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米飘香的童年散文
打我记事儿起,老家院子里就有五棵粗壮的国槐树。春天,槐树枝上发出了嫩嫩的绿芽,一场春雨过后,在甜甜的雨水滋润下,在阵阵清风的抚摸下,绿芽渐渐长大了……到了夏天,大槐树一片葱葱茏茏, 高大的树冠形成了一张墨绿色的大伞,为我们遮住热辣辣的阳光。
这几棵大槐树给儿时的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老家的院子很大,西侧栽了两棵,东侧三棵,我和二哥最喜欢西屋门口的这一棵, 树干不高,但非常粗壮,树冠之大几乎覆盖了半个院子,我们的童年没有玩具,这几棵大树却被我们玩儿出了花样儿!我和二哥用稻草搓了很多根儿结实的绳子,在大树的枝枝杈杈上来回缠绕,编得密密实实,编出了一张张天然的“吊床”。我和二哥悠然地躺在自己设计的“吊床”上,又把平时搜罗的小空瓶儿、花花绿绿的糖纸儿、碎花布头等我们认为好玩儿的东西全都绑在大槐树的枝枝丫丫上,微风一吹,小瓶儿们互相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糖纸儿花布上下翻飞,似一只只彩蝶翩翩起舞! 树下是一块宽大的石板,每天放学后,我和二哥就在树下的石板上写作业, 作业写完了,就把鞋子一拖,脚踩石板,双手抓住树杈,一个翻身,人就到了树上!躺在“吊床”上,俩人说着话儿,二哥说:“要是把煎饼盆(我们那时的.零食兼主食就是娘用地瓜磨成糊烙的煎饼)搬上来,我就不下去了,住在树上”!“嗯,我也不下去了,躺在树上真舒服。”“再过几天就该采槐米了,又可以卖钱喽”。“嗯,等卖了钱我要买一只带橡皮的铅笔,还要买一个硬皮儿的本子”。 “噢,那你得多帮娘采些槐米才行 ,还要用这些钱交书本费呢”。“嗯,我爬到树梢, 把娘够不到的槐米都采下来”。“好了,快下去吧,该帮娘喂猪了”。
堂屋门口的大槐树,树干高大,枝杈不多 ,只在主干处分出两个很粗的杈,却像被谁特意掰地一样,直直地向东西两侧延伸着。我经常一个人爬到树上,站在最高的树杈上,朝城里的方向张望,东边,波光粼粼、一眼望不到边的是大海啊, 近一些是几座高楼,听进过城的邻居说起过,那是百货大楼和人民商场,啥时候也能进城看一看呢?三四十里的路程,对于小小的我而言,好长好长……大树的西侧是我们家的磨盘,在那个没有机械的年代,这磨盘,可帮了我们家大忙,要做豆腐了,用它磨豆子 ,想吃饺子啦、面条啦,用它磨面粉,在那个粗粮多细粮少的年代,磨得最多的还是玉米和地瓜干。每天放学后,我和二哥都要帮着娘推磨,我们那时的个子还不足以像娘那样把磨棍放在腰间推着往前走,只能用两只胳膊抱住磨棍往前推,转上几圈儿就累了,我和二哥就靠在大槐树上歇一歇,微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就像给我和二哥鼓劲儿!
暑假里,娘上地干活,就让我在家照看刚六七个月的弟弟,我拿个板凳,坐在树下的阴凉儿里边照看弟弟边学习, 我先是把弟弟放在一张用玉米叶子编的大蒲团上哄着他玩儿, 弟弟在蒲团上玩够了,非让我抱,不一会儿我就胳膊发麻,抱不动了,刚放下他就哭,这可咋办!我四处寻找,在锅门口找到了平时搂草用的大提篮子,想了想,又把我们家提水的井绳也找出来,我爬到树上,把井绳顺着东侧粗壮的树杈搭下来,把提篮子拴在井绳上,使劲拽了几下:嗯 ,很结实!再把提篮用稻草铺了,上面垫上毯子,我把弟弟放在篮子里,又在他后背塞了个小枕头,轻轻晃了几下,弟弟不哭了,很高兴的样子,我也高兴啊,加大力度,一推!提篮子载着弟弟飞了起来,荡秋千喽!弟弟那欢快的、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好远……
院子东侧的三棵大槐树并排栽着,这三棵粗壮的大槐树足有六七米高,枝叶繁茂的树冠密密实实地覆盖在我们家猪栏和羊栏上方,炎热的夏季,给猪们、羊儿们提供了阴凉地儿,猪们都惬意地躺在栏里,闭了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凉;小羊们也静静地趴着,嘴里不停地反复咀嚼着……只有我们这些孩子闲不住,天太热,大人不让出去跑,我们就在大槐树下玩儿,南墙根有一大堆新鲜的土,是叔从地里推回来准备垫猪圈用的,我们每人拿把铲子,把手放在下面,陆续往上堆土,堆一层,用铲子拍几下,嘴里唱着…“拍燕子窝,拍燕子窝,来了恁大哥 ”……其他几个孩子就和着:“来了恁大哥”…咯咯咯……笑成一团!等土彻底拍结实了,把放在土里的手抽出来,一个“燕子窝”就拍好了,比比看,谁的“燕子窝”撑得时间长!有时也会捣乱,把对方辛苦半天拍好的“燕子窝”一脚踩碎 !就会遭到对方往头上扬土的惩罚,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孩子们纷纷起身,各自占据一棵大树,看谁爬得最高!当然是我喽,那是我们家的树啊,我熟悉他的每一个枝杈,我知道多粗的树杈能承受我的重量,邻居家孩子不敢上的树杈,我都会爬上去,给她们演示一遍;看我,看我,都看我 !得意时我还会双手抓住两根平行的树杈,在高高的树上翻跟头,我的这一绝技,所有的孩子当中没人能比!就是二哥都不行。这样每次的表演都会被二哥告到娘那儿去,娘就会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咋那么皮呢!那么高的树,你就不害怕”!娘啊,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是在大槐树上长大的呀!
该采槐米了,一簇簇含苞待放,珠圆玉润的蓓蕾 ,颤巍巍地挂在枝头,飘散着淡淡的药香,这时的槐米品色最佳,能卖个好价钱,需赶快采了晒干。娘采槐米可有一手!一根长长的竹竿,头上牢牢地绑了三个爪的铁抓钩,娘看哪一簇槐米微黄泛白了,先用抓钩把树枝往下一抓,然后对准了花簇的枝端,轻轻地一拧,一簇槐米就采下来了。枝头高处的槐米,娘先是踩了凳子,一会儿凳子够不着了,又踩了磨盘,再登上了墙头,最后站在墙头也够不着了,娘竟爬到我们家西屋的屋顶上去了!目力所及的槐米在娘的一抓一拧下纷纷落地!可还有够不着的呀,这就需要我来帮忙了!我爬到树上,娘把抓钩递给我,往上,再往上!直到站的树枝有些晃了,娘在下面大喊:“好了,好了,别再上了,树枝要断了”!我得意地朝娘笑笑,继续对准了那颤巍巍、微黄泛白的槐米,一抓,一拧,我得多采些啊,我那带橡皮的花铅笔、硬皮儿的本儿在向我招手呢。
几回梦里,还是那个站在高高的树上,无忧无虑眺望大海的小女孩;几回梦里,还是二哥坐在树上,吹着习习凉风,那憨憨的、满足的笑容;几回梦里,还是弟弟那可爱的笑脸和银铃般的笑声;几回梦里,还是儿时的伙伴树荫下嬉笑打闹;几回梦里,看到年轻的、灵巧的娘,手执抓钩站在高高的墙头,仰起头,伸长了胳膊,树下一地金灿灿的槐米……时光,如此地匆匆呢,童年,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