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朔源文化随笔

时间:2021-06-11 09:25:12 随笔 我要投稿

周秦朔源文化随笔

  刚刚靠上飞机舒适的座椅,便被漫无边际的疲倦袭倒,耳边,飞机起飞时的隆隆作响,也渐渐模糊,模糊…然后,这声音就变化了,变得深邃,久远,好像是杀伐之声,战鼓雷动,人马嘶喊,刀剑相交,盾矢相击,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凄厉的惨叫。睁开眼,飞机已经来到了咸阳机场的上空,透过窗外的雨雾,视线落在墨绿色的沃土上。阡陌纵横,一个个黄土写成的“十”字,把农作物分割开来。平荡如砥的土地一望无垠,那些生命把黄土种上希望。一片片绿色像爬上老墙的青苔,从老旧的砖缝里展示出力量,清理了陈年的灰尘,再把自己的身体融入进去。几处低矮的房舍零星坐落在这,大多是泥土本身的颜色。越来越发达的科技,越来越少的农民,这些杂草、乱树毫无压力地疯长,宣泄着几千年来的压抑,因为这里一直仅仅是农田。这块几乎被历史的风沙侵蚀殆尽的土地,原本是姬周制衡诸侯的发源地,后来又做了嬴秦横扫六合的龙兴之所。的确,在冷兵器时代,“车不方轨,马不并辔”的函谷关简直是所有侵入者的噩梦,贾谊的《过秦论》曾说,六国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六国之师,逡(qūn)巡而不敢进。”到了唐代,安禄山和史思明也在函谷关西南的桃林高地折戟,甚至抗日战争时期,日本觊觎我关中之地,最后也抛下了无数的.尸体。古往今来,多少的热血染上了这片黄土,这些稻田下,又有多少森森白骨,那些殉难者的哭喊声,凛冽的杀气,两千多年了,还在这片土地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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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往西,是辽阔的关中平原,南面秦岭,北面高原,将一块被渭水滋养的土地交给了这里的人们。渭河从西面的陈仓大山中流出,蜿蜒曲折,一路上把礼物赠送给周围的土地。八百里秦川,沃野千里,粟米丰厚,又有四关拱卫(西有大散关,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北有萧关),难怪人言道:“得关中者,王天下。”沿着渭河,朔游而上,河道时宽时窄,河面笼着一层迷蒙的白色,这是由于此地夏秋两季降水较多,而四周环山,气温又较低,水汽不易散发而形成的,相比于此,我更喜欢《蒹葭》的低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仿佛有一双期盼的眼睛,深情地望着这汪流水,然后心里的思念是那么的奔涌而不可阻挡,就是这一点思念,让尚武又好战的秦人,顿时变得温柔起来,从那些铁盔铜甲的背后,流露出了柔情。《诗经》里收集的《秦风》中,大多是一些征伐的威严、国势的赞颂、袍泽的情感,可是在那些出征将士的心中,最温馨的也许还是渭水河岸那美丽的倩影吧。

  越过陈仓古道,河势渐收,很远处渐渐出现了山原,(这是由于地壳运动形成的特殊地形,横截面近似梯形,远看像山,登上去发现还有很大一块平地,因此叫做山原,著名的有五丈原,白鹿原)关中平原的尽头也就到了。这里三面是苍茫的高山,终日薄雾冥冥,渭河从其间奔涌而出,带着高亢的歌声灌向来时那辽阔的秦川。三面环山的宝鸡市正好扮演了一个平原尽头的角色。这里土地并不平整,但是城市的气息还是从街道、楼房和路旁整齐的枫树间渗透出来。初秋的朔风带来了远方黄土扬起的灰尘,扯得小店的酒旗猎猎作响。阳光也刺穿了一点尘霾,连接上了天地,又添了一些肃杀样的庄严。一路走到城西,河床上泥沙更多了,渐渐把河道铺宽。顺着向前望,水的颜色略比两旁的山原淡,可能是陈仓大山的鬼脸,吐着舌头。得知此地是姬周的老根时,我为自己能踏足我华夏民族文明的源头而兴奋不已,这应该是怎样的地方,能够让我们的文明如此浑厚,能够制定出让我们遵循千年的生存模式,能够点燃中原大地如此深沉的黑夜。然后,周人离开了,秦人从后面那莽莽的山原中走了出来,接替了周管领这块土地。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犬戎所败,此时各地诸侯都作壁上观,只有秦襄公孤军救驾,血战七天七夜,终于击退了犬戎,并护送了周平王东迁洛阳。那个年代,春秋霸主齐桓公都只有九合诸侯,用大家的力量一起对付戎狄,而襄公用一己之力,匡扶周室,此等血性和义举,让这片土地牢牢地刻上了老秦人的印记,于是周天子便将关中之地赐给秦公,并封为诸侯,司马迁身为汉朝文吏,自然不便夸赞秦人,但是《史记》中所有的春秋战国诸侯世家,都会有这样一句,“秦襄公始列为诸侯。”在他的笔下,也为秦人的英武和大义,振聋发聩的呐喊着,他要把老秦人厮杀的吼声传递下去,让一代代的华夏儿女看到时,都能铭记那几个日夜。如果说韩厥是“继绝世”的“天下阴德”而立国,(韩厥保护赵氏孤儿赵武,并帮助他承继赵氏的祭祀,重掌赵氏的权力,韩氏之功,在晋国都没有人能大过他《史记。韩世家》)那么被犬戎攻破镐京的周,应该可以算亡国了吧,那么襄公的功绩说是“兴亡国”也不为多,于是太史儋(dān)向秦献公预言:“周和秦都发源于同一个地方,五百年后秦将统一周的土地。”这虽然有点天命论的意思,也可能是后人的牵强附会,由果朔因,但是自从平王东迁洛阳,周就渐渐地在浮华中衰败,苍老,而这片土地上奋斗的精神,也依附在秦的身上,让这个游牧的部落有了坚实农耕文明的同时,又保留了族群的血性。

  午饭点了一些泡馍,手撕的,用羊汤一浸,顿时鲜香扑鼻。那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饥饿感让我狼吞虎咽,一吃起来便再也停不住,风卷残云之后,一股热气从丹田直冒上头顶,感觉有电流通过全身,好像这身体又焕发了动力,朋友说,这样的吃法在此地叫做咥(dié),就像老秦人一样呢。饭量大,咀嚼吞咽,豪放而不拘小节。有意思,这个字由“口”和“至”组成,这样就等不及用筷子或勺子往嘴里送,而是直接用嘴去将就食物,把自己的脸几乎都要放到碗里,于是就吃得干脆,吃得心急火燎,吃得劲道十足。

  饭后稍懈,慢慢地来到此地最高的塔楼-石鼓阁,这里存放的石鼓为春秋年间秦国生产,几番易手,辗转多次,又被粗鲁少文的蒙元折腾,已经比较残破。周围都有脱落的石架,将将保留了鼓的形状。它的用途与鼎类似,都是用来记录一些大事,当然篆文于我是一窍不通,连猜带蒙也不能正解,还好有楷体的文字在旁边。石鼓共有十樽,被千万只手抚摸过,黝黑的鼓面光滑如鹅卵石,接驳处的棱角被时间磨平了。上面的冷冽的文字几乎都是记载一些征战杀伐,王权威仪的事件:“我车既工,我马既同。”“嘉树则里,天子永宁。”等等,正好和好战的秦风相得益彰。登上楼顶,我和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从这里远眺,看到了关中平原忽地走到尽头,渭河咆哮着从山原中倾泻。从黝黑的山峦间,云层低垂,风呜呜作响,黎黄的河水,冲刷着两岸的石堤,高矮不一的树林,伴着秋风,似在点头,又在摇头。山原间的峡谷里,呜咽着,就像号角阵阵,奔腾了千年华夏的威严,又在这里汇集。对了,这里凝聚一个民族的骄傲和自信,锤炼出了魂魄和铮铮铁骨。姬周和嬴秦,依靠着大山的雄浑,牧猎耕种,顺着河水的激荡,把梦想带到远方。站在此处,渺小的我眼神也被收敛了起来,哪里能够尽看,看到的秦川哪里有听到的那样恢弘大气,我只是个小心的朝圣者,只能微笑着挪动脚步,注视着这沧浪之水,浩浩荡荡地流向远方。

  原川纵横水汤汤,骏马舟船各一方。

  朔风冷月关山路,汧(qian)渭两岸吼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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