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永宁河散文
我的家乡是安徽省郎溪县下面的一个围村,名唤“下阳”。村子外围有一条永宁河,永宁河水自南湖流经县城郎川河汇入长江。说也奇怪,这永宁、郎川两河水域水流方向都是由东向西、由南向北,我也曾亲眼见过,只是我地理学的不好,也不觉稀奇。全县人民传此异象多年,最终定论,县里必将出现伟人,此传言不知始于猴年马月,却止于2003年,老人们愤慨是邻县占了我们的风水……
多少年来,永宁河水旱灌禾苗,惠及全镇,却也在洪涝季节淹没庄稼,让农民颗粒无收。人们对于这条永宁河说不清是爱还是恨,或许二者皆有吧!然而,对于在永宁河边长大的我们,对水、对河流却情有独钟。我的童年几乎都泡在夏季的永宁河里,游泳、嬉戏,捕鱼捉虾,其乐无穷,一度忘记了他给我们带来欢乐的同时也带来着灾难。
从1983年的夏天开始,下阳堤坝平均每三年就有两年被永宁河水淹没,每每正是早稻微成熟的时候,一场洪水便淹没了农民的希望。八三年的那场洪水让我家乡的人们恐慌异常、哭爹喊娘。人们纷纷往高地逃离,或是投奔亲属,或是乞讨为生。我来江西上班听到的最多一句话:“三十年前,你们安徽人有太多的叫花子来江西乞讨……”
八四年的洪水,人们便不再全部逃离,胆大的便留下来做个漂浮数月的水上渔民。农民建造的土坯房在洪水中泡不了多久就会散掉,建了倒,倒了再建,勤劳的人们也感觉到了疲累。再后来,随着水平的提高,人们在原址上开始修建水泥楼房。这样,洪水再来临时,人们可以在自家的二楼上正常生活。洪水淹没的时候,人们的食物主要以鱼为主,可以坐在自家的屋顶上钓鱼,或是躺在床上等天气闷热时,鱼儿自己跳上来。人类的乐观从来不会被挫折或灾难打垮,之后的岁月里,人们依然积极抗洪,安然面对。洪波碧浪上漂浮着三三两两的小船,或捕鱼、或下棋、或纯粹发发呆,屋顶阳台上也会不时传来妇女们的麻将声和嬉笑声,人们在灾难中维护着自己最原始的生活状态和乐观情绪。
我印象最深的是1998年的那场洪水,因为它比之前的任何一年都要猛烈,护围行动未满三天,堤坝便全线崩溃。那是一个夜晚,大约凌晨3点钟,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我跟弟弟在母亲的尖叫声中惊醒,我感觉床有些漂,屋子里漆黑一片,不时听到家具倒下的噗咚声。我努力拉着快要掉下床的被子,沾了水的被子很重。
“赶紧起床,一人划一只盆去二叔家。”我母亲从堂屋推进来两个盆,一个是用来平时洗澡的,一个是用来洗脚的,两只盆都是塑料的。她说完话又跟我爸爸去忙活了,除了儿子,家里的稻谷也需要他们去保护。他们将两张四方桌垒起来作为支撑,另一端则是竖起的一张床,中间铺上木板,稻谷像往年洪水来临时一样堆在木板上。
我跟弟弟各坐一只塑料盆,以手当浆缓缓划动,那盆是圆形的,划了许久也没划出院子,水势眼见着高起来,我听到父亲的叹息和母亲的哭声。
“水快淹没门头啦!”我焦急的朝还在屋子里忙碌的父母喊道。
“怎搞到现在还不走?”母亲有些发怒。
那时候还小,不能理解母亲的,只觉得自己那般关心他们却换来这般的委屈,索性一脚将盆踢开,跳入水中,推扶着弟弟坐的洗脚盆往二叔家方向游去。
二叔安排我们两兄弟睡在堂弟的床上,大约也是累了,还没看到父母过来便又睡着了。天还没亮,我又在母亲的尖叫声中惊醒,惊恐、愤怒、疲惫、倦意一股脑儿涌上顶门,只觉得头要炸了,却不敢向任何人发脾气。
水势太大,二叔家的二楼也保不住了。我爷爷这一脉在那个年代没有一家盖了三层楼的,我的一个堂伯伯家成了我们整个下阳吴氏的避难所。九户四十余口人全部挤在三楼。俩个房间铺满了稻草,一间大的做为女人们的卧室,另一间则是男人们睡觉的地方,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不分男女,可随意选择,那年我十二岁、弟弟十岁。男人们的房间除了震天响的呼噜声,还有刺鼻的汗臭味,几乎所有的小孩都选择了跟随自己的母亲。
我总担心这座房子很难承受我们这么多人的挤压以及风浪的'侵蚀,害怕经历大风大浪的我们会被几块砖头瓦片砸死。这种担心随着天亮后的风平浪静消散于无形。开始有人串门互报平安,男人们也大多开始外出觅食,小孩子们则是被禁足的,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水性极佳、浪里白条,收到的都是怒目以对。
这样的日子熬了两天,我终于是受不住了,趁着爸爸跟叔伯们喝酒,妈妈跟婶婶们打麻将的机会,拉上弟弟爬上屋顶。洪水后的村庄白浪浪一片,全村可以露出水面的屋顶一共是七家,这七家几乎承载着我们全村人的重量,原本认为很遥远的距离,如今却可以“遥相呼应”。我让弟弟向着其他六家打着口哨,大约二十分钟后,我们周围聚拢了三只腰盆(一种江南临水人家必备的交通工具)和两只塑料洗澡盆,每个盆里都坐着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小盆友,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只有七岁。我跟弟弟分别跳上一只腰船,并吩咐俩个划洗澡盆的一定要牢牢抓住腰船,否则他们是绝计划不远的。
我们七个人浩浩荡荡往山高处划去,我们的计划是去山上人家的菜园里掰些玉米,刨些山芋吃。途径一颗松柏树,那树在水里挣扎着只露出不到半米的枝桠。
“这下面便是奶奶家了。”弟弟指着水面嚷道。
我知道,这松柏树是爷爷生前种的,如今已有十几米高了,每年洪水退去,一片荒凉,唯独这松柏树青翠依旧,如今这洪水淹没了顶,怕是也难活了,念次,心中怆然。
水面上飘荡着大大小小的渔船,我们尽量的远离,惟恐被大人们发现遣送了回去。眼见离岸边不过百米,却看到一艘运沙船停在不远处的桥边,这一发现让我们欢喜不已,我们放弃了去寻找食物,而是转向了去寻找欢乐。那运沙船长约三十米,宽四米,船舱里灌满了水。事后才知道这船灌水的目的是为了航运时运货的承重。我们围在船边嬉戏,舱内的水很深,以我们的身高,脚是触不到船底的,我们玩着“鲤鱼跳龙门”的游戏,或是船舱往外跳,或是由外往船舱跳,不知从什么时候,我们七个人开始在船的同一侧玩耍,我们的身体成了舱内水与外面水的连接体。大船下沉的那一刻,我想到了“泰坦尼克号”。同样是船头翘起,卷起巨大漩涡。我是从船头跳进水里的,在漩涡形成前我和其他三个男孩已经游到了岸边。山上的居民听到动静,纷纷赶往水边,水面的渔船也都往沉船的方向驶去,我们四个在人群中逃离,不知跑了多远,在另一处水域边停了下来。这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弟弟不见了。于是就开始哭,哭弟弟,更哭自己,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家是回不了了,肯定会被父母打死,那就逃吧!一个男孩建议去上海,因为他的妈妈在上海打工,于是我们初步决定去上海。
我们知道对面就是县城,只要游过去,我们就可以坐车去上海,可是经过一下午的玩耍和刚才的奔跑,我们四个都累了,谁也没有把握可以游到对面去。不久,有条打渔船经过,我们央求他送我们去县城,他见我们四个赤条条的,又听说要去上海,很果断的拒绝了,并告诫我们赶紧回家。这一等,就到了傍晚,没有任何一条船愿意载我们过去,倒是追问我们的住处,要“遣送”我们回去。我们刚开始只是哭,也不说话,后来哭的累了,就躺在岸边休息,在天色深黑前夕,我们被村子里的人找到,在得知弟弟和其他两个小伙伴并没有淹死的情况下,我们哭一阵、笑一阵,很有些疯傻的味道,那晚没有逃过一顿打,却是我童年记忆里唯一一次没有感到委屈的挨揍。
那场事故以各家小孩的家庭赔偿一千元了事,我和弟弟是一家,打了七点五折,却也是我家半年的收入了,比之那条几十万元的运沙船,六千五百元算是小巫了。船主收了我们的钱,心中老大不安,第二日送了很多鱼给了我们这几户人家,并安慰我们的父母,说小孩子不懂事,千万不能打骂,安全已经胜过一切,此页便算揭过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每每看到抗洪防汛的场景或是报道,便总会想起那些年、那件事。
这几日,南昌的天气忽然的异常凉爽,我便知道定是周边的城市雨水不断导致,我的家乡人们又在与洪水搏斗了吧!但愿他们可以战胜洪水,保卫家园。永宁河啊永宁河,希望你能如你的名字一般,保我家乡永远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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