗中,一度排开烦恼忧愁,而“欲上青天揽明月”;像在《行路难》那首诗中,在堪念前程倍觉艰险的时候,他突然把思路引向辽阔无垠的境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理想的阳光冲破浓厚的阴霾,这正是现实社会压制人才,但终究不能阻止人们对理想执着追求的一种反映。而归根结蒂,是由时代条件决定的。天宝年间,唐帝国虽然走了下坡路,但盛世的余霞残照,仍然没有完全消逝,它还具有相当的魅力,让人们还能够振奋精神,觉得有信心掌握自己的命运。这第一段由年华易逝的感慨激发起来的对于“天生我材”的充满信心的歌唱,可以说是,李白不肯动摇自己对于人生信念的豪语。然而诗人抒发的这种豪情,表达的这种信念,又是针对什么的呢?这便把深一层的抒写对现实的愤懑,留给了第二段。
“岑夫子,丹邱生,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岑夫子,指岑勋。丹邱生,指元丹邱。两人都是李白的好友。这一节完全是宴席间频频劝酒的口吻,作为前后两段的过渡,在穿插中使诗显出了层次和变化,同时给诗增加了深切真挚的气氛,让读者感到,诗人在酒酣之际,激情难以自抑,需面对知己,把胸中的积郁尽情吐出方才痛快。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是第二段的正文。“钟鼓馔玉”指富贵生活,诗人根本不以为可贵,他只愿永远沉酣于醉乡。要是从表面去理解,追求长醉,似乎也可认为是颓废。但联系诗人“天生我材必有用”那种高度自信和远大抱负,联系诗人面临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就会感到话中带有愤懑。“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腐朽的统治者就是这样践踏人才,甚至就连古代圣贤孔子和孟子都凄惶奔走,生前也没有找到知音,实在悲凉寂寞。相反的,那些煊赫于世的钟鼓馔玉者,却往往是一些庸才或奸邪之徒。对于这种时世,倒是像阮籍、嵇康那样的佯狂傲世的酒徒,能够引起震动,容易成名。“一醉累月轻王侯”,诗人要用长醉对权贵表示蔑视。这段话,非常愤激,它反映那个社会不容人们去效法圣贤,反而被逼得发狂,去做放诞的酒徒。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成王指曹植,这里李白把曹植划出钟鼓馔玉的范围之外,而引为同调,并以他在平乐观与宾客尽情豪饮作为效法对象,要主人莫管少钱,只管沽酒。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有人认为,对于五花马、千金裘不必拘泥,因为这毕竟是写诗。然而此处也并不排斥五花马、千金裘有实际存在的可能。它虽然未必是李白的,但在盛唐社会风气之下,一向重义轻财的李白,也想必会视之如同自己的一样,觉得朋友自会赞成他的主意的。尤其是当李白醉酒的时候,更有可能如此。但值得注意的是,酒意越浓,语言也就越能传达心声。诗人不再用“得意须尽欢”等理由来劝酒了,而是强调此番痛饮要消除压在心头的“万古愁”。这就显得胸中的积郁无限深广,不喝酒不成,喝少了也不成,非得把宝马轻裘押上不可。诗的最后一段“愁”字,几乎可以调转全篇,它呼应了开头的“悲”字,使那“悲”的内涵显得更深,同时也使得前面的“得意”、“尽欢”,分明只是在想到才能仍能值得自豪时的一种自我庆慰,而不是樽前月下的寻欢作乐。这种深广的“愁”与“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犹如波浪汹涌的黄河与擎天的砥柱,砥柱因黄河的冲击而愈显其雄伟。在失意的环境中仍然能保持自信,自信心在考验中就获得更有力的表现。
如果说诗的前一段是豪迈之言,那么后一段就是愤慨之语了。豪言正是从愤慨中激发出来的,而深沉的愤慨又衬托出豪语并非空说大话。
诗由眼前的黄河起兴,由于感情发展也像黄河之水那样奔腾激荡,不易把握,而通篇都讲饮酒,如果只拘泥于字面,似乎也可以说,诗人是在宣扬纵酒行乐,而且诗中用欣赏肯定的态度,用豪迈的气势来写饮酒,把它写得很壮美,也确实有某种消极作用,这如同他在另一些诗中宣扬求仙一样,都不免是以一种夸张的庸俗气来代替平凡的庸俗气,要借助酒力来销“万古愁”,不过反映了诗人当时找不到对抗黑暗势力的有效武器。酒是他个人反抗的兴奋剂,有了酒,像是有了千军万马的力量,但酒,也是他的精神麻醉剂,使他在沉湎中不能做正面的反抗,这些都表现了时代和阶级的局限。今天即使是对于像李白这样的大诗人,也没有必要曲意加以维护。不过在此同时,我们更应该看到,这些毕竟不是诗的主要方面,诗人在强调要饮酒的言辞下,有着内在的、很深刻的思想感情,或是悲年华易逝、岁月蹉跎;或是慨叹圣贤寂寞而夸耀酒徒,都暗示着才能不为世用,而豪迈地呼喊“天生我材必有用”,并且要“烹羊宰牛且为乐”,又表现了诗人的乐观、自信和放纵不羁的精神。无边的愁并没有淹没诗人的自信,他不能忍受压抑,不甘于才能的毁灭。他的这首诗歌,就是一曲努力排遣愁闷,渴望伸展才智,在悲感中交织着自信的乐章。
读这首诗,我们会感到封建社会中普遍存在的怀才不遇的矛盾,在诗中激起了像黄河之水那样汹涌澎湃的情感波涛。诗让人听到一位天才因被压抑而发出的强烈的抗议、愤怒的吼声,它击动着人们的心弦,使人感到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向封建黑暗势力,冲向黑暗势力加在人才头上的像磐石一样的重压。这不禁又使我们想到苏轼,他和李白同样具有浪漫的气质。苏轼对着大江东去,虽然向往着古人轰轰烈烈的业绩,但在回念自己的时候,只有黯然神伤,无何奈何地认为要被古人嘲笑。而李白在黄河边,尽管高声喊着销愁,却仍然使人感到他有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概而没有丝毫示弱。苏李之间的这种差别,自然也只有到他们各自所处的时代里去寻找根源。
这首诗和《蜀道难》可以代表李白乐府歌行的主要艺术风格,就是豪迈、奔放,但也各有特色。《蜀道难》主要刻画了蜀道山川峥嵘不凡的形象,格在豪迈奔放中偏于奇险。而《将进酒》则着重塑造诗人的自我形象,风格在豪迈奔放中显得自然。读这首诗,仿佛嗜酒昶气、热血沸腾的李白,仿佛这位傲岸倔强,要用酒去冲销“万古愁”的诗人就在眼前。产生这种艺术效果,与诗人抓住酒酣时的精神状态加以表现很有关系。因为此时,便于深入揭示内心的激荡和矛盾,展开精神世界的各个侧面。
严羽说:“一往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李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这评论是很精到的。因此如果认为《将进酒》这个乐府旧题应要求处处言不离酒,对表现理想与现实冲突这一主题或许有不便的一面。那么李白正是抓住列士对酒的契机,突出表现当时的百感交集、心潮激荡,而这对诗人塑造自我形象构成豪放而自然的艺术风格则极为有利。这里体现了一种辨证关系,和一切艺术传统一样,乐府古题对于后人既可能形成束缚,同时由于它们经过前人的探索和开拓,又往往积存着某些对创作的有利因素,指示着某种途径或方向。李白这首诗,正是在运用乐府古题时善于因势利导,借酒作为引发诗情的触媒剂,从而使《将进酒》这一诗题得到最好的开拓,注入了深刻的思想内容,并获得完美的艺术表现。
将进酒原文
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注释
⑴将进酒:属乐府旧题。将:请。
⑵君不见:乐府中常用的一种夸语。
⑶高堂:高大的厅堂。
⑷得意:适意高兴的时候。
⑸会须:正应当。
⑹岑夫子:岑勋。
⑺杯莫停:一作“君莫停”。
⑻与君:给你们,为你们。君,指岑、元二人。
⑼倾耳听:一作“侧耳听”。
⑽钟鼓:富贵人家宴会中奏乐使用的乐器。
⑾不复醒:也有版本为“不用醒”或“不愿醒”。
⑿陈王:指陈思王曹植。
⒀言少钱:一作“言钱少”。
⒁径须:干脆,只管。
⒂五花马:指名贵的马。一说毛色作五花纹,一说颈上长毛修剪成五瓣。
⒃尔:你。
译文
你可见黄河水从天上流下来,波涛滚滚直奔向大海不回还。
你可见高堂明镜中苍苍白发,早上满头青丝晚上就如白雪。
人生得意时要尽情享受欢乐,不要让金杯空对皎洁的明月。
天造就了我成材必定会有用,即使散尽黄金也还会再得到,
煮羊宰牛姑且尽情享受欢乐,一气喝他三百杯也不要嫌多。
岑夫子啊,丹丘生啊,快喝酒啊,不要停啊。
我为在坐各位朋友高歌一曲,请你们一定要侧耳细细倾听。
钟乐美食这样的富贵不稀罕,我愿永远沉醉酒中不愿清醒。
圣者仁人自古就寂然悄无声,只有那善饮的人才留下美名。
当年陈王曹植平乐观摆酒宴,一斗美酒值万钱他们开怀饮。
主人你为什么说钱已经不多,你尽管端酒来让我陪朋友喝。
管它名贵五花马还是狐皮裘,快叫侍儿拿去统统来换美酒,与你同饮来消融这万古长愁。
创作背景
关于这首诗的写作时间,说法不一。管士光《李白诗集新注》认为此诗当作于唐玄宗开元二十二年(734年)秋,当时李白应邀至嵩山元丹丘隐居之处,岑勋当时也在那里,三人置酒高会,席间李白写了此诗。郁贤皓《李白集》认为此诗约作于开元二十四年(736年)前后。黄锡珪《李太白编年诗集目录》系此诗于天宝十一载(752年)。一般认为这是李白天宝年间离京后,漫游梁、宋,与友人岑勋、元丹丘相会时所作。
唐玄宗天宝初年,李白由道士吴筠推荐,由唐玄宗招进京,命李白为供奉翰林。不久,因权贵的谗毁,于天宝三载(744年),李白被排挤出京,唐玄宗赐金放还。此后,李白在江淮一带盘桓,思想极度烦闷,又重新踏上了云游祖国山河的漫漫旅途。李白作此诗时距李白被唐玄宗“赐金放还”已有八年之久。这一时期,李白多次与友人岑勋(岑夫子)应邀到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颍阳山居为客,三人登高饮宴,借酒放歌。诗人在政治上被排挤,受打击,理想不能实现,常常借饮酒来发泄胸中的郁积。人生快事莫若置酒会友,作者又正值“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之际,于是满腔不合时宜借酒兴诗情,以抒发满腔不平之气。
作者简介
李白(701—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是屈原之后最具个性特色、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有“诗仙”之美誉,与杜甫并称“李杜”。其诗以抒情为主,表现出蔑视权贵的傲岸精神,对人民疾苦表示同情,又善于描绘自然景色,表达对祖国山河的热爱。诗风雄奇豪放,想象丰富,语言流转自然,音律和谐多变,善于从民间文艺和神话传说中吸取营养和素材,构成其特有的瑰玮绚烂的色彩,达到盛唐诗歌艺术的巅峰。存世诗文千余篇,有《李太白集》三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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