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那特斯
《红楼梦》的创作,是糅合了作者前期的《风月宝鉴》,后期的《金陵十二钗》,这大致已是公论,毋庸置疑。
《风月宝鉴》的主旨,大概也就是劝诫世人,看透风月情色的繁花表面,归于“色空、无欲”。对此,书中最直接、明确的表达,就是贾瑞死前的“正照风月鉴”:
【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单与那些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等看照。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
【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帐,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的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哎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手里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
【镜内哭道:“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何苦来烧我?”】
这些情节里所展现的思想、观念,就其高度、深度而言,都未超过《金瓶梅》,甚至就是直接脱胎于《金瓶梅》,它无非是对皮肤滥淫的“风月”二字的否定,对世人沉迷色欲的警饬。
围绕着这个主题,贾瑞、秦钟、贾琏、二尤、多姑娘、秦可卿...是绝对的主角。而这些人物身上,多少也仿佛留着《金》的影迹----风流倜傥、四处招摇的富贵公子贾琏,就有点西门大官人的影子。尤氏双艳“二姐”、“三姐”的称呼,又好似《金》中“五娘”、“三娘”的叫法。多姑娘的“奇绝功夫”,贾琏调戏、偷娶二姐的情节,只是比《金》写得含蓄,味道却很像.....这些人物有关的种种风月情节,或暧昧含蓄,或适当裸露,但都适可而止,只占了书中很小的一部分,作者无意在《红楼梦》中大量展开这些内容。
最为巧妙的是,这些内容,这些千古一辙、世俗普遍的所谓“情”,作者只用了一种高度概括、凝练的手法,用谐音、用象征,干净利落地在全书开头便总结掉、结束掉-----20回内,【秦】氏一门死绝,此【情】休矣!秦氏一门,此“情孽、情种”,风月色欲之情,“情可轻”矣!
《红楼梦》真正的主人公,不是风月宝鉴中的秦钟、贾瑞,而是贾宝玉。他于洋洋一部大书开头,在美艳绝伦可卿的诱惑下,在轻浮浪荡的“情种(秦钟)”形影不离地熏冶下,终于也没有陷入那一门的“情孽、情种、情欲”之中。作者大笔一挥,让这一门“情”全部归于太虚,死灭了事,戛然而止!
然后作者笔下的贾宝玉,以一种全新的、前所未有的形象,簇新蜕变、“闪亮登场”。他用他那崭新的、清澈的“情”去赋予这个世界,去对待另一批同样崭新的、不同于那些风月中女人的纯洁女儿们----一个大观园,一群清凌凌“水做的女儿们”的生活,和“风月宝鉴”所展现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作者否定、嘲讽了秦氏一门的那种轻浮、浅薄、视女性为玩物(尤物也是玩物)、皮肤滥淫、色欲情欲的所谓“情”,让一个真正用心爱女儿、用生命去珍惜体验爱情的男儿崭新出世,“偏僻怪诞”、“百口嘲谤”于世。
而这,才是《红楼梦》最重要的内容,是“金陵十二钗”的部分。她是一个伊甸园中的童话,是女儿的颂歌,是诗和美的人间践行,是旷古未有的艺术瑰宝,是《红楼梦》这部巨著的“皇冠上的明珠”。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男主人公贾宝玉,有的是对女儿最纯粹、最赤诚的“情”,一种膜拜,一种怜惜,一种悲悯。圣洁,而又惶恐,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战战兢兢,不仅是为了怕亵渎她们,也是内心对她们命运的隐隐担忧,对明媚而脆弱的春花被风雨摧杀的预感。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的男主人公贾宝玉,哪怕是有涉“风月”,也不是秦钟之流急火火仅限于皮肉的“情欲”。它参杂着复杂的感情,亲近、狎昵、羡慕、敬畏、欲望...而作者的笔墨,也都在一片模糊化处理的、晕染的效果中,隐约透露、虚笔烘出。包括对袭人,对碧痕...
所以,直到书至78回,作者还借了我们万不能及的老祖宗之口,对宝玉对于女孩子们的“情”作了个简洁入里的总结:
【贾母听了,笑道:“.....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他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
无关风月,唯赤心真情,一片怜惜爱护,一腔忧虑深重----宝玉之情,不是作者劝诫世人需要“悟空参破”的风月迷惑、“色欲情关”!否则,在《红楼》开篇,一片浑浑茫茫之中,也就不会有那擎天独立的“情根”一峰赫然于地,劈面横空、裂纸而出!
此情非彼情,看官且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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