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散文故乡树的记忆
我结婚的第二年,有了女儿菁菁,那时候我在太原工作,刚刚退休的父亲,千里迢迢来到太原看孙女,那时候女儿也就是刚刚牙牙学语的样子,父亲进门就把胖乎乎的女儿抱进怀里,然后从他的手提包里掏出来一把红彤彤圆滚滚的红枣,那一天是七月七,我知道是家里堂屋门口那棵,据说是爷爷的父亲种下的枣树上的果子,在我们小时候那种缺衣少食的年代,甜脆的枣子曾经是我们记忆里最甜蜜的食物。
父亲对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吃家里的枣子了,家里盖房子,院子里的树都砍了,言罢父亲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寂寂的忧伤。
我的家乡在豫东南 一个有着一望无际的玉米地的平原小乡村,小时候家乡的树种很多,那时候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有可以结出来甜甜的果实的果树,也有观赏性的榕树,皂角树,还有很多就是名字属于乡野的树种榆树,杨树,槐树,桐树。那时候乡下的房子还都是低矮的草房,瓦房,夏天的时候,这些枝繁叶茂的树,把酷热的阳光遮挡的严严实实,绿荫匝地,我们躺在院子里浓密的绿茵覆盖凉爽的磨盘上,听着树上小鸟清脆的鸣谛,一阵阵带着树叶清香的凉风哗啦啦刮过,我们会很惬意的一直睡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
其实每一种树都有自己的位置,比如槐树一般都是栽在门口,柿子树,桃树,苹果树,梨树一般都是栽在院前屋后,杨树榆树一般都是在路两旁,或者是空旷的的地方,柳树一般是在池塘和小河边,有一些树是老人们载下的,那时候人们栽树没有卖钱的意图,大部分是为了以后子孙们盖房子用,这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来由,你不管到了乡下哪个村子,村口都会有一两棵奇形怪状,枝繁叶茂,两三个人合抱的大槐树,树身干裂如龟壳,上面的枝杈被孩子们爬磨的光溜溜的,有的树下挂有一个铁车轱辘,那是那个生产队的时候上工的集合地,这些树夏天是孩子们戏玩的天堂,夏天的时候,是人们乘凉说鬼故事的地方,也是乘凉和躲雨的地方,夏天大雨倾盆,也穿不过密密实实的叶子,同时也是很多离乡背井的游子们梦里家乡的象征,很多人给父母写信总是问完家里的一切,总是会问一句,村口那棵大槐树还在吧,好像那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村子里的老人,回家乡的游子离村口还有很远,就会下车小跑奔向大槐树,一句话,我到家了,就会泪流满面。
曾经有一次去问村子里一个很有学问的老人,为什么咱们方圆的村子都有大槐树,老人思忖片刻对我说,那是为了纪念我们的老家,因为明朝的一次大移民让我们千里迢迢从老家的大槐树下出发,永远的远离了故土,老人那夕阳一样沧桑的声音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还有很多树,不是人们刻意种下的,那是风和时间,鸟儿,土地的杰作,一阵风吹过,那些榆树,杨树的果核就会被吹落进湿润肥沃的土地,来年春天就会长出来细细的苞芽,那时候人少,村子里到处是空旷的无人居住的地方,那些野生的树就会在一次次风雨后疯狂的生长,直到有一天长成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成为孩子们捉迷藏的好地方。
春天来的时候,家乡的树们一改冬日的萧条和沉闷,纷纷从沉睡里苏醒,那日渐稠密的树叶告诉人们季节的昙变,小河边的柳树发芽了,院子里的杏花桃花梨花 次第开放,谁家的的院子里都是花红柳绿,乡下好像成了一片美丽的花海一样,杨树,榆树,桐树,枣树的叶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实,那时候的孩子们都是春天里盼望夏天的早一点到来,因为到了春末夏初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果树都可以吃了,酸酸甜甜的杏子,一咬甜到骨子里的苹果,梨,那时候的小孩子没有巧克力,没有现在添加各种各样防腐剂的小食品,树上野生的果实就是那个时候孩子们最美丽的零食,在我的记忆里,放学后,果园的空地上扔了一地的书包,孩子们猴子一样爬上树顶,晃晃悠悠的去摘果子,下面是一群可怜巴巴扬着脸不会爬树的小孩子和女孩子,那个时候男孩子让人敬佩的一个方面就是会爬树,无论多高的.树,噌噌噌就可以爬到最高处。
夏天来的时候,槐花开的一簇簇,一串串,我们会拿着长长的竹竿,绑上镰刀去割槐花,生的捋下来,填嘴里,满嘴都是清香,略带苦味的槐花,剩下的拿回家,让母亲用面掺在一起蒸蒸,我们还会游过村外那条小河,去河堤下的桑葚园里去摘桑葚吃,那桑葚黑黑的红红的,如同母亲的乳房,一咬就是满口甜蜜的汁液。
秋天来的时候,无边落木萧萧下,我们会用一根竹签,后面连上长长的线,捡拾那些还没有完全枯萎的杨树叶,桐树叶,回家让母亲烧锅做饭蒸馍。
故乡的树种现在想起来有十几种吧,除了那些常见的,还有很多不常见但是非常有使用价值的树种,比如香椿树,是吃捞面条捣蒜汁的好佐料,也可以用盐伴起来卷进馍里吃,还有一种皂角树,可以说浑身是宝,皂叶可以治眼疼,皂角可以洗头,洗衣服,不过那种树长得非常慢,我记得村子南面有一颗一搂粗的皂角树,不久前被树的主人卖了两万块钱,据说买树的人回去作观赏树。
其实树不仅仅可以绿化,可以果腹,可以给我们带来绿茵玩耍的快乐,更是一个个有灵性的生命,它们和我们朝夕相伴,给我们带来绿茵,带来鸟语,带来甜蜜的果子,更给我们带来一种生命的记忆,风来时,树们会大声哗啦啦的笑,雨来时,树会无声的哭泣,夜深人静的时候,树们会围坐在一园子洁白的月光下交谈,当我们砍树的时候,树会流出白色的眼泪,那是她们对天空,对生命的留恋。
几年后,我带着女儿老婆从太原回老家定居,院子西边长满各种各样的野枣树,野槐树,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寨墙没有了,堂屋门口的那棵曾经给我们带来童年的甜蜜的快乐的老枣树没有了,院子里是新盖的平房和父亲新种的陌生的小树,一下子觉得有一种空荡荡的不适应的郁闷,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很多好朋友一样难受。
现在村子里到处是高楼林立,树的影子渐渐被撵到远远的田野,还有很多树种已经没有了,我不知道几百年后,我们的乡下还会有多少树的存在,我们人类在越来越远离自自然然的快乐和屏障,但是故乡的树的影子永远留在我们童年的梦里,如同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玩伴一样,亲密,幸福,如同村口的大槐树一样,是我们远离故土思乡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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