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制一段旧时光随笔
母亲喜欢腌制一些食物,我记忆中家里总有一些陶罐坛子,用来腌制一些东西。
腌制往往是从立秋开始的。八月,新蒜下来了,蒜儿还裹着薄薄的白衣,嫩的,甚至那层薄衣都是嫩的,剥开来,是一头白得似雪的蒜,因为嫩,所以滑。父亲母亲在天井里剥蒜,三角梅放肆地飞舞着,我和堂弟打闹着。时光总是温馨动人的,因为这些嫩嫩的蒜。
母亲先把它们泡在一个搪瓷盆里,那搪瓷盆是白色的,有近乎透明的质感,多年后碎掉了。但我记得那白蒜在里面,一粒粒地浮着,生动而别致,有岁月静好的安宁。
泡了一夜的蒜在第二天要被放在盐水中。用开水把粗盐沏了,然后晾凉,把泡了一夜的蒜放在里面。母亲说,蒜辣味太浓,特别是新蒜,犹如莽撞少年,得收收心才好——这样的收心,等于把放肆与张狂全收了进去。三天之后,蒜就能吃了。我往往等不到三天。新腌制的蒜有种清香与刺激,辣,但辣的得这样坦荡,绝不是老蒜那种江湖的辣。它仍然是白,白到透明。因为新,因为腌制的时间还太短,来不及变黄变红。它仍然带着年轻时的辣和冲动,刺激着我们的味蕾。
直到中秋前后,新蒜总是不停地被腌制。这段时间,家里总有新蒜的.味道。母亲新蒸的馒头,就几粒新腌制的蒜,开胃极了。那时候我和堂弟总是说饿,还没有到开饭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了——以后再也没有那么饿过。
冬天的时候蒜就腌制老了,黄了红了,没了新蒜的清香,也不辣了,多了一种烟尘味道——我不喜欢吃老腌蒜。太油滑了,没新蒜那种朝气蓬勃的心了——一切过去了,就只剩下这颗老江湖一样的心。看着非常红,可是非常老,非常僵,过一天算一天的神态,寂寞地呆在陶罐中,被人吃掉,或者继续老去。
夏秋两季,母亲腌制的东西最多——因为那时腌制东西最便宜,豆角,萝卜,刀豆,茄子,黄瓜,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拿来腌制。特别是黄瓜,到了旺季便宜到近乎白送。母亲洗净它们,一根根切成黄瓜条,用开水烫了,然后加上酱油,料酒,花椒水,腌制上一陶罐,冬天的时候佐以早餐稀饭,或晚餐馒头,亦可当作零食来吃。
腌制的过程是漫长的,生动的黄瓜或茄子被腌制成小小的一条,皱了老了。从前的饱满被杀的体无完肤,到最后,失去挣扎,老实地变软变皱,吸了盐水,只是咸,不再新鲜,完全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不在乎——如此腌制,谁还在乎。
而我们犹如它们,只不过,腌制它们的是盐水,是花椒食盐姜片料酒,而腌制我们的是时间。我们一天天被时间腌制着,曾经的饱满少年如此生动,敢于放狂,绝不谦逊,豪情万丈,敢爱敢恨,转眼间就年华不再。时间亦如此。你轻视它,它便云淡风轻春梦无痕徒留一地残红,忧伤一阵,也就翻页了。你若珍重它,它则浓墨重彩轰轰烈烈地痛楚盛开,艳绝得魂摧魄折却又倏乎即逝,使人深深惶恐,仿佛这世间一切都来得很及时,一切也都已经来不及!但我们的付出时间都会懂,也许它许不了你一个“梦想成真”,它一定会补你一份“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只不过是或早或晚,或显性或隐性,或物质或精神,不同呈现方式的差别而已。梦想也许会像个成年人一样喜怒不形于色,高深莫测。但是时间一定会像一个孩子,单纯得像一面镜子,你付出就会让你有所获。
又到秋天,母亲忙着腌制新蒜,给我打电话说要我回家去取新蒜。我想起父母在天井里剥新蒜,那一粒粒新蒜,在母亲手里又生动又新鲜。母亲忙着腌制它们,而时间忙着腌制我们。我打开摊在手里的书,看到那句喜欢的话:人生其实很短,最喜欢的,也就是年轻时候的那段光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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