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撇开习惯我们就停止了成长散文

时间:2021-06-09 19:08:57 散文 我要投稿

当我们撇开习惯我们就停止了成长散文

  总是有很多人都在感叹:那帮学医的心理素质好强,整天看鲜血淋漓残肢断体,怎么能承受得了的。

当我们撇开习惯我们就停止了成长散文

  确实,这一点我也很佩服他们。我有一次在网上无意中看到一张把一个人的肚皮整个掀起来露出皮下脂肪层的动态图,给我恶心了一下午,真的难以想象他们医科生成天要面对这种重口味画面。我有一个在德国学临床医学的朋友,她曾经告诉我,有一次上完解剖课以后,在回家的路上干呕。她说有可能是熬夜累得,但是我觉得熬夜的因素肯定有,更有可能是解剖课给恶心着了。前女友也跟我说过,她妈妈当年在护士学校学习的时候,刚开始他们这些新生没有能吃得下饭的。我问她,时间长了就吃得下了?她说,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是的,习惯了就好。我经常会看到医科生们在网上抱怨,甚至还听说有人坚持不下去退学了的,但是他们抱怨的内容主要是太苦太累,以及中国医患关系太紧张整天挨病人砍,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是因为受不了恶心而半途而废的。

  哪行哪业不是如此呢。圆框赫是一位科班出身的钢琴家,从四岁开始弹钢琴,我曾经问过她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爱上弹琴的。她说,我从小就喜欢音乐,所以选择了钢琴这条路,但是我从来就没有爱上过练琴。我只是弹得久了就习惯了而已。

  她的话,恐怕是千千万万个职业音乐家和业余音乐爱好者的心声。我不由得想起我刚开始学钢琴的时候,那完全就是一种对人性的摧残,整天坐在钢琴前使用一种我所不能充分掌握的技术,操纵一种我所不能全面理解其构造和机能的机械,制造出一种我所不能完全明了其意义的音响效果。后来我爱上了音乐,但是和圆框赫一样,我从来就没有爱上过练琴,自始至终都没有。

  “要是曲子根本不用练,自动就会弹,那该有多好。”我说。

  “是啊。我也这么想。”圆框赫说。

  只是到最后,我们习惯了而已。

  习惯很可怕,它让苦难不再是苦难,折磨不再是折磨,它让肌体对痛苦的反应变得麻木。更可怕的是,它让肌体对快乐的反应也变得麻木。为什么初恋那么美好,为什么第一次泡妞那么刺激,因为你的每种体验都是全新的——第一次和姑娘搭讪,第一次约会,第一次送姑娘礼物,第一次表白,第一次试图拉姑娘的手,第一次亲吻她,第一次把她骗上床——那种紧张、焦虑,对成功的期待和害怕被对方拒绝的恐惧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这一切让人永生难忘。

  而年纪大了以后,经验太丰富了,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说任何一句话之前都能预料到对方可能会怎么反应,每一个行为都是按照惯例和套路,再也不会有惊讶,再也不会有措手不及。

  有一个词可以完美地描述这种能力:“意识”。所谓的意识,其实就是建立在充足的经验积累之上的对局势的预判能力。我的其中一位老师曾经说过:对我这种级别的人来说,大街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姑娘,我只要看她一眼就能估计出来我有百分之多少的几率能够要到她的号码。这就是意识。

  因为他搭讪了成千上万次,早就习惯了。但是第一次搭讪时候的焦虑不安,第一次要到号码时候的狂喜,再也不会有了。

  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每天早晨,在全世界各地,有多少个男人猛地在快捷酒店的大床上醒来,扭头看着身边光着身子熟睡着的姑娘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心里盛满了空虚和寂寞。习惯是一个暴君,它无情地摧毁一切旧的制度和结构,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然后在你的内心深处建立它对你的绝对统治——这种统治不以你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它让宏机制的一切要素以一种僵化的、流水线的方式永无止境地运行下去,它完全扼杀了狂喜、冲动和一切创造力,只剩规律、模板和惯例。

  但是,我们却浑身充满了奴性。我们离不开习惯对我们的统治。任何人都离不开。

  曾经有一个NBA球员在退役以后这样说过:“我从小打篮球,打了二十多年,每天早上一睁眼就去打球,每天就是训练、比赛、训练、比赛。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告诉我,你再也不用打篮球了,我却不知道该去做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这一切真的很难。”我不知道作为一个职业球员,他到底是把篮球当作爱好还是纯粹的赚钱糊口的工具,但是这不重要。因为,他是“习惯”这个暴君的恭顺的臣民。我们所有人都是。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圆框赫结束了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场演出,从琴凳上站起身,款款走到钢琴前面,扶着钢琴优雅地一鞠躬,就像她曾经成千上万次做过的那样,然后抬起头,注视了观众席一会儿,那眼神像极了关羽倒提着滴着血的青龙偃月刀大步走进营帐,把华雄的首级扔到地上,然后斜睨着袁绍的眼神。观众席上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接着,她撤离了聚光灯的光圈,退回到舞台的阴影中,匆匆走向后台,就像是被历史的车轮驱赶着一般。当她再也没有必要练琴的时候,我很好奇她会干什么。

  “打牌,打麻将,打游戏。还能干什么。”圆框赫说道。

  “你不会再弹琴了吗?”我问。

  “当做纯消遣,会吧。毕竟弹了一辈子。”她说。

  弹了一辈子,手上都有茧了吧。就像我的那位老师,他正着背倒着背斜着背脑子里的话术惯例也许就像一个老相声演员背诵童年学艺时候记住的贯口。就像我的那位学医的朋友,也许她老了以后,她眼里的人根本不是“人”,在她看来那只是由皮肤、肌肉、血管、神经束、骨骼和内脏构成的一大坨碳基化合物。

  我们无畏而鲁莽地冲向“习惯”这个暴君,就像伊卡洛斯扇动着蜡做的翅膀冲向太阳,就像孙悟空挥舞着定海神针一跃而起冲向如来佛祖,就像吕西尼昂的居伊带着他的耶路撒冷大军冲向萨拉丁,冲向他的、也是耶路撒冷的毁灭。然后,匍匐在地上,乞求着暴君对我们的专制和奴役。因为,只有经受住这奴役,经受住这一切的摧毁与重建,放弃一切的爱与恨、迷惘与决绝,我们才能获得那暴君的恩典——那是能力、视角和境界的提升,那是只属于苦行僧的赏赐。只有当你真正习惯了某件事,你才称得上在某一方面小有成就。

  当我们撇开习惯,我们也就停止成长了。

  所以,当你忍受苦难、折磨和羞耻,当你享受惊喜、愉悦和刺激,当你觉得人生就像先锋死亡金属乐一样要不就是颠三倒四要不就是大起大落要不就是无聊透顶的时候,你只需要默默地告诉自己:

  习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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