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和谐理念

时间:2020-08-22 20:36:29 迟子建 我要投稿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和谐理念

  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勾勒了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童话世界。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的和谐理念

  鄂温克人坚持自己万物皆有灵的生活理念,信仰神明、敬畏自然。这与部分“返魅”的思想不谋而合。适当的节制人类无限膨胀的物欲,精神有所皈依,精神有所畏惧,与可持续发展观念有某种相通之处,这对人类重塑精神家园具有某种启示。

  “祛魅”(disenchantment)一词,源于马克斯韦伯所说的“世界的祛魅”(the disenchantment of the world),又译“世界的解咒”,最初的意思是将宗教中的神秘面纱揭开,“把魔力从世界中排除出去(the Elimination of the World)”,韦伯将其具体解释为“拒绝将圣餐中将象征着自己的血和肉的酒和面包分给门徒,这样他们就能在自己殉道以后得到拯救,拒绝这种宗教说教也是一种祛魅”。

  美国当代哲学家大卫雷格里芬提倡部分的“返魅”(reenchantment)。他说:“自然被看做是僵死的东西,它是由无生气的物体构成的,没有生命的神性在里面。这种‘自然的死亡’导致各种各样灾难性的后果”。魅,在新华字典中的解释是:形声。字从鬼,从未,未亦声。“未”意为“枝叶招展,花香袭人”,引申为“外貌讨人喜欢”。“鬼”指阴间的人。“鬼”与“未”联合起来表示“外貌讨人喜欢的鬼”。本义:貌美的鬼。汉语中魅字本身就充满了神秘感和未知性,没人知道鬼长什么样,这在无形中给人巨大的想象空间。英语中没有单独“魅”这个词,与之相对应的“enchantment”当“魅力”讲,很长一段时间内“魅”将人类的想象力无限放大,人们将无法解释的现象都归结为魅的范畴,即宗教充满了魅的色彩。然而,当宗教的神权统治束缚了人类的发展时,“祛魅”诞生。本文认为“祛魅”是特定历史时期话语权争夺的一种手段,“祛魅”作为一种消解话语权的理论存在,其主要目的是打破宗教神权的统治,进而发展社会科学,建立新的社会秩序。然而,社会科学发展到一定程度,人类的精神困境并未得到解决。例如,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终极思考始终困扰着人类。因此,“返魅”潮流复苏。“返魅”是“部分恢复自然的神奇性、神圣性和潜在的审美性”,使人对自然有一定的敬畏心理,建立一种和谐的人与自然的关系,而非人统治自然的霸权理念。

  一 追溯精神家园――万物皆有灵

  “我生长在大兴安岭,受鄂伦春人‘万物皆有灵’论的影响,我把一花一草,一石一木,都看做是生命的伙伴”。这是桑克《作家迟子建访谈:在厚厚的泥巴后面》中的一段话,用“万物皆有灵”来解释《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创作理念是恰当的。

  《额尔古纳河右岸》延续了迟子建多年来的写作意向――寻找精神家园,力求人与自然的和谐。为表达这个主题,感恩自然、一切皆有灵在这部小说中同样充沛。无论山川、林木在小说中皆有神灵庇佑,玛鲁神、火神、山神,甚至较大的猎物熊等,鄂温克人都怀有敬畏,特别是大型猎物一定要经过祭祀才可以吃。在这片被神统治着的区域,古老的鄂温克族过着渔猎的生活,以打猎、放养驯鹿为生,男人从事打猎,女人、小孩对猎物进行处理、采摘野果、给驯鹿挤奶,然而鄂温克人打猎不杀幼崽,烧火只烧失去生命力的树木。他们的生活强调一种和谐的生活方式――人与动物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他们在森林中生活保持着对自然界神明的敬仰,保持了一种原始、朴素的泛神思想,因此对自然的索取存在一种感恩与敬畏,人、动物对自然的索取均在自然界的承受范围内进行,并没有破坏自然界的生态平衡。

  然而,文明叩开鄂温克族的大门,打破了这种原始的生存状态――猎民们到山下的激流乡过定居生活,睡在屋子里,而不是可以看到月亮、听到风声的希楞柱;驯鹿开始圈养,而不是自由的寻找食物,它们开始丧失了灵性;有病看医生而不是祈求萨满等,这是文明的侵入,“祛魅”思想的开始。但奇怪的是,在屋子里睡觉使猎民患上了失眠症;驯鹿开始绝食;现代医学也救治不了小达西夫妇的不孕不育。于是,鄂温克人重新回归山林、希楞柱、萨满,“返魅”悄无声息的进行着,“祛魅”被“返魅”战胜。

  20世纪80年代“寻根文学”的兴起,将新时期中国文学“返魅”推向新的高潮。在对“寻根文学”有着深远影响的《百年孤独》中,这部小说用“魔幻”替代“魅”,故事的情节发展是按照一个神秘羊皮卷的记载进行的.,名字被重复使用,人的命运具有重复性,最终马孔多消失在工业文明入侵的时代。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就有《百年孤独》的影子,老达西死了,小达西诞生,小达西父母不孕不育,在小达西夫妇身上重演等。“返魅”在当代文学中并不少见,韩少功《爸爸爸》将丙仔意象化,古老的陋习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对传统的批判性可见一斑。《额尔古纳河右岸》则不同,他将一种古老的生活传统写得唯美、恬静,让人觉得亲近甚至向往,但作品中最难得的是鄂温克人清醒地认识到“世上哪有世外桃源呢!”体现了这个古老民族对生活的认知与苦难的承受力。这种忍耐与神灵神圣不可侵犯有着很大关系,渎神的人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因此,马粪包在吃熊的时候将熊的骨头乱扔,骨头会卡住他的喉咙。保持对神的敬畏,才会懂得感恩,因此获救后马粪包将自己自宫以示忏悔。至此,“返魅”主题中灵魂有所敬畏在此得到了树立,也解释了人精神家园中神的重要性,揭示了人与自然和谐的主题。正如迟子建自己谈到的,“大自然是这世界上真正不朽的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共鸣。”

  二 追问终极问题――对死亡的坦然

  “祛魅”后的世界将人类的信仰打破,人的精神陷入了无限的虚空之中。渐渐的,人发现了许多科学无法解决的问题――人将如何面对死亡?鄂温克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近乎于一种浪漫想象――风葬,选择四棵直角相对的大树,砍了些木杆,担在枝桠上,作为一张铺。这样“不用抬头,就能看见太阳和月亮,小松鼠会抱着松塔,跳到她身上和她玩耍”,“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了。那个世界比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要幸福”,这种美好的理解使人在面临死亡时不会感觉到无望与恐惧,因为死亡是另一个美好的开始。《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将死亡化为一种美好的柔情、浪漫。这就是信仰的力量,也是“返魅”的力量。   迟子建在谈到他的《伪满洲国》的时候说,萨满能在跳神时让病入膏肓的人起死回生等,大自然中有很多我们还未探知的奥秘,因此不能把萨满的存在看成一种“虚妄”。而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中,迟子建把这种对于死亡坦然的态度描绘到了极致,“他们在面临着瘟疫、疾病、死亡中所体现的那种镇定、从容和义无反顾,是这支以放养驯鹿为生的鄂温克人身上最典型的特征。写他们的时候,想象肯定是苍白的,因为从我掌握的资料来看,他们本身的经历就是一段连着一段的传奇。”

  谈到死亡,不能绕开迟子建在丈夫去世后完成的一部长篇《越过云层的晴朗》,这部小说讲述了“祛魅”后的社会,人们没有信仰,社会变迁给各个人物命运带来的种种不测。没有了敬畏,女儿出卖了父亲,为了获得救赎,她不断地帮助不能生育、将死之人生孩子,以求维持一个家庭的存在,最终女孩死于难产;医生将自己隐藏于深山老林,给人做整形手术为生,但只是改变人的外貌,而无法拯救人的内心,最终医生被精神病人用枪杀死,没人为其讨回公道。“祛魅”后的世界,死亡是令人害怕恐惧的冷冰事情。

  “祛魅”给人无畏的勇气,却也给人带到更大的虚无,填补这种精神空虚就是“返魅”。因此,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迟子建酣畅淋漓地抒写了“返魅”给人灵魂的依偎。灵魂有所依附,精神有所敬畏,人在面临死亡会有一种平静与归宿感。伊芙琳在自己老去的时候,开始吃花瓣为生,似乎是要荡涤尽自己的污浊,她平静地离开了,没有喧闹与惆怅。生与死本身就是一种替代,老达西死了,小达西出生了;安道尔死了,安草儿继续着安道尔的愚痴;马伊堪死了,留下西班继续陪着拉吉米等,这一系列的生与死构成了平衡关系,即生即死,同样也是自然规律的和谐状态。

  三 “返魅”文学与“祛魅”世界――对和谐理念的建构

  “祛魅”与“返魅”最大的争议是建立何种社会理念。“祛魅”是伴随着启蒙主义应运而生的,他诞生的背景是需要建立新的社会秩序,打破旧有的社会统治阶级,与教会、统治者争夺话语权,“祛魅”对物质文明的发展提供了精神的依据。当科技发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依然有很多未知的领域是自然科学无法解释的。膨胀的物质欲望将人的灵魂陷入了极度的自我膨胀之中,如何解决精神危机?“返魅”成为了首选。因此,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迟子建构建出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和谐生态图景,这并非是她一时兴起。这部作品 “始终保持着一种均匀的创作节奏,一种稳定的美学追求,一种晶莹明亮的文字品格。”迟子建认为写作“要爱自己脚下的土地,要一点点地挖掘它,感受它的温度,体味它的博大,这样,你就有了‘根’”。迟子建的 “根”正是基于建立一种和谐的、不随波逐流的社会理念,这种理念作为一股清晰的力量,充斥着中国文坛上的主流话语。迟子建笔下恬静的故乡,展现着另一股北国冰封的景象。那里的人们,仿佛生活在童话世界中,用浪漫的视觉来观察这个寒冷的世界。她笔端流淌的不仅仅是北方独有的风光,更是在旷野的东北,一个地域下的人类的生活状态,以及这种适合地域性的人与自然的和谐。

  新中国成立以来,尽管面临着“祛魅”的意识形态氛围,一个个“神”被科技之剑摧毁,被工业文明取代。然而,无论是九寨沟的神奇风光,还是神农架的野人传说,亦或者沈从文故居的湘北风光,拥挤的人流彰显“魅”的魅力。对于神秘,原始风貌、异域情调的社会形态的偏好,对于“返魅”的追求仍然构成了文学的一个重要主题。

  面对当前的大千世界,在带给人们更大满足的同时又带来了更大的物质与精神的空虚,这个“得”与“失”的循环,构建了“祛魅”与“返魅”的逻辑,在这个逻辑中,迟子建在“生”与“死”、“知”与“未知”、“放纵”与“敬畏”中,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状态。人类在“祛魅”中,欲望无限膨胀、无休止索取,正是造成生态危机的重要因素,而带有敬畏的“返魅”,适当、合理的生活理念,有助于现代人走出物质圈,进入更高层次的生存发展层次。正如迟子建自己所说:“我向往‘天人合一’的生活方式,因为那才是真正的文明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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